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上)
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還沒有結束。姜母神情木讷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直到他們走近了也沒發現。
“媽——”重年輕輕喊了一聲。姜母轉過臉來看見女兒,一雙通紅的眼睛又湧出淚花。重年心裏一酸,也幾乎落淚,只是說:“爸不會有事的。”她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母親,頓了頓,又重複說了一遍:“爸不會有事的。”
雙年說:“手術已經有五個多小時了,我想進去看看。”她的話說完,便看着周顧。周顧說:“好。”轉身便去安排。
雙年穿上他拿來的手術服,戴上帽子與口罩,仿佛與幾個小時之前,重年看見她從手術室裏走出來一樣。淺綠色的手術服襯得她的眼神清澈幹淨,一雙大眼直直地看過來,帶着鎮定與慎重。
重年直到這一刻才恍然感覺雙年是真的長大了,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不再僅僅是她的妹妹,還是見過許許多多等在手術室外病人家屬的姜醫生。
雙年和一位周顧帶過來的醫生一起進了手術室,重年不知道手術還需要多久,但雙年進去了,她心裏安定了不少,想起來母親得到消息從家裏趕過來,又一個人在這裏守了好幾個小時,便叫她和周顧一起出去吃點東西再回來。
姜母自然不肯離開,只是搖頭說不餓。
重年說:“不餓也得吃一點,你要是把身體熬壞了,誰來照顧爸?”最後好說歹說,才勸動了母親。她又請周顧幫忙在醫院附近訂一家酒店,等他們走了心裏合計起錢來了。她這幾年的工資大半也都存下來了,平時沒有什麽大的花費,覺得也是一筆錢,可是真碰見了現在要用錢的地方,十幾萬也根本算不上什麽。她想雙年剛工作一年多,手裏恐怕也沒多少錢,最多幾萬塊,兩個人合起來也只有二十來萬,根本不經用。這麽一算,她頓時也為錢愁眉百結。
周顧回來的時候,也帶了生煎包和粥給她吃。重年雖然口口聲聲勸母親吃了才有力氣,其實自己也是毫無胃口。她夾起一粒煎包吃,在北京口饞的時候,其實也想過這種家裏的生煎包,一口咬下去,湯汁四溢,這時候吃到嘴裏,味道沒有變,卻再也沒有那種懷念得到滿足的感覺。她食之無味地吃了幾粒,還是把粥喝了。
又過了一個多鐘頭,手術室門上的那盞紅燈終于熄滅了。重年站起來看着陸續從裏面走出來的人。一個手術帽邊緣露出微白雙鬓的老醫生在周顧面前停下來,取下口罩說:“病人還需要在重症室觀察幾天,我會留下來看看。”
周顧說:“謝謝您,梁伯伯。”
梁瑞城拍拍他的肩,對旁邊
的重年和姜母安撫似地點點頭。重年連忙向他道謝。梁瑞城笑了笑,極其自然地問了一句:“家謙還沒來?”
重年道謝的笑臉僵了僵,突然意識到這位周顧認識的梁伯伯或許也是沈家的世家。她很快平靜地說:“他出差了。”只是沒想到周顧也幫着說:“二哥這一向挺多事的。”
梁瑞城說:“你們哪一個不忙啊,現在都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我們都老了!剛剛手術室那小姑娘就厲害着,年紀不大,我手下那幫出來的學生沒一個趕得上,病人胸前的傷口就是她縫合的,我這麽多年都沒帶到一個把傷口縫合得這麽快又這麽漂亮的學生!”
