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他還活着」◎
過了一段無人打擾的日子後, 花市開場了。
裴懷清這天去的很早,琥珀為他定了個靠邊緣的展位,離中心不遠不近, 人潮湧動的時候,人群便會擠到裴懷清身邊來。
為了提防這樣的情況,他準備了一件寬松的衛衣, 坐在自己的露天展位上, 用帽子蓋了個頭頂。
詭計多端的他遮了,但沒完全遮到,反而讓一張單純的臉蛋更加引人注目。
人慢慢多了起來。
花市裏無論是展位, 還是留出來的人行道,在朝陽升起後的一刻, 變得水洩不通, 人滿為患。
梅格星的花市占據了14區七千多萬平方公裏的領域,相當于一萬多個足球場, 但即便這樣也顯得十分擁擠, 場面頗為壯觀。
從裴懷清的視角看過去,一大片燦爛的粉色天空下, 碩大的透明金屬防護圓頂遮掩着廣袤的土地, 底下呈現着梅格星獨有的花卉盛景。
在這個古地球物種大多數滅絕的星際時代, 那些微風中搖曳的花草香味濃郁,熱鬧的街景仿佛讓他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聞到了舊城老巷子裏混雜着破舊與懷念的味道。
梅格星的花市也算是一種頗為古老的傳承, 和那些巨獸一般趴在土地上的金屬大樓與眼花缭亂的高科技産業相比,有一種隐于時代快節奏之下的美。
他一邊想着心事, 不知不覺身邊也來了很多顧客。
梅格星的花市通常會有一場比拼, 在各個展位中, 由智能機器人算票,根據各項指數統計出游客心中滿意度最高的攤位,前十名屆時會有豐厚的獎勵。
裴懷清來都來了,還是作為封瀾與琥珀指明而來的代表,自然在培育花種上花了不少功夫。
攤位不大,但他種植出的品種卻意外地亮眼。
在星際時代近乎滅絕的紫藤花乖巧地圍繞在身邊,淡紫色的花瓣淡雅清麗,些微嬌羞地趴伏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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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橙粉色的變異薰衣草由浮空裝置展示出,懸浮在半空中。
那是裴懷清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試着培育出的品種。
它的顏色與梅格星的晚霞一模一樣。都是那種一眼就會心動,會激起人戀愛沖動的粉,像霞光被輕柔摘下一縷,被溫柔羞澀的青年裝進了花簍。
不是多麽高難度的創意,但花足夠好看,再加上那位黑發黑眼的攤主坐在那裏,竟然呈現出一種比身邊環繞的美麗花種更加動人的氣質。
慢慢就這樣來了很多生意,別人的鋪子可能還有幫手,但裴懷清只有自己一個人。以至于慕名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到後來搞得他頗有些手忙腳亂的意味。
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默默站在無人關注的角落裏,看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夜幕降臨,裴懷清帶來的變異花種全部都賣完了,一點存貨也沒有了,他才有些疲憊地敲了敲自己的腰。
人潮湧向其他地方,但時不時會有人特意往裴懷清這個方向經過,搞得他只能尴尬地将帽檐拉下一點。
別看了別看了……
他心裏念叨着,眼前卻突然停了一雙锃亮高檔的靴子。
從裴懷清那一截僅有的視野看來,這是兩條漂亮修長的腿,讓人忍不住心癢想要往上望一望,看看正主長什麽樣子。
裴懷清就這樣看去,卻發現對方戴着一頂黑色的帽子,再加上暮色的遮掩,藏住了大半張臉,裝扮是在這種季節溫度下有些突兀的大衣,他輕聲問道:“請問有事麽?花種已經賣完了哦。”
他說話時,身邊的紫藤花随着風的節奏擺動着花瓣,在那人看來,卻莫名有些的刺眼。
那人還記得,封瀾右面上長着的,就是紫藤花的紋路。
前不久才看到兩人關系不一般,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什麽。
裴懷清等了一會,沒聽見對方開口,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先生?”
“不是來買花種的。”
是一個略有些低沉的聲音,但很好聽。
那人終于說話了,看來不是啞巴,也不是什麽怪人。裴懷清松了一口氣。雖然說別人是怪人有些失禮,但事實上他經常在一些場合碰到對他有不軌心思的壞家夥。
“那您是來幹什麽的呢?”
他彬彬有禮地笑問道。
那人安靜地站了一會,忽然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捏着一張白紙。
“請問,能幫我畫一朵薔薇花麽?”
