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教室裏只有陸承宣和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被雲笙突然出聲吓了一跳,詫異的回頭, 眼神驚恐的好像是看見了鬼一樣。

陸承宣擡起頭,看見雲笙後嘴角微揚,“來了。”

“咳咳……”雲笙低下頭快步走過去,她自己都傻了,剛才居然就那麽說出了口,弄得一張臉漲的通紅,好尴尬啊,太丢人了,她的腳趾都要摳地了。

那個女生帶着敵視的意味看着雲笙,“你是誰?你是他女朋友嗎?你憑什麽說不可以?”

“那個不好意思, 我剛才嘴快, 你就當什麽都沒聽到吧。”雲笙慫慫的躲到了陸承宣的身邊,一張臉熱的像烤熟了的紅薯,她剛才真的是下意識的開口,連思考都沒思考, 一聽到那句話,下意識就覺得要打斷,她要搶在陸承宣前面打斷這句話, 讓陸承宣沒開口的機會。

陸承宣站了起來, 讓雲笙進去, 看着女生說, “不好意思, 這是我妹妹, 很榮幸你的欣賞, 不過我只想把精力放在學習上, 暫時不想談戀愛,抱歉。”

陸承宣說話很平和,并沒有那種被喜歡着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讓人下不來臺的尴尬,也讓女生真正的感受到了什麽叫優雅矜貴,怪不得他甫一入校,就能斬獲這麽多人的好感,這樣的男生,太難不讓人喜歡了。

女生遺憾的笑了笑,“沒關系,謝謝你的坦誠,再見。”

女主離開後教室裏就只剩下陸承宣和雲笙,安靜的好像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雲笙坐在牆角畫圈圈,心裏的尴尬還沒散去,就很郁悶,剛才她怎麽就腦子不靈光呢,居然脫口而出,這讓陸承宣怎麽想她啊,丢死人了嗚嗚嗚……

陸承宣回頭看着像是長在牆角的小蘑菇女孩,挑了挑眉梢,薄唇微抿,“坐那麽遠,是怕我吃了你嗎?”

雲笙撇了撇嘴,鼓着腮幫子悄悄地挪了過去,坐的離陸承宣近了點。

陸承宣擡手彈了下她的腦袋,“剛才膽子挺大啊,現在裝死?”

“唔……”雲笙抱着小腦袋,皺着眉頭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陸承宣,立馬認慫,“我錯了。”

“錯哪了?”陸承宣往後靠手肘撐在後排的桌面上,一派悠閑的姿态,像是等着“犯人”招供。

“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嘴巴比腦子快,一下子就說出去了,下次不敢了。”雲笙嘟了嘟唇,“剛才那樣很不禮貌,我不該打斷別人的話。”

陸承宣搖了搖頭,“說錯了,沒錯在這,繼續想。”

“啊?”雲笙的眉心皺成了“川”字,狐疑的看着陸承宣,“還有錯嗎?”

除了打斷別人說話不禮貌之外,哪裏還錯了?

陸承宣擡了擡下巴,視線越過雲笙看向窗外,外邊天很藍,今天天氣很好,“還有。”

雲笙掰着手指頭想了一會,無奈搖頭,“我想不出來了。”

“你剛才最大的錯誤就是慫了,你對別人認什麽慫,她質問你,你不會反問回去嗎?”陸承宣展開長臂,拍了拍雲笙的腦袋,“在我面前都這麽沒底氣,那要在誰面前才有底氣?”

雲笙能說出那句“不可以”陸承宣還挺欣慰的,只是沒想到她立馬就慫了,連別人的質問都不會反駁,雲笙在他面前,應該是最有底氣的,無論什麽時候,都不用認慫,而且她的拒絕和陸承宣拒絕都一樣,沒什麽好抱歉的。

“可是我又不是你女朋友,那我确實沒底氣啊……”雲笙小聲嘟囔。

“笨,我之前說了什麽你不記得了嗎?”陸承宣也不指望她記得,繼續說,“二十一歲之前不談戀愛,你怎麽沒底氣了,你不會和她說嗎?”