重年知道說的是雙年,臉上終于又有了一絲微笑。雙年一向是他們姜家的驕傲,從小到大見到的人無不誇贊,在她心裏,沒有人比雙年更好。
Advertisement
周顧也笑,這一晚上郁結的眉眼舒展開來:“她是重年的妹妹雙年,是魏伯伯的學生。”
“她就是姜雙年?”梁瑞城恍然大悟,“魏長青那老東西老早就跟我炫耀了好幾回,他運氣就比我好。”
梁瑞城還在唏噓,手術室門口終于傳來一陣響動,是醫護人員推着一張床出來了,雙年也小跑步地跟在床邊。
姜母頭一個跑過去。重年心裏一緊,連忙也跑過去,匆匆忙忙只看見父親頭上裹着紗布,一張臉上還有血跡。姜母只看了一眼,一雙眼睛又泛紅了,重年趕緊停下來拉住她:“媽,爸要去監護室。”
等父親在重症監護室安頓下來,重年和雙年好說歹說才又勸服母親離開醫院,明天再來看。姜母走出醫院的時候,還頻頻回頭。重年默然看着,忽然體會出來父母之間的深情,或許他們當初結婚的時候不過是要找個合适的人一起過日子,沒有多少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這麽多年相依相伴走過來,共同養育孩子,支撐一個家,經歷生活的辛酸和喜樂,早已不僅僅只是過日子,而是骨血相連,不離不棄的家人。所謂夫妻,到頭來不過是要相依相伴相濡以沫,大愛從來無言。
到了酒店後,重年才知道周顧為她們母女三人訂了一間豪華家庭大套房。重年知道房價大概不菲,可是這時候也顧不得了,一家人能夠在一起就好。她只是想着明天得跟周顧說清楚,房費和機票費都要算在她頭上,雖然對他來說這些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可是她和雙年都不能叫他花錢。
趁着母親去洗澡,重年問了雙年手裏有多少錢,結果也和她預估的差不多。她不由得凝神坐在床上,想着該怎麽辦。
雙年忽然說:“姐,你別擔心錢了,我明天找人先借着吧。”
> 重年怕的就是她找周顧借錢,連忙說:“你想哪兒去了?你那點錢自己留着吧,我手裏頭帶了點來,到時候不夠,我再回去拿。”
雙年其實并不清楚她和沈家謙這幾年的實際情形,沈家謙當着她的面,從來是笑臉相迎,言笑晏晏,既是姐夫又是哥哥。所以雙年只是咕哝了一聲:“我是沒多少錢,但我也不能在一旁看着啊,明天我先把我那點錢給媽吧。”
重年沒做聲。其實沈家謙曾經表無表情把她留在主卧室的那張信用卡又拿給了她,只說是家用,家裏頭的開銷都花裏頭的錢,他會每個月定期存錢進去。重年接下了卡,只是從來沒用過,因為也用不上。家裏日常開銷幾乎都是桂姐管的,桂姐自然不會找她拿錢,只說沈家謙的秘書定期會結賬。而奈奈的衣物趕着買的人一大把,沈家和在國外總是成箱的寄回來帶回來,沈老太太除非不逛街,逛街也必給他買,每季還不等她出去買,衣物已經堆滿了衣櫃。她想着小孩子長得快,衣物多了自然是浪費,所以也很少再去買。剩下了她自己的花費,當然更不會去動那張卡。然而,離開家的時候,她慌亂中還是帶上了那張卡。重年也說不清當時為什麽會拿上,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是做財務的,碰上了這種事,自然想得到要花錢,于是一股腦兒就把能帶上的都帶上了。這時候真正要用了,才踟蹰了起來。然而她又萬分清楚,她花沈家謙的錢總好過雙年找周顧借錢,無論如何雙年不能在這時候用他的錢。
第二天,重年去醫院結算了頭天晚上的手術費,再加上住院押金,她手裏頭的錢就去了一半了,而父親還昏迷地躺在在重症監護室,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過來,一天的費用下來至少也得大幾千塊。她心裏清楚自己那點錢恐怕也支撐不了幾天了,不由得拿出那張信用卡捏在手裏,仿佛這樣才找到了力氣。骨氣在生死面前,原來不值一文。
走出收費處後,她去了重症監護室。雙年也和醫生面談完了,和母親一起在門口等着。看見她來了,卻劈頭就問:“姐,你手機怎麽不開機?”
“怎麽了?“重年這才記起來這回事,昨天上飛機之前手機就關了,後來忙亂着急一直也忘了開機。
“姐夫找你,剛剛我在醫生辦公室接到他的電話,他說他馬上過來。”
重年楞了一下,只敷衍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下午的時候,沈家謙果然來了,重年在酒店酒店房間接到了他的電話,只是短短的四個字:“我在大堂。”
當着母親和雙年的面,她若無其事地說:“我馬上下去。”
沈家謙在大堂見到她的時候,素來神色漠然的臉上卻浮現一絲譏笑:“你不用這麽熱情來迎接,我還曉得怎麽上去。”
重年這幾年已經習慣了被他漠視,盡管偶爾也有冷言冷語,她也聽習慣了,不理也就完了,可是現在這句話聽在耳裏,卻是極度刺耳,不由得看着他冷淡而尖銳地說:“沈家謙,如果你是來吵架的,那我請你回去。”說完這句話,她轉過臉去不看他,忽然覺得筋疲力盡,父親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裏生死未蔔,而她和沈家謙卻還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在這裏糾纏不清。
沈家謙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走向電梯間。到了樓上,見到雙年和姜母,卻還是好言好語地說了一番安慰的話。也許是家裏唯一的男人倒下了,頓失依靠,而身為女婿的沈家謙此時又是唯一和這個家庭有關系的男性,他的到來仿佛也帶來了巨大的力量。一直滿面愁容的姜母在他的一番話裏,首次勉強笑了笑,語氣堅定的說:“我知道她爸爸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會醒來的。”
其實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梁瑞城今天也對雙年坦言這幾天蘇醒的機會不大,而昏迷時間越久自然也越危險。
沈家謙提出要去醫院探望,現在也只能在監護室外隔着玻璃看看,重年不想母親去一回傷心一回,便獨自帶他去了醫院。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沈家謙在玻璃牆前站了很久,重年看着躺在裏面的父親也心情複雜,最後忍不住說:“我們該走了。”
沈家謙直到這時才轉過臉來看着她:“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必要知道?”