大抵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奇怪,那人補充了一句:
“我只是想知道,在花店店主的心中,薔薇花,應該是什麽模樣。”
這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沙啞,像是熬壞了嗓子似的,不過依稀能辨認出動聽的音色,裴懷清手頓了頓,雖說有些疑惑,還是接過了那張紙。
他讓随身機器人檢查了一遍,最後确認這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白紙。
裴懷清微微放松下來,再次帶上讓人熟悉的清透笑容:
“好的,先生,樂意為您效勞。”
他無意與人起争執,反正是簡單的随筆畫罷了,也不怎麽要緊。
掏出細細的畫筆,他低頭認真地在紙上勾勒起花朵的輪廓。
一個人經年累月的習慣是很難改變的,就像裴懷清畫畫的時候,總是喜歡揉着自己的下巴,思忖到位後方才下筆。
那人見過他畫畫,再加上觀察能力與記憶力極強,自然清楚對方這個小習慣。
但他只是就這樣站着,絲毫沒有在意那張被遞過去的白紙,眼神定在對方的身上,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對方,拳頭微微緊了緊。
直到裴懷清把紙和筆放下,呼了一口氣,開心地挑起嘴角:
“畫完啦。”
“謝謝。”
那人垂目接過。
白紙上,繁複的薔薇花盛放開來,層疊舒展的花瓣間充滿了無可匹敵的生命力,熱烈喜人。
他不自覺地把手放在了自己脖頸前。
那裏有一條時常被軍裝遮住的項鏈,上面挂着一顆已經失去寶石光澤的戒指。
上面有一朵與之一模一樣的薔薇花。
西澤爾輕吸了一口氣,心口微顫,手卻在盡力保持平穩。他不想讓對方發現什麽。
他剛剛一直站在燈光幽暗的地方,等待着人潮散去才獨身一人接近對方。
他怕裴懷清看到他的臉,露出那種震驚與厭惡,或者什麽也不算的表情。
光是想想,西澤爾就無法光明正大地出現在裴懷清面前,去詢問、質疑他的身份。
他甚至只敢在這種時候,利用對方的善良,偷了一副本該屬于陌生人的畫,來證實心中的猜想。
明亮的燈光落在裴懷清光潔單純的臉上,大概是因為和不熟悉的人交談,腮邊暈染出一片淺淡的紅色,但他還是說道:
“希望您能喜歡!”
那是他的小皇子。
分明死在了他懷中的小皇子,複活了過來,就在他的眼前,脆生生的模樣。
西澤爾無比确定這一事實,盡管這顯得如此不可思議。但作為曾經識海緊密相連的法定伴侶,對于裴懷清精神力的感受已經深入骨髓,以至于第一次見面,他就覺得對方異常地熟悉。
天知道,那個時候他有多恨不得立刻抓住對方,去驗證億萬分之一的真實性,就像對往常他與搜尋隊找到的每一個具有異能波動的藍面族一樣。
在午夜夢回或者酒醉不醒的時候,西澤爾多希望見到一個還活着的小皇子,這念頭一直在腦海中萦繞着,幾乎已成為夢魇,漲得心髒和呼吸都在發緊。
可現在見到了,他不能靠近。
西澤爾不擅長自欺欺人,但他覺得這就是真的,裴懷清,真的沒有死,就坐在面前,還會對着別人微笑,好像全無陰霾那般的澄澈。
“這是怎麽了?”
對方忽然疑惑地開口。
“你是不舒服麽?要不要我幫你撥打急救通訊?”
他面生愁容地看着這個奇怪的人,這家夥長得十分高挑,身形大半隐藏在大衣之下,被帽檐遮住表情的時候,他是無法判斷出對方的狀态的。
只依稀覺得這個人有些怪異,不言不語就站在這裏發呆,對他搭話也不應,有點像是傻了,就連身邊經過的一些路人,都對之投以驚訝好奇的目光。
但他依然不為所動,攥着白紙,卻沒有把紙捏出褶皺,手指指節繃到發白。
正當裴懷清思考自己需不需要強行為他撥打通訊的時候,那人終于有反應了。
“謝謝您。但,不用了。”
西澤爾轉身離開,步伐難得失了穩重。
他其實不是多麽冷血無情的性格,只是常年生活成長在軍隊裏,所有人都教他,需要得到想要的東西,得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地掠奪,不計後果地戰鬥。
但從三年前那個時候開始,他突然想明白了那些軍雌們隐去不談的東西。
有些東西和結果,是掠奪與鬥争争取不來的。
他不知道裴懷清是否能原諒他,如果裴懷清真的死了,自己可以永遠沉溺在對已逝情感的悼念中,生前安頓好裴懷清僅剩的家人,做那些遺憾未解的微末補償。
但裴懷清還活着。他意想不到地還活着。
有時候就是這麽荒誕,明明他們之間隔着深深的怨仇,明明西澤爾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但他卻無能為力地看着兩人之間存在的溝壑,像凝視一片汪洋。
任何人好像都比他更配得上裴懷清,值得對方用真心去對待。
他喜歡對方,可以不擇手段把人留在身邊。但裴懷清呢?他又是否願意?
對一個剝奪了他高貴地位,還将他弄丢的沒用的軍雌……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腳步聲驟然混亂了起來,伴随着呼聲。
西澤爾聽到有人慌亂地在喊:“起火了——”
半秒不到,他回轉心神,猛地調轉腳步,一頭闖入來時的黑夜。
作者有話說:
人物卡片:
裴懷清;
性別:男(雄性);
身高:183cm;
屬性:1;
西澤爾;
性別:雌蟲;
身高:188cm;
屬性:0;
封瀾;
性別:雄性;
身高:187cm;
屬性:0.5;
這樣直觀一些了嗎?有些寶不會站反了吧。另外小裴不會出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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