這都給她立下保證了,還說沒底氣,底氣給她不會用能怎麽辦。

“咳咳……”雲笙讨好的笑了下,有點傻兮兮的,“我不是一下子給忘了嘛,我保證,下次一定記得。”

陸承宣睇了她一眼,戳了戳她的眉心,“腦子裏不裝事。”

“哥哥你不能怪我,我遇到這麽尴尬的事,應該怪你才對。”雲笙往後仰頭,不讓他戳到。

“怪我什麽?”陸承宣揚眉。

“怪哥哥太招人喜歡了。”雲笙觑了他一眼,“是不是很多人向你表白啊?”

陸承宣又高又帥,氣質矜貴,能文又能武,這樣的少年萬中無一,肯定有很多很多人喜歡他,要不然袁妙蘭怎麽會看了一眼就喜歡上了,哥哥就是天之驕子,萬衆矚目。

陸承宣的指尖搭在桌面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對喔,誰讓哥哥長的太好看。”雲笙語氣還有點吃味,長的太帥了,怎麽可能沒人喜歡。

“好看嗎?我記得你之前說謝勉長的好看,是他好看還是我好看?”陸承宣狹長的雙眸微眯,帶着一絲壓迫感。

雲笙咧了咧嘴,馬上表決心,“當然是哥哥好看,你最好看了。”

天呀,謝勉都是幾年前的事了,不就是誇了一句嘛,陸承宣記到現在,這也太記仇了吧。

“嗯哼,”陸承宣心滿意足,說起了正事,“來找我做什麽?”

“我……我下午沒事做,來找你玩。”雲笙的手握住了背包帶子,下意識的把背包往後推了推,好像怕被陸承宣發現秘密一樣。

她剛才只想第一時間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哥哥,卻忘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她要是去法國,就要和哥哥分開了。

法國太遠太遠,相隔萬裏,她可能半年也不能回來一次,以後和哥哥可能一年才能見一面,光是想想,雲笙就無法忍受,她再一次慫了。

哥哥說別在他面前認慫,可她不得不慫。

要是把這個消息告訴哥哥,哥哥一定會支持她去法國,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哥哥更不可能讓她錯過,可她真的下定決心了嗎?要去法國,離開哥哥?

雲笙沒有,想到要離開哥哥,巨大的難受掩蓋了剛才的驚喜,她高興不起來了。

“今天不用練舞?”陸承宣總覺得她有點不對勁,來的時候看起來興致沖沖,現在好像有點低落,難道是因為撞見了他被人表白,他皺了皺眉,“剛才的事別放在心上,我說了沒打算這麽快談感情的事。”

“我沒放在心上啊,”雲笙笑了笑,“今天休息半天,晚上我們去外面吃飯吧?”

雲笙沒在意那個女生,因為哥哥已經拒絕了,他既然拒絕,那肯定就是不喜歡,可是哥哥只說二十一歲之前不談,以後總是要有女朋友的。

她要是去了法國,也許再回來,哥哥就二十多歲,有女朋友了,那個時候,哥哥才是真正的不屬于她了。

等哥哥談了女朋友,她就不可能再這麽黏着哥哥,會讓哥哥的女朋友不高興,所以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告訴他這個消息。

“想吃什麽?”陸承宣拿過手機,“我先訂個位置。”

“路邊攤可以嘛?”雲笙對了對手指。

陸承宣搖了搖頭,直接拒絕,“不行,不健康。”

“可是很香哎,你沒聞到空氣中炸雞柳、烤冷面、章魚小丸子的香氣嗎?”雲笙眼巴巴的望着他,陸承宣不怎麽允許她吃路邊攤,總說不安全,不健康,可人就是這樣,越是禁止的事,就越想去做,路過那些小攤子香氣四溢,要流口水的程度,但沒有哥哥答應,她也的确不敢吃。

陸承宣展開書,拿起筆,“沒聞到,只聞到了知識的氣息。”