重年不知道他沒頭沒尾的是什麽意思,可是他的語氣不含冷漠也沒有諷刺,只是平靜的問句,所以她問:“知道什麽?”
“姜重年,你走的時候有想過跟我說一聲嗎?還是你忘了我也喊他爸?”
重年沉默,在當時那種狀況下,她其實最先想到的就是雙年,因為雙年會有辦法的,而沈家謙——即便她找他,他又會在哪裏。這幾年他仿佛在她的生活裏越來越模糊,像他留給她的遙遠而又模糊的背影一樣,明明那麽遠,卻又無處不在,走來走去仍舊在同一個屋檐下。她不知道是自己下意識的在刻意淡化還是因為逃脫不了只能逃避,漸漸地便只能不去想起,而遇見了事情,只會自己一個人想盡辦法也不會想到找他——她怎麽找得回來他,她又怎麽喊得回來他的背影。
晚上的時候,沈家謙請梁瑞城吃飯,也叫上了還沒離開的周顧,這頓飯自然是要道謝。重年坐在他身旁,看他向梁瑞城敬酒言謝,又誠心誠意地謝謝周顧特意跑一趟,雖然知道他面子上向來是顧足了,也極
盡周旋之能事,這頓飯對他來說也只是世交間的感情維系,算不得什麽,可她還是在回來的車子裏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不知道沈家謙聽見沒有,因為他一直微眯着眼睛靠在座椅上,仿佛似睡非睡,而車子裏也在播放音樂,一直到車子停下,他睜開眼睛付給出租車司機車費後也沒有回答。
周顧帶着姜母和雙年已經從前面一輛出租車上下來了,三個人站在酒店門口等他們。沈家謙走過去對周顧說:“你和雙年今天晚上就回去吧,有我和重年在這裏就行了。”
周顧的确沒有理由再留下來,他只是看了看雙年。雙年卻一臉憂慮重重,猶豫了起來。
重年聞言也微微詫異。她還沒想過要雙年這時候回去,畢竟她是出國拿到博士學位的堂堂正正的醫生,對父親的治療有絕對的發言權,父親需要她。
沈家謙說:“爸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我會想辦法的,在這裏也只能每天隔着玻璃看看,你就先回去吧。”
重年終于也勸了起來:“明天星期一,你學校和醫院都丢不下,還是先和周顧一起回去吧,我在……我和你姐夫還有媽在這兒看着,有事情就給你打電話。”
大概是因為有沈家謙在,雙年猶豫再三,還是同意了,只說:“那我們再留一晚,明天早上回去吧,今天也晚了。”
沈家謙下午來的時候已經訂了自己的客房,在電梯裏面的時候重年不免為難了起來。按道理她應該跟他回房,要不然母親和雙年定要生疑。在這種時候,她實在不願意母親和雙年再來為她的事操心,可是和沈家謙呆在同一間房卻又是另一種難堪。
正在猶豫間,電梯停在了二十八樓,周顧昨天訂的房全部在二十八樓,重年下意識還是跟着走了出去。卻沒想到沈家謙也走了出來。姜母走出電梯忽然記起來問他:“家謙,你住哪間房?也是這一層?”
“媽,我就在樓上,我先送你們回房間吧。”
到了房間門口,姜母卻極其自然地說:“那你進來坐一會兒,等重年把她的東西收一下,再和她一起上去吧。”
重年其實并沒有什麽東西收拾,來的時候匆忙,什麽行李也沒帶,就是随身的包包。昨天晚上回酒店已經很晚了,梳洗用具索性用酒店現成的,也就是今天上午去才出去買了一些毛巾內衣之類的必需品,磨磨蹭蹭也幾分鐘就收拾好了。
沈家謙見她拿起了包包,便站起來說:“媽,雙年,那你們休息,我們上去了。”
重年沉默地跟在他身後。沈家謙率先跨進電梯,轉身面對她時,卻面無表情地說:
“要是不想去,你可以現在馬上下去訂一間房,我想這酒店應該還有空房間。”
重年仿佛沒有聽見,仍舊随後走進了電梯。
“我房間裏只有一張床。”他一手按在開門鍵上阻止電梯門關閉,再次提醒。
重年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原本覺得難堪的事在他一再“好心”的阻撓之下,忽然變得沒有那麽難堪。她看了他一眼:“沈家謙,你是在害怕嗎?”
