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厚臉皮

她抽完這根煙, 這場戰争也就結束了。他們才換了兩次攻防,岳琦就吸溜着鼻涕喊停了。

他郁悶嘟囔:“岳辰你真不厚道,自己穿好衣服出來看雪, 也不知道提醒提醒我……”

岳辰:“我又沒叫你出來。而且我跑上樓穿衣服你沒看見,這種事還要別人提醒你?”

方幸珝聽笑了, 說得好像他沒有被提醒一樣。

岳辰聽到她笑聲, 兩眼望天。

“哼!”岳琦往家裏跑, 上了臺階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對了, 你咋知道下雪了?”

岳辰一頓, 下意識朝方幸珝看過去。

對方也在看他。

什麽時候開始,他們的對視裏有了心照不宣的注解。

她不語,含笑看他, 有些幸災樂禍。她就是惡趣味,就是想看他啞口無言。本以為他會糊弄過去, 卻聽他說:

“是姐姐說的。”

方幸珝笑意一滞。

這小子擊鼓傳花呢?

岳琦:“嗯???姐你咋不叫我?”

方幸珝煞有其事:“我叫了啊, 對着窗子喊的, ”她手指向亮堂的窗戶一揚,“你沒聽見?”

岳琦:“啊……有嗎。”他略有懷疑, 但鼻涕讓他不得不滾:“嘶……好冷哦。”

他哆嗦着進屋了。

門外,兩人大眼瞪大眼。

方幸珝冷聲道:“你行啊。”

岳辰面不改色, 試圖轉移話題:“煙頭我幫你丢。”

方幸珝:“你什麽時候臉皮這麽厚了?”

岳辰輕指她領口:“這裏落雪了。”

“……”方幸珝咬着牙,把衣服抖了抖。

“你是不是變白了?”

他認真盯着她手背、頸項和臉頰的肌膚, 目露好奇,并無半點輕浮。

方幸珝輕哼:“觀察力倒是蠻強。”

“我好像都沒見過你這麽白的樣子。”第一次見面時, 她剛從非洲旅行歸來,就已經曬黑了,他沒見過她以前的模樣。

方幸珝下巴微揚:“這才哪到哪啊?我的原始膚色可比你這張小白臉白多了。”

“為什麽不美黑了?”他好奇心也蠻強。

方幸珝被問得一頓。其實是因為上回那條項鏈, 岳琦吐槽過後、她挂在岳辰脖子上試過後,她發現白皮才是彩寶的最終答案。說起來……她當初決定美黑,現在想要變白,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眼前這個人的影響。她對自己的審美跑了一個周期又轉回來,而他越長大越貼合她的審美。

不過她不打算告訴他。以前見他不愛說話,她才想應該多誇誇他。現在麽……

“你有意見?”

他搖搖頭,眼睛在笑:“只是覺得很好看。”

“……”

盡管自己對這個事實無比确定,真摯的贊美還是令她很受用。這個家夥,從來就知道怎麽讨人喜歡。

兩個一前一後進屋。方幸珝躬身換鞋,一手撐着鞋櫃,指尖還掐着剛才的煙蒂。

他把手掌攤開到她面前,又說:“我幫你扔。”

方幸珝掃視他雙足,見他穿的是家裏的拖鞋。

“嗯。”

細細的一截濾嘴躺進他手心,這麽看,才發現上頭沾了她的口紅。

少年眼睫一顫,闊步走向垃圾桶。

方幸珝洞悉地觑着他背影,有點……牙癢癢。

年二十九,岳時遠和方美君遠赴重洋回家過年。

方幸珝在店裏待到整條街打烊,才不情不願地回家。

宵夜時間,岳琦和岳辰一如既往坐在飯廳進食。方美君圍着印花羊絨披肩,小口喝着她的牛奶燕窩。

她見方幸珝回來,果然有話說——

“姐姐,你不黑了?!”發型、睫毛、美甲煥然一新的貴婦人又驚又喜,仿佛看見浪子回頭:“……頭發也養長了。你終于想通了?太好了!你好好打扮,明天回鄉下一定光彩照人,無可挑剔。我的小孩嘛,肯定比別人家的好看。”

方幸珝面色木然,沉默以對。但人沒動,或許在想呆坐一天,現在站一會兒對身體有益。

方美君又說:“對了琦琦,你記得把成績單帶上啊,別讓人家老說我們兒子連個二本都考不上,現在都超了好多分了……還有把你的寒假作業也帶上,讓他們看看,我家兒子有聰明又努力。你爸爸說得少,但他心裏很為你高興。你要繼續加油,不要讓爸爸失望哦。”

岳琦:“……”

神隐的爸爸,卻被奉上神壇。人人皆有虛榮心,方幸珝可以理解方美君愛面子、愛炫耀孩子,唯獨厭恨她盲目崇拜與讨好岳時遠。不過她有一點沒說錯……

“對。你們倆記得帶上課業,雖然只是回去兩三天,但也要每天保持學習狀态,別什麽都不幹。”她對倆小孩說道。

他們小雞啄米般點頭。

方美君語氣微澀:“媽媽說話都不管用了,姐姐說的話才是聖旨。”

“有些事貴精不貴多。”方幸珝譏她。

貴婦人剜了女兒一眼,沒好氣,但聲線依然嬌柔:“廚房裏還溫着半盅燕窩,留給你的。”

方幸珝撥了撥頭發,正要應允,便聽見方美君又說:“琦琦爸有點累,先休息了,你明早再跟他問好吧。”

她霎時火大:“我不吃這些黏糊的東西。”

方美君斥她:“黏糊怎麽了?都是好東西,多吃你才能美白快一點啊……你、哎!”