雲笙嘟了嘟唇,氣餒了,“哼,你看書,我睡覺了。”她趴在桌子上。

“睡吧。”陸承宣看了她一眼,鬧小脾氣了。

雲笙靠着胳膊閉上眼睛入睡,陸承宣翻書的聲音很輕,風從窗外吹進來,撩起發絲弄的雲笙鼻尖癢癢的,伸手抓了把。

窗外有鳥叫聲,還有隔壁上課的聲音傳來,看起來好像很吵,實則是屬于校園的靜谧感,這樣的聲音很适合睡覺。

雲笙考入舞蹈學院之後就再沒體驗過這樣的感覺,她學舞蹈,對于文化分要求不高,學的也就不多,主要是把舞蹈技能提上去,和哥哥相比,她可能就是半個文盲吧。

如果她沒學舞蹈,和哥哥一起上下學,讓哥哥指導作業,然後她學了半天也不會,把哥哥氣的跳腳,氣完了繼續教她,這樣的生活好像也不錯。

雲笙想着想着進入了夢鄉,連剛才的糾結也忘了。

“笙笙。”陸承宣寫完了今天的作業,合上書才發現她真睡着了。

頓時哭笑不得,在教室裏也能睡着,有這麽累嘛。

不過也是,練舞是一種高強度運動,學習動腦子就行,跳舞要體力,當然會累。

他單手支着下颌,偏頭看着她,像小扇子的睫毛垂下,打下一片陰影,小臉埋在胳膊裏,他張開自己的手比了比,總覺得笙笙的臉還沒有他的巴掌大。

教室裏的指針嘀嗒嘀嗒的轉着圈圈,太陽西斜,耀眼的夕陽從窗戶上跳了進來,打在雲笙的身上,好像給她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整個人閃閃發光。

陸承宣下意識摸過手機抓拍到了這一幕,夕陽西下,人在眼前。

過了一會,下課鈴聲響起,雲笙眼睫忽閃,被吵醒了。

陸承宣移開視線,坐回了位置上。

“唔,我睡着了。”雲笙打了一個哈欠,揉着眼睛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昨天晚上沒睡好嗎?”陸承宣也起來收拾東西。

“還好吧,可能是因為這裏安靜,睡的很香。”在陸承宣身邊睡着特別有安全感,哪怕在教室裏也不怕。

“走,吃晚飯去。”陸承宣背起書包。

“好啊,吃什麽?”雲笙揉了揉臉,讓自己精神起來。

陸承宣先走一步,“忽然想吃章魚小丸子了。”

雲笙的眼睛亮了,連忙追了上去,“等等我,我也要吃章魚小丸子!”

嘿嘿,果然哥哥還是嘴硬心軟,吃章魚小丸子去咯。

雲笙一個人吃了兩份章魚小丸子,一本滿足的回到家,晚上她要練舞,陸承宣要忙公司的事,兩人很少像以前一樣晚上也待在一塊。

她回到家時雲峰也在,看見她笑了笑,“笙笙回來了,剛好我炖了烏雞湯,你來吃點。”

“我吃飽了。”雲笙學舞要控制飲食,不能多吃,兩份章魚小丸子已經很多了,今天晚上要加練。

雲峰擦了擦手,有點失望,但還是說,“炖了一下午,放了黨參,很有營養,喝半碗好不好,剩下的明天喝,你每天練舞這麽辛苦,不多補充營養怎麽行。”

雲笙抿了抿唇角,看着爸爸的眼神有點鼻酸,從前雲峰不會下廚,是為她學的,這幾年手藝越發娴熟,她因為小時候的事,還有康倩母女一直對雲峰都有着隔閡,但雲峰對她一如既往的關懷,她偶爾也會想,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讓爸爸小心翼翼的讨好自己。

雲峰看她沉默,以為她是不高興了,又笑道:“算了,吃飽了就不喝了,我端起來,你明天喝吧。”

雲笙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康倩,住在一起才知道爸爸和康倩自從結婚之後就沒同過房,平常在她面前更是沒什麽交集,一點也不像是夫妻,如果沒有康倩該多好,她的爸爸一定會是最好的爸爸。

看着雲峰有些彎曲的後背,她長大了,爸爸也逐漸老去,他好像老的特別快,和陸叔叔年紀差不多,卻比陸叔叔看起來老很多,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

“爸爸,我突然又想喝了,你幫我盛一碗吧。”算了,人的壽命只有這麽長,她也不想等将來後悔。

“哎,好,我這就去盛。”雲峰笑逐顏開,高興的進了廚房。

喝雞湯的時候雲峰坐在雲笙的對面,問她好不好喝,最近練舞累不累,錢夠不夠花,就像是每一個呵護女兒的父親一樣。

她眼眶有點熱,差一點就想問爸爸,既然這麽愛她,為什麽當初要鬧出康倩母女的事,如果沒有他們,她和爸爸該多幸福啊。

不過雲笙忍住了,都過去多少年了,問又有什麽意義,兒時的痛苦再也無法彌補回來。

喝了雞湯雲笙回了房間,從背包裏取出那份邀請函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她雙手托腮看着邀請函,忽然嘆了口氣。

