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廢棄大樓內,一個身影躲在暗處,屏住呼吸,一手死死的按着受傷的大腿,血染紅了他的褲子,咬着牙關透過障礙物注視着前面百米遠的動靜。

龜裂的水泥地面,砸出了一個淺淺的坑,一只綁着繃帶的小怪物,站在虛空之上,就像是腳底下踩着實物般。

它踩着的是一只看不見實體的透明生物,小怪物身上伸出來的白色繃帶,将它勒得動彈不得。

繃帶下的臉,輕輕的蠕動着,小怪物手裏像是捧着什麽東西,在往嘴裏塞,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是在咀嚼。

對面大樓的霓虹燈恰好掃過大樓,映照出這個人的臉。很年輕,有一頭淺色的微卷長發,被血液染紅了大半張臉,也掩蓋不了他出色的五官。

長得猶如熒幕上的大明星,像北歐神明一般俊美的青年,此時卻是一動不敢動,假裝自己是一具屍體。

吃完了咒靈凝聚出來的球狀物,小怪物輕輕一躍,不見蹤影。男人在原地等候了許久,久到就像是過了幾個月、幾年,确定沒有威脅之後,才吐出了一口濁氣。

然而下一秒,一條涼絲絲的物體攀上了他的腳踝,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小怪物的身影。

被發現了。

被發現的男人,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逃,胸腔快速的起伏着,藍色的瞳孔深邃得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只是面無表情,冷冷的注視着小怪物那雙比血還要鮮紅的雙瞳。

“咪——”小怪物發出了聲音。短短的小手,指着男人的腹部,再慢慢的往上,指向他的胸口。“咪咪——”

男人扯了扯嘴角,冷笑道:“這樣好嗎?如果我死了,親愛的弟弟可是會傷心的。”

“咪!”

“那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我的存在。你看,他不是很喜歡中也嗎?看到了哦,兩個人睡在一起,睡夢中都會給中也掖被角,是個很負責任的小哥哥呢。”

雖然不知道這只小怪物在說什麽,但男人還是輕易的判斷出它想表達的意思。

“我沒想過傷害他,我也不會傷害他。你不是人類,你甚至不能被稱為真正的生命體。不懂的吧,所謂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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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人類也不懂的真正的孤獨,就像在真空的宇宙中辨不清方向的徘徊,不會有人發現你,也不會有人靠近你,冰冷的、無聲的孤寂,持續幾萬年的空虛……”

在做了緊急處理之後,大腿已經不再流血。男人緩緩的站起身來,甚至不能稱得上是“站”。

就好像有什麽力量,将他浮起來,成為不受萬有引力束縛的某種特殊存在。

他只是維持着看起來像是站立的姿勢而已。

汗水浸濕了頭發,原本整潔華貴的西服如今像是破布一樣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男人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在透過小怪物的眼睛注視着另一個存在。

他的眼神悲傷得像黑夜下的大海,他的聲音輕柔得像搖籃曲,他說話的語調像在唱着古老韻調的歌曲。

“他是我的兄弟,我們有着一樣的迷茫和困惑。我、中也和他,才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誰也無法否認我們之間的羁絆。那是比血緣、相貌、性情、喜好更貼近心靈的,同出一脈的靈魂傳承。”

魏爾倫不知道自己的話能否被這只小怪物聽進去,但他還是要說。雖然小怪物很強,就連他都奈何不了,就像是羸弱的蝼蟻一般,被随意的挪開就已經難以承受這股重負。

但他不會逃避。如果小怪物真的要動手的話,早就了斷了他的性命。

“你在猶豫嗎?你很喜歡我的眼睛吧……是和那個孩子一樣的眼睛。”

他繼續說着。小怪物沒有動,就像是虛假的人偶一般,瞳孔深深的注視着對方天藍色的眼眸,像在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不在這裏的人。

就跟魏爾倫之前看着它的眼睛時那樣的溫柔。

“咪……”小怪物發出像是嘆息一樣的聲音,消失了。這一回,是真的離開了。

魏爾倫松了一口氣,身體重重的滑落,跪倒在地。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就差那麽一點點,如果小怪物還不離開,就壓制不了他體內的特異點魔獸。

現在還不到時候。還沒和兩個弟弟相認,暴露太多的話,就不好帶走了。

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你帶不走。

你從頭到尾,就沒有主動權。

“真是可怕啊……”

