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也不知道四小姐什麽時候走。”有人嘀咕。

“就是, 都被人休了,還賴在家裏,唉也不知道她是為什麽被休的。”

“沒看府上都不說話,肯定犯了七出。”

“她怎麽還不去莊子待着, 賴在府裏, 上次我出去, 隔壁的碎嘴婆子還來問我呢,說什麽被休回家的人還不趕緊出去, 也不怕影響到小小姐的名聲。”

“明華小姐只是和離,都去了別院,她怎麽……”

角落裏, 幾個婆子湊在一起沒事閑着磕牙, 說起陸明熙的事情,很是不屑。

竟然被休回家,這要是伯府出面說個什麽也好,結果誰都沒反應,這不擺明了是她的過錯。家中有這麽個小姐,就連她們這些當下人的都覺得顏面無光嘞。

“說起明華小姐, 她真是,”有婆子嘆息,就這麽大點伯府, 二房那點事能瞞得過誰。

父親不管,母親偏心, 妹妹又什麽都跟她搶, 等到大了, 好不容易有了門好親事, 她們暗地裏還為她高興呢, 接過竟然又被妹妹搶走了。

明華小姐心底好,寬和善良,但凡有點良心的,誰不念她的好。

正在這事,腳步聲傳來。她們遠遠瞧見時陸明熙一行人,立即頭也不回的散開。

陸明熙看見了,氣白了一張臉。

之前她嫁進侯府的時候,這些人遠遠看着都要湊上來行禮,可現在呢,竟然一丁點兒都不把她放在眼裏了。

她沉着臉,一路回去,遠遠瞧着那小院矮小的門,心裏厭惡又憋悶,幾乎不想回去。

“我最近出去了都要被人指指點點,實在受不了了,我已經尋好了去處,你呢?”

“我正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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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熙剛走近門口,就聽見裏面掃地的兩個丫鬟說着話,眼神頓時一厲。

兩個丫鬟見了她吓了一跳,臉都白了退到一邊。

陸明熙狠狠盯着她們,冷笑,“既然不想待在我這兒了,就快滾,我這就跟娘說,遣你們去莊子裏去種地。”

兩個丫鬟駭了一跳,卻也不怎麽慌亂。

她們是伯府的人,賣身契都在伯夫人哪兒,二夫人,可不能随意處置她們。

“奴婢謝小姐恩賜。”兩個丫鬟還算機靈,沒頂嘴,直接謝了恩,擡步就走。

見狀,陸明熙心中更堵,卻只能咬牙生着悶氣。

她看着眼前的小院,恨得心都在疼。

可怨恨之餘,她又有些茫然。

她小時候想着怎麽獨占秦氏的寵愛,少女時期想着怎麽嫁給魏雲臺,後來想着怎麽坐穩世子夫人之位。

然而——

秦氏的寵愛等她長大後才發現沒什麽用,魏雲臺如今恨她入骨,更因為她所做的種種直接被休棄回家。

曾經,她好像什麽都有了了。而如今,她一無所有。

那以後呢,她該怎麽辦?

最好的,莫過于嫁給一個有能力又上進的書生。但這樣的人選,又哪裏是想有就能有的?

“夫人,請喝茶。”

小二捧上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孫氏拿起茶杯,茶水的香氣袅袅撲鼻,她注視着對面的人,心中一時複雜。

陸明華和離後,過得好似不差。

也是,她本就是個有本事的,幾間鋪子經營的好,府上的事也能處理的井井有條,為人穩重,做事從容。這樣的人,在哪裏都能過得不錯。

對面女子玉肌桃腮,唇紅齒白,容色竟然比起在侯府時尤要更勝一籌,如同蒙塵的珍珠,被洗盡鉛華般。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浮現,孫氏到了嘴邊的話,竟一時說不出來。

“夫人今日特意攔住我,可是有事?”陸明華捧着茶杯暖熱了指尖,放在一旁,輕聲問道。

之前孫氏遞上帖子,她都拒絕了,索性孫氏還要臉面,沒像魏雲臺一般去門口堵着。可沒想到,她今日出來鎮上散心,竟然被孫氏帶人攔住了。

她态度并不強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軟語相求。

左思右想,陸明華見她執着,想着便是這次不見,以後怕是還要有的折騰,就應下了。

最後,兩人在街邊的茶樓落座。

小鎮繁華,這茶樓比起上京尋常茶樓竟也不差。

陸明華無話可說,左右打量了一番,見着孫氏莫名注視着她,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索性直接問道。