人怎麽就這麽矛盾呢,本來多高興的事,突然就變成負擔了,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理智告訴她,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才十六歲就加入全球頂尖舞團,可以接觸到更優秀的前輩和老師,開拓她的視野,為她以後的芭蕾舞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礎,以她這個年紀加入舞團,以後在履歷上一定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感性告訴她,去的話就要和哥哥分開,友情也是需要維系的,要是她去了法國,和哥哥還隔着時差,只會越走越遠,到以後形同陌路,哪怕是再好的關系,久不聯系了都會變成陌生人,她舍不得和陸承宣分開。

從她出生起,陸承宣就在她的生命中,到現在十六年了,兩天不見陸承宣她心裏都覺得空落落的,更何況是一年難見一面。

而且今年陸承宣十九,只剩下兩年時間,兩年後,他的時間就不屬于她了。

雲笙簡直遇到了歷史上最大的難題,前途和陸承宣。

她知道前途很重要,可是陸承宣一樣很重要,更何況是只剩下兩年獨屬時光的陸承宣。

雲笙心裏好像篤定了,等過了約定的時間,哥哥就會談戀愛,她就不能再靠他太近了。

這個晚上雲笙沒睡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破腦袋也沒想出來自己該怎麽辦,她怎麽會知道自己才這個年紀就遇到了這麽難的選擇題。

在結果沒有出來之前,雲笙誰也沒說,照常去舞團,舞團裏不少人知道了,紛紛恭賀她,只是她聽着這些恭賀不是滋味,如果她最後不去呢?

這個念頭一出來,雲笙都被自己吓到了,她心裏,也許真的不想去。

她的心裏,陸承宣的地位無可比拟,她人生中最痛苦,最艱難的那幾年,全是陸承宣陪在她身邊,如果沒有陸承宣,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雲笙在練功房揮灑着汗水,一遍又一遍的踮起足尖,讓自己累到近乎虛脫,放空一切,不去糾結那件事。

下午陸承宣來接她,給她帶了一份烤紅薯,寧城這幾天降溫,賣烤紅薯的多了,紅薯的香甜氣息在車子裏彌漫,雲笙小口的吃着,吃下去的烤紅薯從嘴裏暖到了心裏。

去了法國,就沒有香甜的烤紅薯吃了。

“笙笙,最近很累嗎?”陸承宣看她捧着烤紅薯出神,有點不對勁。

“沒有啊,”雲笙心中慌亂,好像生怕被陸承宣拆穿心裏的念頭,連忙解釋,“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那今天早點睡,休息好才能更好的練舞。”陸承宣不疑有他,一直以來,雲笙有什麽事都是第一時間和他說,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雲笙會對他撒謊。

雲笙囫囵的點着頭。

因為這幾天有心事,雲笙就盡量不和陸承宣待在一塊,怕被他拆穿,畢竟他的眼睛太利了,雲笙在他面前好像無所遁形。

邀請函上寫了如果雲笙願意加入,就在規定的時間內回複郵件,給了她十幾天的時間考慮,幾天後,她下定決心——不去。

比起這次機會,和陸承宣的這兩年更為珍貴,因為時間不可逆,她以後還可以參加舞團的考核,憑自己的能力考入舞團,但陸承宣不會永遠在二十一歲之前。

等哥哥有了女朋友,她也應該理所當然的退離,到時候她再去參加舞團的考核,這樣也挺好的。

雲笙決定之後就和主任說了,主任覺得惋惜,再三勸雲笙好好考慮一下,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以後再想考入這樣的頂尖舞團就沒這麽簡單了。