那個孩子,是比他更加完美的造物。是奇跡之作。

魏爾倫的腦海裏,浮現出了自己從那個國際組織的機密資料庫裏找到的絕密報告。

人造神明的報告書下,底下蓋着的印章,那交叉的兩朵多瓣花,至今都像是燒紅的烙印一樣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惡心的人類,因為可笑的貪婪和野心,肆意的制造出人工生命體。像他這樣、像中也那樣的悲劇……還在重演。

“不可原諒……”他的瞳孔像是針孔一般劇烈的收縮着,殺意猶如實質一般的卷動着周圍的空氣,在他的周身卷起了風。

猶如醞釀中的風暴。

條野公寓。拖油瓶循着小主人的氣息,拉開緊閉的窗戶,從外面飛了進去,像跳蹦蹦床一樣踩在了條野的額頭上借力,跳到了床上最中央的孩子的身上,在即将碰到他的臉時又緊急的在半空剎車。

“你跑哪裏去了?”

詢問的是打地鋪的條野,雙手交叉枕在頭下,沒有蓋被子,兩條修長的大腿也交叉着。他閉着眼睛,聲音卻聽不出睡意,顯然一直清醒着。

拖油瓶扭頭看了他一眼,先是用小手貼了貼彌生的臉頰,再蹭了蹭,才飛到了條野面前,一屁股坐在他的腹部。

“咪!”

“聽不懂。”條野的聲音很輕,深怕吵到床上睡着的孩子。哦,兩個累贅是直接忽略的,誰管他們啊!

“香香說一整天沒見到你……想太多,沒有想你。啧,不許在我肚子上跳蹦床!”

條野啧了一聲,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被壓到移位了,“所以呢,處理幹淨沒?”

條野是等香香睡着不久,突然被一道陌生的氣息驚醒的。一個男人猶如進入無人之境一般的踏入他的卧室,反客為主的巡視領土一般的掃過裏面的人,目光在香香和中也的臉上停留了足足三分二十六秒,才轉身離去。

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後,條野身體所有的感官都像是在報警一般的啓動,那個男人很強。如果真的要動手的話,他不能保證毫發無傷的将香香帶離這裏。

所幸他只是來提前探點,很快就離開。甚至沒有發現條野其實是清醒着的,這也多虧了他在這方面下過功夫的訓練。

如今,等了半宿就等來了身上沾染着對方血腥氣的拖油瓶,條野心中石頭落地的一瞬間,又升起了另外一個憂心。

這只人形異能比他想象中的強大得多,就連那個陌生的男人都在它手底下沒有還手之力。

啧,幸虧他早就放棄了偷崽計劃,采取迂回的戰術增加自己在香香心裏的影響力。

遲早有一天他會成為這個孩子最重要的存在!

就是意圖偷家的混蛋太多了!沒完沒了,清理不幹淨!

“咪——”拖油瓶沒管條野的頭腦風暴。對拖油瓶來講,只要不是想傷害小主人的人,它都很大度。

它不會幹涉彌生的行動,更不會去引導對方,彌生只要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就行。

“聽你這麽說,并沒有殺了他?”條野眉頭緊皺。“啧,那就是還會出現咯?”

“咪——”拖油瓶點頭。它覺得不出現是不可能的,對方打定主意要和主人貼貼呢。

它飛到了半空,将自己當筆,在空中寫了一個八分之一。條野愣了下,不敢置信的坐起身低喊道:“憑什麽啊!為什麽是從我這裏分出去的!他到底是誰啊!”

已知拖油瓶為了彌生的未來,将彌生分了一半給绫辻。绫辻後面又分給了降谷零,降谷零再往下分……

而拖油瓶,則是将自己拿着的一半,分了條野一半。至于為什麽會主動分給條野……

它就是一只小妖精,它一時興起分一下怎麽了?反正條野很配合啊,拖油瓶在小主人心裏沒什麽份量,它不得拉幾個外援?

然後,手裏握着四分之一的條野,他壓根就不想再分出去。如今拖油瓶卻自作主張的在他這裏又分了一半給那個今天探點的男人。

怎麽可以!為什麽不是從你那邊分!

就像是資産突然縮水了一半,條野氣得臉都紅了,拖油瓶沒搭理他,拍了拍小屁股飛到了人偶面前,撥開紅寶石跳了進去。任憑條野在身後無能狂怒。

拖油瓶:這幾天吃了這麽多醜醜的咒靈,還吃了兩個新長出來的腦花,它肚子已經大了,要安胎。

同時心裏還在嫌棄條野的小題大做和自欺欺人。它已經确認過了,那個人類長得可太好看了,小主人就喜歡好看的。

就憑那張臉,登堂入室不是遲早的事情嗎?就不能學學拖油瓶,早就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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