第6章 反派影後（五）
趙清瑜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有些昏沉。
兩邊太陽穴傳來柔和的力道，身旁萦繞着淡淡的草藥芬芳，有人輕柔地為她按摩着穴位，垂頭詢問：“好些了嗎？”
趙清瑜認出了這道聲音。
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趙清瑜眼睫顫動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好多了！謝謝你，許意。”
宋許意看着眼前因為臉色蒼白而更添了幾分脆弱之美的趙清瑜，微微抿起了唇。
即便已經到了這番境地，趙清瑜仍然是宋許意熟悉的禮貌溫柔的模樣，這個女人已經将僞裝刻入了骨髓。
趙清瑜的經紀人已經将趙清瑜最近遭遇的一切告訴了宋許意。
聽着經紀人的講述，腦海裏的系統也難得地沉默了下來。
劇情梗概裏并沒有說明這些。劇情梗概裏的趙清瑜是風光無限的影後，拒絕了無數人的追求，如若一只黑天鵝一般優雅高貴。
然而眼前的趙清瑜……
不同于男主宋俊這樣天生家世出衆的天之驕子，趙清瑜要成長為後面有實力跟男主公司抗衡的反派，可以想見中間要經歷多少艱辛。
而導演磋磨趙清瑜，某種程度上也和宋許意這段時間對趙清瑜的忽視有關。
原身對趙清瑜的喜愛延續了很多年，對于初期起步的趙清瑜來說，刁蠻任性的宋氏公主的喜愛确實在無形之中幫趙清瑜避開許多糾紛。
知道了原委之後宋許意心中有些愧疚：這段時間自己忙于學業，确實是忽略了趙清瑜。
幸好還有機會彌補。
宋許意嘆了口氣，幫趙清瑜按了一會穴位，端過一旁領班遞過來的小米粥，小心地舀了一勺遞到趙清瑜唇邊：“我第一次熬粥，你嘗嘗味道怎麽樣？”
縱然這麽詢問，但是宋許意知道自己熬的粥的味道應該不錯，原身雖然沒進過廚房，但在宋許意回憶起的記憶裏，為了照顧腸胃不好的奶奶，十八歲的宋許意經常熬各種各樣的粥。
這也是宋許意覺得自己目前能為趙清瑜做的事情了：她實在沒辦法擺出原身見到趙清瑜時候的狂熱表情，但是她能從一些別的事情上表現出對宋許意的在意。
趙清瑜擡頭看了宋許意一眼。
宋許意的神情極為平靜，褪去了那些矯飾的緊張、激動，宋許意的眼神中似乎帶着幾分歉疚……
她在歉疚什麽？
趙清瑜的視線掠過宋許意身後的領班，領班已經無法控制住臉上瞠目結舌的表情，透過半開的病房門，趙清瑜看到了病房外導演閃爍的視線……
“謝謝許意。”
趙清瑜眼神微閃，笑了笑，垂頭喝了一口粥。
她私心裏不想跟宋家有任何牽扯，可是送上門來的勢，不借白不借。
只是……
趙清瑜擡起頭，望向小米粥裏放着的幾顆紅棗，抿了抿唇：宋家小公主熬出來的粥，竟是出乎意料的香甜。
一勺一勺喂趙清瑜喝完粥，宋許意也松了口氣。
宋許意在趙清瑜昏迷的時間裏也已經想清楚了：她對勸趙清瑜放棄攻擊男主這件事并沒有什麽信心，但為了順利完成任務，宋許意決定退而求其次——接近趙清瑜，了解趙清瑜的動态。
更何況，低頭喝粥的趙清瑜看起來實在是太過乖巧無害……
這般模樣的趙清瑜給了宋許意勇氣。
“清瑜姐，”宋許意蹲在趙清瑜面前，在系統“許意加油”的鼓勵聲中勇敢地直視着趙清瑜的眼睛：“我們已經見了這麽多次，是不是該加一下聯系方式了啊？”
“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趙清瑜擡起了頭。
女孩聲音清亮，臉上還帶着未褪去的嬰兒肥，巴巴看過來的眼神……
這小孩膽子倒是一下子大了起來，她又在打什麽主意？
趙清瑜眼眸深處劃過一絲笑意，那雙形狀極美的眼眸因為這一絲笑容熠熠閃亮，帶動得她眼尾的紅痣似乎都活了起來，整個人一剎那間風情萬種……
小孩的臉……似乎又紅了。
趙清瑜眯了眯眼。
其實以前的宋許意也問過趙清瑜的聯系方式，然而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概病後的情緒比較放松，以前宋許意的驕縱癡纏只讓趙清瑜覺得厭煩，然而這一次趙清瑜心中卻沒有生出任何厭惡的情緒來……
“你掃我吧！”趙清瑜聽到自己輕聲開口，接過一旁經紀人遞過來的手機，打開了二維碼——
宋許意深吸了一口氣，匆匆掃了二維碼，垂下頭不敢再和趙清瑜對視，努力想要降下臉頰上的熱度，然而怎麽也降不下來……
趙清瑜她怎麽可以笑得那麽蠱？！
如若說之前趙清瑜的笑容像是一張假面，宋許意可以肯定剛剛的趙清瑜在自己面前卸下了僞裝，是真心實意地在笑……
那笑容讓宋許意那顆本以為已經平靜下來的心又一次‘砰砰’劇烈跳動了起來。
宋許意心中暗自唾罵自己的不争氣，一邊強迫自己收斂心神，垂眸看向手機裏趙清瑜的微信。
她問完話之後才想起來原身也曾經問過宋許意的微信，但是碰了幾次軟釘子被趙清瑜推了，卻沒想到自己這一次居然成功加上了趙清瑜。