雲笙知道主任是為了她好,弄得她倒不好怎麽說了,最終只能答應主任再考慮一下,其實心裏知道,她是不打算去的。

找過主任後她就把這件事忘了,反正等時間過了,就沒人會再想起這件事,她不去主任也不能拿她怎麽辦。

心裏沒裝事,雲笙和陸承宣相處起來就和往常一樣,也不用怕被他發現什麽。

可是雲笙沒想到雲峰會知道這件事,因為她還未成年,所以主任打了個電話給雲峰,把這件事告訴了雲峰。

雲峰知道這件事的時候高興的連話都不會說了,那可是世界上最好的舞團之一,笙笙才十六歲就有這樣的成績,他作為爸爸怎麽會不高興。

可當聽到主任說雲笙拒絕後,雲峰的笑容逐漸散去,笙笙沒有和他商量過,他甚至半點也沒有察覺,這麽大的事,笙笙自己做好了決定,他這個爸爸,好像真的沒什麽用處。

雲峰挂斷電話想了很久,還是打算和笙笙商量一下,他想知道笙笙為什麽不去,這麽好的機會,不去多可惜啊。

這天吃了晚飯,雲笙在學法語,之前沒有很認真學,現在自己真的有這樣的機會了,她就想好好學習,争取能和別人流暢的交談。

雲峰敲門進來,端了一碟子洗幹淨的葡萄,“笙笙,爸爸想和你聊聊方便嗎?”

“可以啊。”雲笙放下耳機。

“今天舞團的劉主任給我打電話了。”

雲笙的心裏咯噔了下,指尖攥緊了書頁,“爸爸我……”

“這麽好的機會,可以和爸爸說說,為什麽要放棄嗎?”

雲笙長長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神色,“我不想去那麽遠的地方。”她當然不能說是因為陸承宣,要是這樣,爸爸一定會告訴哥哥。

“可這是一個特別難得的機會,你辛苦了十幾年,不就是想站到最高的舞臺上,你去了法國,才會有更多的機會。”

“可是我還小,我以後也會有這樣的機會,我想等成年了之後再去。”雲笙的手指摳着紙張,“太遠了,去了可能一年也不能回來一次,我不想去。”

“只是這樣嗎?還是有其他的顧慮?是不是因為小宣?”雲峰還是有些了解笙笙的,去了法國,兩人就要分開了,如果因為這個她不肯去,也不是沒可能。

雲笙連忙搖頭,“和哥哥沒關系,爸爸你別把這件事告訴哥哥,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決定。”

她這話,反倒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這麽好的消息,無疑于還在讀高一的時候就被保送最好的學府,正常人不得放爆竹慶祝,她卻不肯讓別人知道。

雲峰嘆了口氣,“笙笙,你還小,你要知道,沒什麽事比自己的前途更重要。”

“那我媽媽呢?”雲笙擡起頭反問他,眼神犀利倔強,“我媽媽也是專業的芭蕾舞者,為什麽當初你要讓媽媽舍棄自己的前途?”

一句話把雲峰堵的啞口無言,攥了攥手心,垂下腦袋,“是我對不起你媽媽。”

人到底是雙标的,當初盛愉願意為他舍棄芭蕾事業他心裏不知道多高興,可是現在看着笙笙為了別的男人舍棄前途,他心裏卻不是滋味,極力想勸笙笙別這樣做。

“也正是有你媽媽的前車之鑒,所以我希望你別步她的後塵。”

“不,爸爸,”雲笙搖了搖頭,“媽媽的失敗并不在舍棄事業選擇您,而是選擇您後,您卻沒回報給她相應的愛,您背叛了媽媽。”

事業與家庭,向來是很難抉擇的,可并不代表選擇了家庭就是錯誤的,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可以選擇事業,也可以選擇家庭。

可是盛愉選擇家庭後卻沒得到雲峰全部的愛,這才是盛愉的失敗。

如果雲峰能晚幾年再婚,雲笙都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并非不允許他再婚,而是時間太短,盛愉屍骨未寒,很難讓人相信雲峰的愛意有多深。

“笙笙,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背叛你媽媽,也許這其中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心裏永遠是你媽媽最重要,笙笙,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爸爸,可是我希望你想清楚,如果小宣知道,你覺得他會同意你放棄這個機會嗎?”