“明華,我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孫氏先說道。

陸明華怔了一下,孫氏高傲,在某方面和魏雲臺甚至是很相似的。可不同的是,之前的魏雲臺,不能接受失敗,但是孫氏卻能很坦然的認下。

“我之前一直很不喜歡你,現在想想,竟很是可笑。”可不是可笑嘛,她們母子,都是被人算計。

往事已矣,陸明華不想再提,也不想再看別人提,直接問,“夫人到底想說什麽?”

“雲臺是真的知道錯了,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你也是被陸明熙算計了,你能不能,原諒他?”想着高燒醒後,憔悴躺在床上的兒子,孫氏心中難掩酸痛。

“母親,我錯了,我以為我知錯了就能挽回一切,可……”被他傷害的人,已經回不來了。

魏雲臺這句話沒有說完,只是悵惘的看着窗外,但孫氏知道他未盡的意思,她想說他沒用,以前被一個女子哄騙,現在又因為陸明華不肯見他這樣灰心喪氣。

但那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孫氏安慰一番,思來想去,還是來尋了陸明華。

知道事情真相?

知道她被陸明熙算計?

陸明華心中一跳,之前種種,她也只是猜測,可眼下這意思是,侯府發現證據了?

“夫人,此事不必再提。”掩下心中種種,陸明華皺起了眉,說,“往事已矣,怨恨傷人,我不想為此耽誤時間,只想和過往種種劃清界限,互不打擾。”

管它如何,既然已經掙出了那泥潭,她就不想再和魏雲臺扯上關系。

“魏世子是似以前般厭惡我也好,還是像您說的後悔知錯了也好,都與我無關了。我自會過好我的人生,還請夫人看好世子,不要再讓他來打擾我。”

“我走了。”陸明華說完,覺得實在沒什麽好說的了,起身,帶着丫鬟們離去。

孫氏坐在雅間,苦笑一聲。

陸明華若是怨恨還好,自古男女之事,總是愛恨相交,無愛便不會又恨。可她這樣,除了厭惡,竟是一絲其他情緒都沒有。

那種厭惡,就像看到了不喜的東西,只想離得遠遠的。哪裏還會靠近。

費盡心思見了陸明華一面,孫氏最後卻只得無功而返。

她回了別院,卻見躺在屋裏十餘日的魏雲臺正站在廊下看她,眼中不自覺的帶着期待,問,“母親,您是去找明華了嗎?”

孫氏默了一下,先讓他進屋。

魏雲臺的目光就黯淡了下來。

他不傻,若是此行順利,孫氏不會如此。

屋內,孫氏說了此行前後,頓時寂靜下來。

魏雲臺沒有說話,腦中只是回旋着‘打擾’二字。

“雲臺,”孫氏想勸,卻見他站起身微一搖晃,告退離開了。

“冤孽啊!”安靜的屋裏,她又嘆一聲。

本以為和陸明熙和離,是個結束。可魏雲臺對于陸明華的愧疚,卻又好像是另一個開始。這姐妹兩人,好像就是她兒子的劫難一般,兜兜轉轉,總也躲不過去。

“小姐,您回來了,元公子來了。”

陸明華剛回來,下人就來禀報,她也不覺得奇怪。

這些時日,元濟安就沒有一日不來的。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沒在正堂看見他。

“人呢?”她有些疑惑。

“我在這裏。”旁邊的書房中,燕元華應了一聲,正低頭看着書案。

“你一直沒回來,李嬷嬷就讓我上這兒來坐會兒。”見她進來,他轉過頭笑着說。

這個書房放的都是這些年陸明華精心收集的書籍,她有閑暇的時候會看看,但是大多卻都是沒看過的。

比起這些,她更喜歡蘊含人生百态的話本還有婉約動人的詞賦詩書。

“怎麽,沒有喜歡的書嗎?”曉得李嬷嬷請他來,想必也是為了讓他尋本書打發時間,陸明華問道,上前幾步,才看見那案上放的是她之前寫的字。

臨的是一首敘寫茶花的詞。

“我在看你寫的字。”燕元華笑道,眼中帶着欣賞。

“這有什麽好看的。”陸明華并不覺得自己寫的字有多好,上前想要收起來。

“誰說的,明明很好,隽秀清麗,卻又內含剛勁,這可不是尋常女子能寫出來的。”燕元華可謂是真心實意的誇贊。

陸明華一時竟沒能回神,驚訝的看他。

她寫的字,有這麽好?