方幸珝不再理會,大步上樓。

回房途徑健身室,她腳步乍停。被荒廢多時的美黑機,今夜重見天日。

……

年三十一早,全家人乘坐一個多小時的航班,回到岳時遠故鄉桉州。

桉州人自古重商,傳統風氣濃厚,岳時遠早年就在夏城桉州商會擔任要責,近幾年榮升會長,蔭蔽了不少同鄉。因此逢年過節,來家裏問候送禮的人絡繹不絕,踏破門檻。

岳家在鄉下的居所是中式古典庭院,門庭高而闊,如同土皇帝的行宮,父兄祖孫不知幾代同堂,一大家子六、七十口人共住一屋。幾進幾出的院落累人得很,好在上下樓有扶梯,雖然不倫不類了點。

從進門開始就不斷有人過來圍繞身側,方幸珝按捺心中燥火,如她母親所願,與這幫親戚閑話談笑,對于他們微妙的目光和不知真假的贊美一一笑納。方美君說得沒錯,如今她膚色略改、岳琦成績好轉,這些所謂的親人眼裏話裏就少了陰陽怪調,多了幾分酸妒。盡管岳時遠沒少幫襯他們,他們感激的笑臉之下,仍有晦暗的私心。

晚飯之後終于回到岳時遠的宅院,岳琦拉着岳辰去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小孩玩游戲權益了。岳時遠不知在哪一屋交際,方美君此時身邊也坐了幾個女人,大概白日時聊得意猶未盡。方幸珝靜坐堂屋一隅,獨自玩手機,已經不想說話。

“聽說初二的儀式,隔壁那個也來。”說話的人看起來還挺年輕,就是粉有點厚,臉頰跟脖子分層明顯。方幸珝記不得她是哪個表嫂、或者表姐。

方美君幹笑兩聲。

另一個微胖的中年婦人說:“要我說啊,美君你就是太大度了。你進門也這麽多年,兒子也大了,三叔以前的關系,也該斷了。”

這人是岳時遠二哥的老婆,三叔指的當然是岳時遠了。而“隔壁”、“以前的關系”是在說岳時遠的前妻。岳時遠如今在鄉裏人人稱道,究其原因,除去為人慷慨,好心收養岳辰,還有一點就是贍養膝下無子女的前妻了。岳時遠是個精明的商人,聲望的光環給他帶來了多少好處他了如指掌,方美君也是理解、默許的。那如今旁人再來說三道四,到底是在為方美君鳴不平,還是在挑撥離間,只有她們心裏最清楚。

方美君輕聲哀嘆:“琦琦爸也沒辦法的,祖宗家法,人家入了族譜,又沒有犯錯……我們做女人的,有時做事要柔和一點,善良一點,放寬心。”

方幸珝橫掃一眼,見她把裙擺精致的鈎花都捏皺了,臉上的笑容還保持着得體。

胸口像被人糊了一大坨濕巴巴的沙子,氣不順,渾身難受。方幸珝趕緊走人。暴食的沖動又來了,她準備去廚房搜刮填腹之物。

未料才走出一個拱門,就撞上了歸來的岳辰。

“你幹嘛去?”

“你管。”

少年見她一臉陰沉,又是這種語氣,便想起了她黑燈瞎火嘔吐的那夜。

他下意識攔住她。

方幸珝寒着臉抽身,力道兇狠。

寬厚的手不知是怎麽纏上她的,被握住就甩不掉,是膠水嗎。

女人目露兇光,看起來火冒三丈。岳辰覺得,繼續僵持下去,他會挨打。但他沒有一點害怕,甚至隐隐有些莫名的興奮。她一向是老成持重的,哪裏在他面前表露出惱羞成怒、情緒全然不加修飾的一面呢?

大概真的如她所言,他的臉皮愈發厚了。

他問:“你心情不好?”

方幸珝匪夷所思地瞪他:“知道你還笑?”

“……”看來他不小心,沒藏住心中的惬意。

他管理了下表情,想了想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小聲問:“我帶你上分?”

“啪”的一聲,方幸珝反手痛掴他小臂。

“離高考還有幾天啊?你還有心情上分!”

穿着線衫和外套,被打的這巴掌根本不痛,但他還是配合地龇牙皺眉。

“那……你來監督我寫作業吧?”他輕晃她的手,撒嬌又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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