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挑剔的顧客

◎挑毛病、殺價,但是不買◎

周複融喜歡自己三萬多年來親自挑選的唯一的弟子嗎?

當然喜歡,否則他不會在一群天資縱橫的人修之中挑了個妖身的作為四百年來唯一“首徒”。

但在滿意之外,周複融也非常頭疼。

——魚信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手段都太過端正溫和了。

弟子是個寬和仁愛的謙謙君子,想必沒有師父不開心,但周複融卻從沒感覺到欣慰。

妖修為鳥獸開啓靈智而來,天生地養、血性十足,即便魚信是從魚開智化形的,他在海中應該也沒少殺生,怎麽來到萬象天宗之後反而從來都是老好人的樣子,對誰都微笑相待呢。

對和善之人,親切以待;對貪婪之人,必須鐵血震懾方式一宗之主該有的面貌。

今日,魚信終于顯露出他溫和之外的一面,讓周複融開心得恨不得出門放鞭炮昭告天下,他徒弟也是有脾氣的。

“師父,刑堂與梁師叔做出處罰後,徒兒會再寫一份文書張貼在門內告示上。到底法不責衆,除了北宸幾個領頭做決定的,下面跟着胡鬧的弟子,略施小懲便放過吧。弟子不打算對外公布他們的姓名,看看他們日後如何再做打算。”

涉及到的人太多了,如果完全鬧開,即便梁丹林不在乎,日後器峰在其他山、峰之間也要敵人一頭,這對未曾參與的弟子非常不公平。

“你看着辦就好。”周複融點點頭,忽然又開口問,“這事情是沈雁杳提的,還是杜若非提的?”

魚信正色回答:“雁杳師妹問起,杜師妹瞞不過去才說實話的。”

“如此便好。”周複融滿意的讓魚信離開。

北宸犯錯合該懲處,但誰首告的區別卻很大。

杜若非被北宸欺辱的事情已一年有餘,她當初求助無門,明顯已經打算放棄,把當初的遭遇看作是被狗咬了。現在,杜若非變成門主的第三個親傳弟子,有了身份地位忽然又想起來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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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此事是如剛剛設想的那種被發現的,即便人給自己讨公道沒錯,也難免讓外人覺得杜若非也有些得志便猖狂的味道。

但他們這群老家夥已經知道沈雁杳身上有些奇特的能力,她發覺任何事情不對,好奇追問後,願意給新來的師妹撐腰解恨,就是同門親近了。

“師兄,您這仨弟子心性都很不錯啊。”張懷淮一臉認真的吹捧,“阿信是我們看着成長至今的,宗門內大小事情無不處理得妥帖得當。沈雁杳為帝君和天仙子之女,我本來以為會是個驕縱的臭脾氣小孩,現在看天資不錯,還算認學,最重要的是有赤子之心,嫉惡如仇。新進門的杜若非也是心性堅韌又有天賦的好孩子。”

更讓人欣慰的是,這三名弟子出身、經歷截然不同,卻都很護着彼此。

讓一個大型宗門延續下去,最重要的便是宗門上下團結一心。他們一直以來也是如此教導門下弟子的。

或許是教育得太好了?

整個宗門的“團結一心”被器峰和刑堂一起演繹成“報團取暖”和“是非不分”,完全把宗門的臉面和名譽丢在地,随便踩着玩。

只能對門內弟子作威作福算什麽本事,他們的言行傷透了宗門裏這群老家夥的心。

幸虧魚信辦事雖然想着給新進的小師妹出氣,也始終記得維護宗門名譽。

魚信離開“接天殿”,又去了刑堂。

刑堂內,從上到下,弟子跪了滿地。魚信視若無睹的從他們身畔走過,直接來到刑堂堂主面前,“宋師叔,事情調查得如何了?”

宋異瞳微微颔首,聲音平板得像個老僵屍,“北宸自稱一人做事一人當,在天雷下感動了我刑堂上下一百餘名弟子,如今他們都跪在地上,主動把自己做過什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刑堂與其他峰不同,最講究‘公平正義’,他們既然做不到,就不适合繼續在刑堂了。至于大小錯處,都記錄在玉簡中,該如何處置明明白白。”

魚信接過玉簡,仔細看過調查接過,直接被氣笑了。

他終于施恩似的給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一個眼神,口氣十分溫和的說:“你們都覺得北宸對你們有恩?你們吃住宗門的,進入宗門發覺看守的秘境、采摘宗門飼養的靈草、服用宗門煉制的靈丹、修習宗門提供的功法。花着錢請工匠給你打造靈器,結果一切都是北宸對你們施恩。”

“真有趣啊。”

“既然如此,本門會專給北宸設一做山頭,由他出任山長,你們全部歸到他門下。”

魚信輕笑着說完安排,“你們過去都是刑堂的人,宗門懲處規章比我清楚,領罰去吧。領過處罰,直接去望月山,這座山頭撥給你們了,去打造你們自己心儀的家園吧,缺什麽直接找你們的新山長要。”

“今日叨擾宋師叔了。”

“無妨。有了此事,也省得我還要挖空心思篩人了。”宋異瞳慢吞吞的說,“一點小恩小惠便能被人收買的,不堪大用。”

魚信把通知下達到各人,返回“問心居”。

院子裏點着燈,暖黃的光柔柔的從門扉中透出,照亮了他回家的撸,人偶守在門口等待他的歸來。

“主人,小主人要求我們等您回來。”

“沈雁杳?”

“是。”

魚信眸光閃動,情不自禁撫上心口。

這種溫暖到觸動人心的感覺,就是所謂“回家”麽?