趙清瑜的微信名是一個簡單的‘趙’字，頭像是一張背影照——一個女人牽着一個小女孩在花間的背影。
“這是小時候的你嗎？”
宋許意眼眸閃了閃，點開頭像指着小女孩的背影不着痕跡地打探：“這小女孩一看就很可愛。”
這張背影照看起來已經有了些年頭，宋許意直覺這照片對趙清瑜而言應該有特殊的意義。
趙清瑜看向宋許意手機裏的照片，點了點頭，像是被什麽突然刺痛，眼眸裏的笑意瞬間斂起，說話的聲音卻仍舊帶着笑音：“你能從一個背影看出‘可愛’來？”
卻默認了這小女孩是自己的事實。
“因為你現在長得這麽好看，小時候肯定也長得漂亮，”宋許意強行解釋，望了趙清瑜一眼，見到趙清瑜似乎沒有抵觸的意思，又指着旁邊的女人接着開口：“阿姨肯定也是一個大美人！”
“真想知道阿姨現在長什麽樣，和清瑜姐姐相比誰更漂亮……”
“有人說我和她長得很像，”趙清瑜望向手機裏的窈窕背影，眼神黯了黯，又一次帶上了那張完美無瑕的溫柔面具：“我也忘了她長什麽樣了，那時候她應該是很漂亮的吧……”
“——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對……對不起。”
宋許意沒想到會問到這個答案，愣了一瞬後又忍不住擡頭觀察趙清瑜的表情，趙清瑜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垂下了纖細的脖頸，眼神看起來宛若一潭死水一般毫無波瀾……
這是誰都能看得出的僞裝。
宋許意心中忽然間有些不是滋味。
“你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呢？”宋許意聽到趙清瑜輕聲開口：“這一切，都是我的命。就像你是宋家萬衆矚目的小公主，這也是你的命……”
宋許意一愣，她沒想到這樣的話會是由趙清瑜說出來，仔細一想，卻似乎毫不意外。
只是，所謂的命運真的無法翻盤嗎？
想起記憶裏原身藏在心底裏不敢開口的秘密，宋許意抿緊了唇。
因為送趙清瑜來醫院，宋許意放了黃娟娟等一票同學的鴿子，她雖然找了個在影視城裏迷了路的借口，但第二天自然不能再缺席同學聚會，便陪着一群同學在影視城旁邊的一些小景點逛了一上午。
因為暈大巴，宋許意并沒有和同學們一起回程，下午的時候留出了一段時間來醫院看望趙清瑜，趙清瑜的氣色看起來已經好了很多。
或許是宋許意的到來震懾到了導演，又或許是導演也不想将事情鬧大，導演這次給趙清瑜放了三天假。
趙清瑜又一次恢複了那副溫柔體貼的模樣。短短一日功夫，病房裏的醫生護士對趙清瑜的态度變得極好，宋許意看到之後不得不感慨，趙清瑜真的是收買人心的一把好手。
雖然趙清瑜還是不曾放下防備，但宋許意覺得這次也不算是毫無收獲，至少加到了趙清瑜的微信。
她跟趙清瑜道了別，之後便坐上宋母派來的車回了學校。
宋許意卻不知道，當她離開後不久，趙清瑜也出了院。
等到宋許意抵達學校的時候，趙清瑜也到了某家醫院的門口。
她一路和巡查的護士打着招呼，熟稔地走過病房，最後停在了一間單人病房前。
病房裏坐着一位婦人。
婦人已經形銷骨立，宛若一根活着的骷髅，只有黃褐色轉動的眼珠顯示着她還活着。
趙清瑜推開房門，朝着一旁的護工打了個招呼，之後才望向病床的的婦人：“媽，我是清瑜，我來看你了。”
“清瑜！”婦人卻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猛的站了起來，哆嗦着拿起旁邊的塑料水杯，顫巍巍地遞到床頭的布娃娃唇邊：“清瑜乖，快喝水，喝了這水，什麽煩惱都沒了……”
緊接着婦人又丢掉了布娃娃，抱着頭大哭了起來：“你為什麽要跑呢？我們這樣的人，就該早早認命，我不該生你的……”
“清瑜，”護工看着趙清瑜那張仍舊微笑的臉，嘆了口氣：“你不要放心裏去，醫生說……太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我沒有往心裏去。”
趙清瑜搖了搖頭，看着婦人又一次站了起來，面相一改之前的凄苦，變得尖酸刻薄：“趙芳，我查了你家往上五代，你家的女孩幾乎無一例外死在了‘安眠症’上活不過三十歲，你個注定短命的賤胚子，為什麽要來禍害我的兒子……”
眼見着護工似乎還想再說什麽，趙清瑜終于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眸色深濃：“我從沒怪過她……”
她曾經美麗溫柔的母親，在三十歲的時候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是沉浸在過往裏不得解脫的痛苦冤魂，還有她——一個不擇手段、即将展開報複的惡鬼。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