沈家謙怔楞一秒,才冷笑一聲:“笑話,我怕什麽?”
“不怕那就放手。”
他果然立即甩手,遠遠地站到電梯一角。
重年證實了心裏的想法,卻怔了一下,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她剛剛不知不覺地用對付奈奈的方法來面對他,可是結果卻是那麽的相同。
進房間後,沈家謙便脫掉外套扔在床上,直朝浴室走去。重年在睡房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一張沙發式的躺椅,雖然不夠寬敞,卻也能勉強睡下去。可是問題是,在這樣的暮秋初冬天氣裏,她還需要一床被子,或者是床單毛毯才可以入睡。她知道沈家謙向來不喜歡住酒店,更不喜歡酒店的床上用品,一旦出門在外會自帶床單被套枕套。她從前給他收拾過行李,裏裏外外一堆的瑣碎,什麽都要講究,自然是印象深刻。她看了一眼睡床,潔白的床單被套,卻還是酒店的床上用品,于是想也沒想便去衣帽間翻他的行李箱。令重年詫異的是,她只找到了一個小行李箱,打開後裏頭幾乎全是她的衣物用品。她呆愣了一會兒,又逐個打開衣櫃門,裏頭再也沒有一件行李。
沈家謙走過來的時候,她的一只手還扶在衣櫃門上。他大概沒意料到她在這裏,身上的浴袍帶子還松松地垂挂在腰間,看見她了,又一把使勁拉緊,皺眉問:“你在這兒幹什麽?”他的語氣不耐煩,動作更不耐煩,幾步就從她身後走過去。
“沈家謙,你沒帶行李?”重年看着腳邊的行李箱問。
沈家謙順着她的目光這才看見自己放在行李櫃裏的箱子已經拿出來了,聲音又冷淡了下來:“你的東西是桂姐收拾了叫我帶來的。”他探身過去伸手在箱子一邊角落裏很快摸出來了自己要的東西。重年只瞟了一眼,頓時調開目光不再看。他卻仿佛故意似的,伸手提起那件男士內褲抖了抖,這才回答她:“這不是我的難道也是你的?”
她不理他的不正經,只是問:“你只帶了換洗的內衣?”卻沒想到他漫不經心地緊接着反問:“那還要帶什麽?”大約是以為她不會回答,他一說完便擡腳朝浴室走,可是她的聲音也幾乎同時響起:“沈家謙,你的床單呢?”<
br> 沈家謙腳步一頓,沒好氣地說:“要床單幹什麽?床上又不是沒床單!”
他說到做到,洗完澡出來,果然直接掀開被子靠在了床頭。等到重年洗完澡出來,睡房裏只剩下一盞床頭壁燈還亮着,沈家謙一動不動側身躺在床上。她不由得站在房間裏躊躇了起來,正在猶豫是不是穿上毛衣外套蓋着浴袍在躺椅上睡下來,卻聽見他的聲音冷冷傳來:“我說了不碰你就是不碰你,你不用做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來,你就算脫光了躺在我身邊,我也不會多瞧一眼。”
這句話不是不傷人的,可是這幾年比這更難聽的話她也聽過,此時此地聽到他又說這樣的話,只是覺得諷刺可笑,并不覺得難受或者難堪。她只遲疑了一下,索性走到另一邊床位,一鼓作氣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她從前睡覺向來是喜歡抱着枕頭的,這幾年和奈奈一起睡,懷裏有了一團軟軟熱熱的心頭肉,倒是比什麽都管用,枕頭就丢下了。可是現在奈奈不在,靜了一會兒,又覺得懷裏空蕩蕩,多年的老習慣又回來了,開始摸枕頭。酒店的床上向來是好幾只大大小小的枕頭,她在床頭摸索了一通,卻沒有找到,又記起來他仿佛讨厭一堆枕頭在床頭,應該是被他丢去床尾或者床中間了,于是轉過身朝那邊移了移,伸手探過去。剛剛把一只軟綿綿的枕頭抓在手裏,沒提防沈家謙忽然轉過身來,不知道是隔得近,還是昏暗的燈光的襯托,那雙墨黑的眼睛格外明亮,像奈奈大眼圓瞪着人的時候。
隔了一會兒,他才問:“你動來動去幹什麽?”口氣自然也不好。她垂下眼睛,一只手還緊緊地捏住枕頭的一角,聲音不由得低下去:“我拿枕頭。”
他卻起身抓了一只枕頭扔過來,聲音冷硬:“睡覺!”
重年松了手,抱着扔過來的那只枕頭,重又轉身躺下來。過了一會兒,身後卻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她聽見他的腳步聲落到地上,越走越遠,漸漸地聽不見。一直到迷迷糊糊要失去意識時,才又聽見熟悉的腳步聲越走越近,然後是身後的床鋪輕微一震。她終于合上眼睛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