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條件

即便那時候他什麽都不懂，但日複一日的生活還是讓他産生了一種不明顯的倦怠感。

每天都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等着他去想，上下課，躲避同學或者樓裏那些小孩子的欺負，而他最重要的兩件事，除了在心裏想象自己的爸爸到底長了一張臉，或者他什麽時候回來看自己，就只剩了祈禱，祈禱他媽媽今天心情好，賭牌贏錢，那樣他就不必再挨打了。

但實際上，他好像每天都在挨打，極小的一點原因，似乎就能讓他媽媽生氣。

那天也這樣，他因為不想叫那個陌生男人爸爸，就被他媽媽劈頭蓋臉的打了一頓，而後還是那個男人看不過去，借着賭馬的時間快到了，才将她強行拉了出去。

那天的天氣很熱，電視開着，聲音太大，不知不覺的就發大了那種盛夏的酷熱感覺。

桌上擺着一碗冷掉的方便面，他把臉埋在那個碗裏，似乎不管怎樣都吃不飽。

聽見電視裏傳來的音樂聲和喧嘩聲，他擡頭，視線就定格在了那裏。

那一年，宋錦年剛出道，十九歲，一臉無所顧忌的青春和幹淨，臉上燦爛的笑容，他身上穿着綴滿紅色亮片的舞臺裝，裏面一件白襯衣，襯衣上系一個同樣綴滿亮片的領結，外套墊了墊肩，高高隆起，下面穿一條黑色的西褲一雙黑色的皮鞋，整個人随着音樂的節奏不停的舞動，曲終的時候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轉身，一臉的笑容直直的落進呆掉的林君遙的眼中，汗水也随着他的動作在空氣中留下一抹痕跡。

臺下人們的尖叫，他和別人拉着手謝幕的時候，臉上又呈現出一抹略顯羞澀的笑容。

可是這樣的表情讓他變得更好看了。

那時候，林君遙第一次意識到什麽叫明星。

萬衆矚目，不論他怎樣的一個動作，都能引來別人的擁護尖叫，是活在燈光下，最閃耀的那種人。

而且看起來很快樂。

大概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林君遙為自己确定了自己以後的目标。

他想成為宋錦年那樣的人，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而宋錦年是明星，如果他也能成為明星的話，那他以後就可以天天看見宋錦年了。

就是這樣一個卑微的夢想，好像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他日後必須要走下去的動力。

“你先出去吧。”

溫博賢好脾氣的讓秘書先出去，察覺到懷中林君遙僵硬的身體，想起他從前就有些害羞的個性，他放在林君遙腰上的手漸漸上滑，而後湊到他耳邊低聲的說：“君遙，不是想當明星嗎？以後我捧你，今天先搬回來住好不好？只要你肯回來，我會認真考慮你為我提出的那些條件。。。”說到這裏，他又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站在幾步遠一臉不耐煩的宋錦年，說：“好了，現在先出去吧。”

林君遙不知道怎麽走出的那間辦公室，還沒來得及坐下的秘書小姐看見他走出來，低聲說：“怎麽了？他們在吵架嗎？”

林君遙沒什麽表情的搖頭，在越過那個秘書小姐的時候他狠狠擦了幾下自己的嘴巴，好像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對溫博賢徹底的讨厭了起來。

“是被老板解約了？”

秘書小姐滿臉疑惑的說了一句，看一眼緊閉的辦公室大門，她忐忑不安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想着等一下裏面要是傳來争執的聲音，她該怎麽做才好。

“我的合同快到期，為什麽還為我接怕這麽多的戲？”

先是以休假的名義将他遣去國外，等到他回國，才知道星河又為他接了三部戲。

當年捧紅宋錦年的就是溫博賢，只比他大了幾歲，這幾年，兩個人看着星河從無到有，也一起經歷了很多事，原本宋錦年想念在舊情賣溫博賢一個面子，可是等他看完那三個電影劇本，他還是忍不住的想爆發。

電影采用時下最流行的快餐式的制作方法，拍戲的時間連帶後期的制作，全都被控制在40天左右，劇本過得去也就算了，可惜這三部電影，溫博賢不是用它來圈錢，就是用它來捧星河自己剛有走紅勢頭的女明星。