雲峰沒做好,所以連教女兒的資格都沒有,雲笙說的沒錯,他的确是辜負阿愉了。

“這是我的事,我不用任何人給我做決定。”雲笙偏過腦袋,“爸爸,希望您別把這件事告訴哥哥,算我求您。”

雲笙心知肚明如果陸承宣知道一定會讓她去,可是哥哥照顧了她十幾年,為了她去二中,為了她讀寧城大學,她也想為了哥哥做出一些決定。

絕不後悔。

雲笙這樣說,雲峰又能怎麽辦,難得雲笙說出“求”這個字眼,雲峰怎麽忍心讓她失望。

“好,我不說,你決定了就好。”

算了,既然笙笙已經決定,那就按照她的活法走吧,他能做的,是給笙笙攢下足夠的本錢,無論她未來想做什麽,都有足夠的資本。

在雲峰即将走出房間時,雲笙小聲說了句,“謝謝爸爸。”

雲峰無聲喟嘆,一切都是他的錯,錯誤的起源在他,他才是那個最該贖罪的人。

雲笙說服了雲峰,她以為這件事就是萬無一失了,陸承宣不會知道,這輩子她都不會告訴他。

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背後推了她一把的人會是袁妙蘭。

這天,陸承宣來接她回家,但雲笙有個動作一直不到位,就多練了幾遍,她出來時看見陸承宣和袁妙蘭在說話,袁妙蘭一看見她就急匆匆走了。

雲笙皺着眉頭走過去,“你們聊什麽啊?”

這兩個又不認識,有什麽好聊的,而且雲笙沒忘記袁妙蘭對陸承宣有意思,心裏難免多想。

陸承宣搖了搖頭,眼神晦暗不明,表情也有些凝重,“沒什麽,走吧。”

他先走一步,雲笙咬了咬唇,總覺得陸承宣身上的氣壓低了點,袁妙蘭到底和他說了什麽。

雲笙停頓了一會,陸承宣就走出好遠,今天他連步子也不對勁,以往每次哪怕先走也會走的很慢,等雲笙追上來。

雲笙想不到,只能先跟上去,今天有司機來接,她坐在駕駛座後面那個位置,陸承宣坐她旁邊,如果陸承宣開車,她就坐副駕駛,如果是別人開車,駕駛座後面這個位置就是她的專屬座椅。

一路上兩人沒說什麽話,雲笙餘光觑了他一眼,見他雙手抱胸,閉上眼睛假寐,看起來很疲憊,這是第一次,兩人坐在狹小的車廂內,卻好像分隔很遠,雲笙心裏像是有一萬只小螞蟻在爬。

好不容易回了家,陸承宣卻往雲家走,雲笙回自己家反倒忐忑不安,總覺得陸承宣好像知道了什麽,要不然他從來不會對她冷臉,這樣的感覺太難受了,她都要吓哭了。

陸承宣到了雲笙的房間,扯了扯衣領坐下來,有點躁意,“拿出來我看看。”

“看什、什麽?”雲笙要結巴了,哥哥嚴肅起來讓人腿都是軟的。

陸承宣擡眸掃了她一眼,輕啓唇瓣,“邀請函。”

雲笙倒吸一口涼氣,咽了口口水,“你知道了啊。”

她終于知道袁妙蘭和他說了什麽,她就是現在也不相信袁妙蘭會做這個大舌頭的人。

陸承宣點了點下巴,眼神銳利,“給我看看,馬上。”

他心裏有氣,這麽大的事外人都知道,偏偏瞞着他,怎麽能不氣,可是又不想吓到她,已經在極力克制了。

雲笙扁着小嘴,不敢辯解,馬上從衣櫃最下面拿出了邀請函,她就是怕被哥哥發現,所以藏了起來。

雙手遞給他,小手微微顫抖,陸承宣接過之後她馬上背過雙手在身後絞着,低着腦袋,好像是等待老師訓話的小學生。

她最喜歡哥哥,可也最怕哥哥,哥哥不嚴肅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怕,怎麽放肆都可以,可是嚴肅起來她招架不住,恨不得縮到地縫裏面去。

陸承宣打開邀請函,先看了一眼時間,還有兩天截止,他瞬間松了口氣,好在沒有錯過,知道還有機會,他才從頭開始慢慢的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雲笙就像是即将上刑場的犯人,她知道自己會死,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死,那種感覺太折磨人了。

陸承宣也就看了幾分鐘吧,但雲笙覺得過了好幾個小時。

他合上了邀請函,看了一眼雲笙,“為什麽瞞着我?”