“女子寫字,多是柔婉,美則美矣,卻無甚風骨,明華,你與她們不同。”燕元華注視着她,上一個能寫出這筆字的人,是他的母親,當今太後。

她少時入宮,只是一個小小的美人,後來生下兩子,又一心籌謀讓長子做了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心中,有一口不肯服輸的氣。

陸明華也是如此。

“你又哄我了,哪兒有這樣厲害。”陸明華嗔他一眼,心中激動片刻,終于緩緩平靜下來。

燕元華無奈,逗得人多了,這會兒他說實話都沒人信了。

可看着陸明華越發鮮活的眉眼,他又覺得甘之如饴,這副樣子,可比她總是沉靜從容的模樣好多了。

“我可以試試嗎?”他問,看向那些筆。

“自然。”陸明華倒是也有些好奇他的字,笑着應了一聲,上前看着。

燕元華研了墨,鋪開紙,提筆落墨。

落筆間,筆走龍蛇,赫然是一手行書。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寫的,正是鳳求凰。

字勢不斷,分明氣勢磅礴,但提筆婉轉間,陸明華竟然看出了些許纏綿之意。

她心中頓時一顫,下意識去看正在寫字的人。

燕元華寫的很用心,眉眼不再是看着她時的那般灼熱,變得沉靜下來。

陸明華失神,發現元濟安總是含笑,顯得疏朗恣意,可他一旦斂了笑意,整個人就會如同現在這般,變得鋒銳淩厲,如同出鞘的劍器。

他到底是什麽人呢?

這個問題雖然被壓下,可近日來,卻總是頻頻浮現,便如此時,陸明華忍不住想起。

但是,她又不想問。

心中隐隐的,總好似有一股憂慮般,仿佛只要問了,這一場美夢,便就要醒了一樣。

“寫好了。”燕元華說,擡眼,就見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立即驚喜笑開。

那沉靜轉瞬間消失不見,又變得灼熱奪目。

若非當時看的清清楚楚,陸明華都要以為自己看錯了。

“寫的真好。”沒有多想,陸明華上前兩步,看着這一筆字,口中稱贊。

她或許不懂字,但是寫出來好不好看,她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筆字,就很好看,從落筆到最後,筆意都不曾斷過,只是這麽看着,那字裏行間的溫柔纏綿之意,都滿快要洩出來了。

鳳求凰,無聲默念,陸明華面上一熱。

“送給你,拿這個換。”燕元華提着建議,拿起陸明華寫的那張。

陸明華失笑,總算明白了元濟安為何要寫字,擡眼嗔了他一眼,說,“筆墨而已,又不是不給你,做什麽來這一出。”說罷,又看一眼那鳳求凰,心中一跳,她說,“我不要,你都拿回吧。”

“本就是寫給明華的,你不要,就扔了吧。”燕元華很不在意似的說,細細将陸明華所書的茶花詞卷好,收了起來,邊忍不住去看陸明華。

陸明華面上一紅,沒說話。

好在,她如今已經知道,在比起臉皮厚這方面,她是比不過元濟安的,索性也就不說話了,嗔他一眼,轉身出去。

低笑一聲,燕元華跟在她身後出去。

“對了,我那兒暖房裏的花開了大半,明華可要去看看?”

“大半,都有什麽?”陸明華立時就起了興趣,着冬日蕭瑟,連綠意都不見,更別提是鮮花了。

“我也說不上來,正等着明華看完告訴我。”

“不是有花匠?”

“花匠怎比得上明華?”