宋錦年出道多年，在娛樂圈中見過也經歷過太多的是非，早就練就了一種處事不驚的性格。

但這不包括他對自己工作的态度。

誰都知道，這幾年以來，宋錦年不再接拍任何粗制濫造，濫竽充數的電影，而溫博賢這樣做，顯然也是故意的。

“錦年，真的不準備再留在星河？”

“這件事我們已經讨論過很多次。我不想再說。”

“可星河是目前發展勢頭最好的一家公司，錦年，你在這裏呆了這麽多年，也好不容易坐上這個位置，你不怕自己将來得不償失？”

溫博賢說話間遞給宋錦年一杯紅酒，臉上如常的笑容，語氣也稱得上溫和，但宋錦年還是聽出了他言語中隐隐的威脅之意。

有些反感的推開溫博賢手中的那杯紅酒，他淡淡的看過溫博賢一眼，說：“你也知道我的性格，一旦我做出某個決定，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改變的。”

“錦年，為什麽這麽執意的想要離開星河？”

溫博賢坐在沙發的另一頭，說話的時候漫不經心的搖晃着手中的紅酒杯。

“理念不同，倒不如見好就收，真等到撕破臉那天，只怕我們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從很早之前，兩人就藝人的待遇發生過很多次的争執，早在node解散，溫博賢第一次擴大星河的規模時，宋錦年就從他的手上買了星河百分之十二的股份，他算是星河的第三股東。

一直以來，溫博賢就以他對自己旗下藝人的苛刻作風聞名香城娛樂圈。

除了最頂級的幾個明星，他對星河的其他藝人全部采用薪水制。

少到可憐的月薪再加上微薄的抽成，星河的藝人表面風光，能拿到的錢卻是幾個經紀公司同線藝人中最少的。

像宋錦年這種能拿到自己大半片酬的頂級藝人，不僅需要足夠的名氣，還需要和星河簽約至少五年以上。

就在前段時間，溫博賢宣布星河正式跨足影視界以後，他又将這個時間限制延長到了八年。

宋錦年有時候甚至在想，但凡溫博賢對自己旗下的藝人有對他包養的明星一半大方，他們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

想起剛剛那個挂在溫博賢身上做出妩媚表情的小藝人，宋錦年臉上的神情更冷，他将手中的三個劇本丢到溫博賢的旁邊，說：“這三部電影我不拍，如果你堅持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那我們到時候只能在法庭上見了。”

宋錦年其實也挺珍惜他和溫博賢之間的這段友誼，溫博賢眼光精準并且放的長遠，未來的幾十年內，估計香城的娛樂圈都不會再出現一個像他這樣的人物，只是事到如今，再說這樣的話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想到這裏，宋錦年起身，沒什麽表情的朝門口走去。

“錦年，這些年來，你不是一直在找那個人的消息？”

宋錦年握住門把手的動作猛然頓住，他回頭，說：“你打聽到他的消息了？”

溫博賢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手中繼續搖晃着那個紅酒杯，漫不經心的嗯一聲，說：“打聽到了。”

“他在哪裏？”

倒沒想到禮儀風度俱佳的宋錦年會以這麽快的一種速度奔過來，溫博賢推開他提着自己衣領的手，将旁邊的那三個劇本遞到他面前，說：“接下這三部戲，等你拍完，我告訴你他的消息。”

“溫博賢！”

溫博賢的笑容更甚，說：“你也可以不拍，花費大筆的人力物力，繼續從前那種大海撈針似的方法找他？”

就在宋錦年一臉猶豫不知該如何作答時，溫博賢又說：“怎麽樣？是自己的原則重要還是那個人的消息比較重要？”

宋錦年意識到這是他一早就計劃好的事，沉默了許久，他終于接下那幾個電影劇本，沉聲的說：“我接，不過溫博賢，我很高興你把我對你最後的一點感情都用沒有了。”

“在商言商，錦年，你應該知道我是怎樣性格的一種人。再說我們同在一個圈子，你以為我們以後就見不到了？”

溫博賢臉上得意的表情讓宋錦年迅速恢複原本的冷靜，他冷冷的看過溫博賢一眼，而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真是，為什麽就是忘不了那個人？那個人就這麽好？”

溫博賢又為自己倒了杯紅酒，臉上卻是悵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