原來養個小姑娘是這般溫情脈脈的感受,難怪沈帝君和顧夫人分外擔心幼女,一定要早早送走,保證她的平安。

兵器的庫大門已經被重新合攏,魚信轉了方向,去到沈雁杳處。

兩個女孩二人湊在一塊,桌案擺滿了作為資料的玉簡,沈雁杳抓着幾枚叽叽喳喳的說着自己的奇思妙想,杜若非沒立刻說“不可行”,而是認真聽着少女的想法,在桌面上鋪開的紙張中勾畫出結構。

大張的白紙有的已經卷起來插在附近的大缸裏,有的随意丢棄在地面。

“怎麽沒挑武器?”

“沒有喜歡的。”沈雁杳回答之後似乎發覺自己的說法不太妥當,趕忙補充,“大師兄,我已經有想法了,想煉制專屬于自己的靈器。非非正幫我畫設計稿呢。”

“哦,原來是這樣。”魚信俯身一一将地上的紙張收起,仔細看過杜若非畫出來的靈器拆解圖,笑得不能自已。

他揉着小少女的發頂,“這就是你喜歡的靈器?”

“好看吧。”沈雁杳一臉得意。

她轉過臉,看看大缸裏插着的那些成稿,遺憾嘆息,“不但有武器,我還順便畫了配套的服飾呢,可惜宗門內都要穿制服,不能穿了。”

沈雁杳主動把畫稿遞給魚信,魚信一一看過後,眉頭擰出個疙瘩,“華而不實。”

“棍子上又是星星月亮又是翅膀的,萬一被近身,就毫無用處了。”

“華而不實?那就是真的好看了。”沈雁杳眨眨眼睛,“有師兄在,我能有什麽危險啊,不過就是日常練習嘛,有點用處就足夠了。”

魚信:行吧,你長得可愛,你說什麽都對。

“也不是不能做。”魚信瘋狂暗示。

沈雁杳馬上上道的表态:“師兄,我一定好好學習,結業時候不讓你丢人!”

呵,連個“不讓他丢人”的标準都沒有,就想空嘴套裝備?

魚信皺眉,“唉,其實還是很難的。”

嗚嗚嗚,大師兄這種老狗比果然不好糊弄,沈雁杳痛心道:“考前一百名?”

“認真看,這靈器煉制起來好像比我認為的還更難一些。”魚信臉上表情淡了,“我魚信入宗門四百年,參加的課程從沒拿過第一之外的名次。”

沈雁杳:“……???”

原來學霸對于名次是如此執着的嗎?可她只是個卑微的學渣,第一之類的,真的太為難她了。

“師兄,我最多能努力到前三十。”小少女沉默許久,哭喪着臉承認自己努力到極限也達不到魚信的期望。

“前二十。”魚信笑着按住沈雁杳細瘦的肩膀,“學不死就學,你可以的,師兄相信你。”

……行吧。

一切為了仙女棒和大鐮刀!

從這天起,沈雁杳成了被套上眼罩的驢子,成天圍着書本轉個不停,反複壓榨自己課餘時間和記憶力,學得昏天暗地,連宗門對北宸處理公告都沒時間轉過去看一眼。

杜若非臉上倒是很快出現了笑容,漸漸放松了對人的防備,不再有之前對誰說話都很敏感尖銳的模樣。

一年匆匆過去,期中考試後總算有了十五天的假期。

沈雁杳最後一次核對卷面內容後,思緒總算從“學習-考試”中抽離,出了考場喊上杜若非一起去萬象天宗外三十裏的市集逛街。

杜若非比沈雁杳還緊張她的考試成績,一見面就追問:“怎麽樣?有沒有不會的?”

“沒。”小少女搖頭,“我以為大師兄會出拔高題,沒想到很多居然就是當初布置過的課堂作業,大師兄都給我深入講解過啦,各種符篆間的發展聯系我還記得呢。”

“種田的幾道題最簡單,嘻嘻嘻,誰能想到,我侍弄靈草是把好手呢。”

杜若非對至今還對自身一無所知的沈雁杳翻了個白眼,“雁杳師姐,你是純木靈之體,比木靈根的體質還要更純粹些。你這樣的體質,哪怕什麽都不學,也能養什麽活什麽,學了之後只會更上一層樓。大師兄考的絕對不會是靈草發芽率,而是你催生靈草發芽的操作步驟,要是步驟和重點錯了,全發芽也會扣分的。”

沈雁杳頓時哭喪了臉,“為什麽呀,別人長出來就行,長得醜就可以呢,偏輪到我要扣分。”

“也就是說,我陪你反複準備了十多遍,你還是粗心遺漏了考點。”杜若非徹底無語了。

“算了,考都考完了,我們……咦?前面那個是北辰吧,哦,對了,他已經不是器峰首徒了。梁師叔對器峰弟子很大方的,缺什麽都可以先從器峰庫房拿,回頭再補上等價品就行的。北宸怎麽淪落到出來擺攤賣貨了。”

沈雁杳不解的探出頭細看。

她最後一次見到北宸,北宸已經帶着一群簇擁他的弟子自立新山頭了,當時他雖然被雷劈得成了一頭蓬松的泡面頭,但看着也是很風光的。

這才短短半年,怎麽一臉喪的在市集上擺攤了?

“快,我們過去嘲笑他!”沈雁杳當機立斷,一把扯住杜若非站在北宸攤位前,決定做世界上最讨厭的那種顧客。

——不但挑毛病、殺價,最後我還不買。

嘻嘻嘻,我真是個小機靈鬼。

作者有話說:

沈雁杳:我的畫風,果然與衆不同。

魚信:依舊是個布景板的我。

周六出門,莫得更新。周日九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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