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漁鎮
那支雁羽早已被綁在了古樹之上,可刺客近日總是下意識的輕撫心口,像是覺得它還在似的。
一下沒有摸到,心中便有些說不出的空蕩。
刺客心中隐隐不安,這些時日他愈發确定他與少主之間的異樣,心境也在不直覺中變了。
少主未曾與他人同寝。
少主也不曾像逗弄他那般去對待影六影十。
少主似乎很喜歡挨着他。
……諸如此類。
仇雁歸神情晦澀,停在門前兀自愣神,或許少主只是圖一樂。
但他,竟并不排斥這些。
仇雁歸抿了抿唇,搖頭抛開那些混亂的思緒。
無論如何,他都只是一個卑賤的刺客,僅此而已。
答案呼之欲出,仇雁歸仿佛已經瞧見那層輕紗之下清晰的解釋,只要他伸出手,或是一陣輕風掠過,他将避無可避。
但他最終也沒有擡起手,逃避似的閉上了眼睛。
“雁歸,怎麽不進來?”
隔着層木板的聲音不那麽清晰,卻一下子驚醒了刺客,仇雁歸含混的應聲,輕輕推開了門。
“少主。”他緩步移至少主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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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輕越放下手中的書卷,勾起唇看向他,“何事?”
仇雁歸盯着地面,抿唇低聲道,“……血閣之事有所進展,屬下請命前往吳州,還望主子成全。”
左輕越笑容微斂,動作一頓後又若無其事的應了聲,“嗯,去吧。”
聲音不鹹不淡的,刺客自然聽出主子的不悅,修長的手指微蜷,半晌才低聲道,“屬下早去早回。”
此言一出屋內都是一靜。
刺客這才發覺自己的話多引人誤會,說的像是少主盼着他歸來似的。
仇雁歸面上一熱,慌忙道,“屬,屬下是說……”
“嗯。”左輕越卻打斷了他,眼中閃過笑意,故意道,“早去早回。”
初秋裏似乎還殘留着夏的餘燼,溫燙的熱流在屋內湧動,少主卻像是什麽也不知似的,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刺客頓了許久,才輕聲道:“是。”
——
有了羽遷給的線索,仇雁歸的思緒明朗不少,排除幾個被滅的宗門。
至此也不必再動用吞雲閣的人脈,謝過奔波四處的影六,仇雁歸獨自前往吳州北面的“不語嶺”。
“不語嶺”聽上去寂寥,但卻并非人煙稀薄之地,不語嶺腳下便是“漁鎮”,依水而生。
不過此地七彎八繞,地勢無比複雜,據羽遷所“猜測”,此處曾是“不語閣”故意留下的障眼法,用來逃脫各大宗門的追蹤。
不過後來“不語閣”覆滅,小鎮沒有了約束,靠着山水逐漸發展起來,不語閣勢力悄無聲息的褪去。
但究竟是否消散,倒真不好一概而論。
仇雁歸換了身普通衣裳,裝作是途經此處的外鄉人,垂眸邁步,緩緩融入了人群。
——
漁鎮,巷口的小攤前。
這時候沒什麽生意,遠遠望去幾人正閑談着。
“東邊來了個外鄉人。”其中一人壓低了嗓音。
“外鄉人?”另一人玩味的笑了笑,轉頭低語,“查清底細,最近正是危險的時候,去跟上頭彙報。”
“好……對了,閣主讓你查的那股勢力有線索了嗎?”
那人嘆息一聲,“藏的還挺好,不知底細,只知道這股勢力應當與血閣有關,他在探當初血閣隐情時順藤摸瓜查到了我們,奇怪的是我竟一點兒也打探不出對方是何許人也。”
“什麽?血閣不是被滅,怎會……”
“嗤,要麽是有漏網之魚,要麽……就是有人跟咱們過不去。”他壓低聲音,“派人盯着那外鄉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謹慎為妙。”
“好。”
——
“大娘,不知這附近可有落腳之處?”仇雁歸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瞧着有些腼腆的問。
大娘一愣,上下打量着仇雁歸,倒真不是她大驚小怪,他們這漁鎮窮鄉僻壤的,雖說近兩年日子好過了許多,但也很少有外鄉人來。
“娃兒是常住還是歇腳嘞?”大娘帶着濃郁的地方口音,将魚扔回桶裏,随意用衣裳擦了擦手,“咱這兒偏僻,娃兒可是尋人來的?”
仇雁歸原本羞赧的神色帶上了點落寞,低聲道,“家中生變,途經此處想歇歇腳。”
他趕路趕的急,路上也沒怎麽休息,臉色确實有些憔悴,大娘沒有懷疑,眼神中不自覺的帶上了點憐憫,熱心的給他指了幾處地方,最後還叮囑他保重身體,孤身在外要多加小心。
仇雁歸謝過大娘,轉身朝着幾處民宿走去。
漁鎮的房屋密集,街市上嘈雜喧鬧,時不時傳來幾聲帶着當地口音的吆喝,仇雁歸拘束的在人群中走着,眼神帶着點茫然,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張望,像個任人揉搓的慫包。
只是在路過茶樓時,他突然感受到有人在窺視他,刺客直覺不對。
他神色自然的掃了眼茶樓裏的客人,而後又随意的看向另一邊,垂下的眼眸中閃過暗芒。
“這人倒真沒什麽可疑的,有我在這盯着就行,你去看看北鎮那幫人有沒有偷懶。“茶樓裏坐着二人,其中一個搖搖頭,冷笑一聲,“這幫孫子,有好差事像是見了骨頭的狗似的,那馬屁拍的,閣主偏偏就吃這一套。”
“行,那你在這盯着,別出岔子。”另一人點點頭,低聲道,“之前在吞雲閣那碰了釘子,閣主最近本就不待見他們。”
“既然閣主不安排差事,那咱們就去給他們找點事做。”
“你看着來,別鬧大了就行,小打小鬧的閣主不會理會。”
他們一時疏忽,沒看見刺客泛着冷意的目光在他們身上停留了片刻。
看來這漁鎮,當真是有貓膩。
仇雁歸尋了處民宿歇腳,而後便借着出來散步的由頭出來打探消息,他現如今在北鎮,那便先從北鎮熟悉。
只是他方才揚起笑容,卻見人群突然騷亂起來,喧嘩四起——
“掌櫃的,咱們可都是街坊鄰居!你若是再不将我的月錢交出來,那咱們今天就一起死在這!”
一位中年男子手裏提着把斧頭,神色陰沉的站在飯鋪前,人群四散卻又不舍離開,仇雁歸沒有看熱鬧的習慣,轉身離去。
不遠處靜靜停着輛轎子,窗簾被輕輕揭開一個角,外頭候着的人見狀嘆息,低聲湊到幕簾前,“估計又是南鎮的那幫人看不慣使了點小絆子,主子您瞧……”
“不用理會。”渾厚陰沉的聲音響起,突然一頓,“前面那個不像是漁鎮的人,去看看怎麽回事。”
那人聞言朝前看去,在一衆看熱鬧的人群裏,仇雁歸顯得十分突兀,他眯起眼睛,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方才南鎮來報過信了,說是個外鄉人,已經派人盯着了。”
轎子裏意味不明的沉默片刻,嗓音更加陰沉,“盯緊了,明日前查清底細。”
外頭候着的人面色一白,垂眸不敢再說,只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