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裴吟以為自己這一番話絕對會起作用,或者至少讓荊訣的表情産生一點變化,可結果荊訣只是淡淡說了句:“安全帶系上。”
裴吟怔了怔,問:“什麽?”
“前面有交警,你想被停下來罰款,我沒意見。”
裴吟揚了揚眉,叫了句:“警官——”
之後長長籲出一口氣,說:“你是不是沒理解我的意思,我說的是現在有人要殺我,是殺人,殺人你懂嗎?一刀下去抹脖子那種。你跟我混在一起,随時有可能……”
吱——
裴吟恐吓的話還沒說完,荊訣就忽然停下車,裴吟一愣,之後不屑地笑了一聲,說:“這就對了。”
他第二次伸手去拉車門,卻發現結果跟第一次一樣,車門緊鎖,只有車窗緩緩降了下來,裴吟嘴角一抽,問荊訣:“什麽意思?”
難不成是讓我從窗戶翻出去?
“哎,荊隊,是你啊!”
窗外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語氣是很樂于跟荊訣打招呼的人,裴吟只當是荊訣在街上遇見了熟人,誰知頭一轉過去,看見的是一身熟悉的交警服。
“荊隊,不好意思啊,我們在這兒排查不系安全帶的呢,早知道是你車就讓你過了。”
“不用。”荊訣說,“正常處罰。”
裴吟:“……”
“這個……那就罰款二十。”交警不太好意思的看着裴吟,他也不知道能坐上荊訣副駕駛的人跟荊訣是個什麽關系,只敢小心囑咐一句,“下次注意。”
裴吟心裏煩着,但他實在不想跟任何警察起沖突,便胡亂朝兜裏一摸,這一摸可好,又讓裴吟想起來自己唯一的幾張現金都跟警證夾在一起,他剛一嘆氣,交警便立刻朝他身後的人道:“小王,二維碼拿一下。”
交警貼心的把罰款專用碼遞進車裏,結果裴吟卻只是盯着荊訣。
荊訣用眼神在裴吟欲言又止的臉上掃了一遍,問:“幹什麽?”
“我手機沒電了。”裴吟就跟在等着這句話似的,立刻回答,“掃不了碼。”
荊訣:“……”
“呃……這個……那那,那要不後補吧,荊隊你之後提醒他補交就行了。”
荊訣自從在醫院醒來之後,覺得頭從沒這麽疼過,他冷着臉摸出手機,快速的掃碼付款,然後跟站在車下的交警說了句:“辛苦了。”
“沒沒、那你們慢走,那個……安全帶記得系好~”
荊訣一腳油門離開原地,裴吟則是一手勾着安全帶,悄悄問:“真不讓我下車?”
“……我就問問。”裴吟被荊訣掃過來的目光吓的趕緊重新系好安全帶,他扣上安全扣後又問荊訣,“那什麽,警官,那二十我還用還嗎?我看你也不缺這點兒錢,而且咱倆之後應該沒什麽聯系的機會了,要不就……算了?”
嘩啦——
随着荊訣單手打開置物箱,一條手铐掉到了裴吟腿上。
裴吟看着它熟悉的模樣,又想起那些被自己铐過的犯人,臉色頓時一變,大大的笑容挂在臉上,直到停車前再也沒有說話。
十點一刻,在荊訣超過二十六個小時沒睡後,他的車停在了暮棱市歷城分局的門口。
裴吟看着歷城分局門外下筆蒼勁的幾個大字,忍不住問:“警官你還行嗎?要不還是睡一覺再審我?”
荊訣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說:“車上等着。”
“嗯?”裴吟一下愣住了,問,“我不用跟你去?”
荊訣下了車,手把着車門,指着那條手铐問:“需要嗎?”
“完全不需要。”
“我回來你要是不在……”
“你放心,絕對在。”裴吟呲牙一笑,說,“我等着你跟李辰剛傳小話呢。”
荊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動用那副手铐,但為了以防萬一,荊訣在下車後鎖上了車門,留給裴吟呼吸新鮮空氣的只有一條不到兩厘米的窗縫。
裴吟一個人坐在車裏,能思考的除了山莊剛發生的案子,就只剩荊訣。
實際上如果山莊沒發生殺人案,或者死的人不是羅海鳴,裴吟可以更早記起荊訣。
因為荊訣本來就不是那種泯然衆人的人,他的事,裴吟早在加入警隊的第一年就聽李辰剛提起過。
那年李辰剛生日,裴吟被他拉出去喝酒,李辰剛微醺之間說自己有個大學同學,說人家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刑偵支隊的副隊長,還說那人就算砍掉一半才華都沒法讓別人覺得平等。
裴吟現在想起李辰剛當時對于對方外貌的描述,可以百分之百的跟荊訣對上號。
他當時還打趣李辰剛:“剛哥,你別說了,要不我還是給你點一杯Jealous吧。”
李辰剛笑了笑,擺手說:“你想多了,我不嫉妒他,我最知道他經歷過什麽,他是我過命的兄弟,我頂多就是……羨慕,羨慕行吧?”