這人幾句話下來,就要有一句不正經的,陸明華很是不解,以前那個從容疏朗的人哪兒去了,現在怎麽,怎麽這麽……

她說不上來,忍住熱意,直接熟練的無視,說,“那我就去看看。”

外面寒風刺骨,一片蕭肅。花房中卻溫暖如春,百花盛開。

各色不同時令的鮮花一同出現在這裏,争相鬥豔,簡直讓人眼花缭亂,陸明華不由驚嘆,面上笑開。

有了這麽個花房,自那日起,隔三差五燕元華都能把人哄過來一趟。

他心中滿意,總算不枉費他特意命人弄了這麽個花房。

冬月不知不覺就要過盡,外面許多人議論着北夷使團抵達京城這個消息時,京中一封急信送到雲山別院。

秦氏病重。

陸明華定定看着這封信,深深呼吸。她根本不想回去,可秦氏到底是她的生母,如今她病重,孝道在上,她必須要回去侍疾。

隔壁,趙十一也和燕元華在說這個。

随着北夷使團抵達京城,在雲山的勳貴等差不多都回了京城。北夷霍亂邊關幾十年,如今一朝落敗降了燕國,進京納貢,這可是大事,他們自然要回去看看。

不過比起這個,燕元華更在意陸明華的事。

“這病,是真是假?”他問。

“屬下等沒有發現異常。”伯府內,他們的耳目有限,只能發現近來陸成頌沒有異動,至于別的,就沒有了。

燕元華沉思片刻,忽然問,“你說,半月前陸明熙找了陸成頌,是為什麽?”

這個問題,趙十一答不出來,卻也覺得有些異常,忙道,“屬下這就命人盯緊陸明熙。”

“準備準備,我們可以回京了。”燕元華看向隔壁。

趙十一心中暗松一口氣,總算能回去了,陛下都已經催了好幾次了。

絲毫不知暗中發生的事,陸明華遣了人去告訴元濟安她要走了,卻得知他也要回去,不由高興。

等到下午,一行人回了上京。

燕元華蹭着陸明華的馬車到了城外,馬車停下,他該回自己的馬車了。

可他不想走,等回了京,以後再想日日相見,就難了。

“明華,回京後記得給我寫信。”他再次重申。

“好好好,我記得了,每天都寫,寫完了送到福安街榮寶閣,對吧?”陸明華好笑的重複。

再多的離愁,在元濟安這副啰裏啰嗦的樣子裏都盡去了。

“對,記得,每天都寫。”

“好好好,每天都寫。”

“不能忘了。”

“不會忘得。”

裏面兩人一個依依不舍的說,一個好聲好氣的應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都不由笑起來,趙十一幾個也是止不住的笑。

他家王爺英明神武,怎麽在陸小姐面前就成了這副樣子。

這樣磨蹭許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燕元華才動身起身。

再是如何平靜,陸明華仍是有些不舍的,見着燕元華動身,她也一動,想要送送他,結果下一刻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明華,記得想我。”燕元華說。

“好。”這一次,陸明華沒了羞澀,眼睛卻有些酸了。

相伴許久,終覺離愁。

下一刻,她面上溫熱一觸即逝。

陸明華驚愕擡眼,卻見燕元華眼睛晶亮無比,燦爛笑開,起身出了馬車。

面上滾燙,陸明華伸手捂住臉頰,仍舊不能回神。

剛才,剛才元濟安竟然——

恍惚間,她幾乎連玉頸都紅透了。

“走,出發。”燕元華飛揚的聲音響起,坐上馬車,先行離去。

上京盯着他的耳目衆多,為了周全起見,他先走為好。

馬車漸漸變慢,一直等到文安伯府近在眼前,陸明華才總算收了恍惚,讓自己冷靜下來。

“元濟安!”她眼睛水潤,扯着帕子沒忍住輕哼一句。

進府,陸明華本來準備看完伯父後就先回去的,誰知,陸成文跟着就遞給了她一沓信紙。

正是侯府送來的那些證據書信。

看完後,陸明華就沉默了。

“原來如此。”她嘆了一句,之前還疑惑陸明熙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原來是陸成頌插手了。

“明華,”看她還算平靜,陸成文心下松了口氣,斟酌了一下,說,“這事,是你父親不對,我準備把你過繼到我和你伯母膝下,你意下如何?”

這場荒唐事,說到底,最無辜的是明華。可事情已經發生,他也不能挽回,如今只能試着補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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