他的聲音很輕,也并不嚴厲,可雲笙的小心髒卻抖了抖,她的指甲掐緊了手心,立馬道歉,“對不起哥哥。”

“我不想聽道歉,只想聽理由。”陸承宣把邀請函放在桌上,往後靠在椅背上,擡頭看着她,筆挺的眉峰微微皺着。

雲笙的腳尖挪了挪,“我不想去,但你要是知道肯定會讓我去。”

“為什麽不想去。”

“太遠了,我不想去那麽遠的地方。”

“假話。”陸承宣語氣篤定,“笙笙,你這是第一次對我撒謊。”

“對不起嘛,我知道錯了,我保證沒有下次了。”雲笙眨巴着大眼睛,語氣軟軟的撒嬌,試圖蒙混過關。

但這一次,沒這麽簡單,陸承宣語氣失落道:“笙笙,你是不是讨厭哥哥了,以前你什麽事都會和哥哥說,不會騙哥哥,你要是不喜歡哥哥了,可以和哥哥直說。”

“我沒有,”雲笙生怕陸承宣誤會,語氣急切,“我沒有讨厭哥哥,我最喜歡哥哥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和你分開,所以我不想去。”

一個着急,她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視線盯着腳尖,“法國那麽遠,舞團那麽忙,我去了可能半年難回一次,我們可能一年才能見一面,我舍不得。”

陸承宣猜到了,這個理由肯定是因為他,要不然她不會不告訴他。

他的喉結上下滾了滾,語氣低沉,“笙笙,你知道這份邀請函代表了什麽嗎?這是全球頂尖舞團,你拒絕了一次機會,可能拒絕的就是你整個芭蕾舞生涯的最高點。”

她這次要是拒絕了,下次她再想加入可就難了,人家沒點脾氣嗎?當初邀請你不來,現在又想加入,怎麽可能。

“我知道,但是無所謂,只要我有能力,是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全球有五大頂尖舞團,我不能去法國的,我可以去考其他的舞團。”雲笙心裏鼓着一口氣,絕對不能被他說幾句就妥協了。

“想考入舞團難度多大你知道嗎?你有了邀請函就不用考核了,是金子也要有人挖掘,要不然一輩子只能待在泥土裏,為了我,值得嗎?”陸承宣知道她脾氣倔,可是沒想到她膽子這麽大,在這件這麽大的事情上還敢瞞着他。

“值得。”雲笙毫不猶豫的回答,“哥哥,很多事情本來就不能兩全,而且我也不想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孤身一人,她該多害怕,她才十六歲啊。

雲笙的這句“值得”忽然讓陸承宣想到了十三歲時爸爸問自己的那句話——為了笙笙,值得嗎?

他當時的表情和她現在如出一轍,都是毫不猶豫的回答“值得”,這倒是讓陸承宣挺欣慰的,起碼一句值得得到了另一句值得,才是真的值得了。

“這件事雲叔叔知道嗎?”陸承宣啧了聲,語氣輕了些。

雲笙點了點頭,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爸爸說尊重我的選擇。”

“行啊笙笙,長本事了,誰都知道,就瞞着我。”陸承宣嗤笑一聲。

“我錯了嘛,對不起哥哥,你別生氣。”雲笙挪了過去,小手捏着他的衣服扯了扯,小臉皺巴巴,看起來可憐兮兮的模樣。

“想我消氣嗎?”陸承宣擡起頭看着她。

“想,只要能讓你消氣,我做什麽都願意,除了讓我去法國。”

“可我就要讓你去法國呢?”陸承宣語重心長,“笙笙,你在芭蕾舞上有天賦,又肯吃苦,這個機會你不該錯過。”

“不聽不聽我不聽。”雲笙撒手,背過身去,撇了撇嘴,嘟囔着:“我就不去。”

“真的不去嗎?”陸承宣的語氣壓低了,無端的帶上幾分壓力。

雲笙攥緊了拳頭,“我不去,哥哥一點也不關心我。”

陸承宣被這--------------?璍句話氣笑了,“我怎麽不關心你了?”

“法國那麽遠,我一個人在那邊孤孤單單,哥哥要是關心我就不會讓我去。”反正雲笙就一句話,打死也不去。

陸承宣站了起來,掰過她的肩膀,低頭看着她,“真不去?”

雲笙倔的像是一頭牛,斬釘截鐵:“不去!”

“我陪你也不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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