“行行行,你羨慕你的,絕對不妨礙你在我心裏的偉岸形象。那剛哥,你看你都這麽帥了,我上個月的獎金……”
那“獎金”倆字就像是李辰剛的蒙汗藥,剛一聽,人就“咣當”一聲倒在了桌面上。
後來裴吟不但沒拿到那個月的獎金,還因為喝醉遲到被扣了二百塊錢滿勤獎。
裴吟是因為李辰剛喝的酒,李辰剛是因為荊訣宿的醉,所以說起來,這事得怪荊訣。
是荊訣欠了裴吟二百塊錢。
裴吟在心裏盤算了一番,準确等荊訣回來好好跟他說道說道,順利的話,說不定能賺回一百八。
荊訣自從被停職之後,每回去局裏都是直奔魏局辦公室,局裏的人早習慣了,一般都是趁他來的時候打招呼,因為荊訣走的時候絕對沒好臉色,沒人敢觸他這時候的逆鱗。
荊訣問了句魏局的位置,得知他人剛回辦公室,就大步流星的上了樓。
魏局一看推門進來的人,臉都綠了,他手裏端到一半的茶杯抖了抖,惱火道:“你能讓我喝口茶嗎?”
荊訣關上門,說:“您喝您的。”
“你看你拉的那個長臉,我喝個屁!”魏局氣的放下茶杯,問,“又怎麽了,說吧。”
荊訣站在他辦公桌對面,問:“我什麽時候能複職?”
“你先坐下。”魏局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說,“我就煩你們這種個兒高的,你說你也不是運動員,差不多就行了呗?長那老高,跟你說句話我頸椎病都能犯了。”
荊訣面無表情地看着魏局,魏局被看的一陣心虛,只好一拍桌子,說:“讓你坐下!我的話不好使了?”
荊訣沉默着拉開椅子,剛一坐下,魏局就問:“羅海鳴那事怎麽樣了,有沒有眉目?”
“有。”荊訣說,“嫌疑犯就在我車上。”
“在你車上?那你還不趕緊給我帶進來,羅家這麽大的案子,早破對咱們局有好處。”
“他叫裴吟。”
“我管他叫什麽,你讓他給我……等等,你說誰?”
荊訣看着魏局吃驚的模樣,笑了一下,問:“您認識?”
“這個……他在安城區這兩年挺出名的,我這個……”
“我怎麽沒聽過?”荊訣問,“這麽巧,在我住院這段時間出名的?”
“嘿!你管人家什麽時候出名的呢,就許你一個人有能力了?”魏局嘟嘟囔囔道,“我聽老陳說那小子最近鬧離職呢,你趕緊把人放回去,別回頭再賴上咱們分局。”
荊訣眯了下眼睛,問:“陳局?所以不是李辰剛留他,是陳局要留他?”
“哎呀,這個……惜才嘛!”魏局“咳咳”個不停,過會兒才說,“對了,業征今天回國,你沒什麽事兒就找他去吧。”
魏局說的是他親兒子魏業征,年紀跟荊訣一般大,今天下午的飛機回國。
“魏局,您不說裴吟的身份,我只能自己審了。”荊訣強調道,“他有重大作案嫌疑,必要的時候需要拘留。”
魏局老臉氣的通紅:“你又跟我耍什麽脾氣!他一個警察,他有什麽作案嫌疑!?”
荊訣目光沒從魏局蒼老的臉上偏移分毫,他盯着魏局,說:“您是不是忘了李辰剛跟我是大學同學。”
魏局不悅道:“那又怎麽了?”
“魏局。”荊訣低聲說,“李辰剛上次來醫院看我,跟我說了他在查的案子。”
魏局臉色一怔,随後怒道:“早就說李辰剛那嘴跟個褲腰帶似的,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不知道!回頭我就跟老陳說……哎,你這麽看我幹什麽?”
荊訣悠然道:“您要是覺得這麽打岔有用,您就繼續。”
“我打什麽岔了,這把你能耐的,要不咱倆換換位置,以後你坐我這兒?”
這是魏局的慣用手段了,說不過荊訣的時候就拿身份說事兒,因為實在是拿荊訣沒辦法,但也不忍心看着荊訣成天郁郁寡歡,魏局沉默了一會兒,只好說:“不是不讓你管圖亞這條線。”
荊訣聞言神色果然有了變化,魏局又說:“但你自己說,就你上回那個狀态,誰敢再讓你指揮?”
荊訣保證道:“我保證不因個人情緒造成任何除我之外的人員損失。”
“損失你也不行!”魏局氣的吹胡子瞪眼,“咱們歷城分局讓安城分局壓多少年了?你這才給警隊長了幾年臉,就着急去見閻王了?”
荊訣:“魏局。”
“荊訣,你自己心裏有點數,上回你撿回一條命,不是你能耐,是你命好,你以為再來一回你還能活着回來?還能坐這兒跟我吆五喝六的?”
荊訣長籲一口氣,妥協了句:“您直說吧,怎麽能讓我複職。”
“首先得等你身體完全恢複——”魏局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立刻翹起二郎腿,手指點着桌面說,“其次嘛……就是你隊裏必須有個能管得住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