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主事(3)
桌邊堆了小山一樣的賬本,從雲撐着頭,耷聳着腦袋,雙眼很快就合在一起。挽妝掃過她一眼,含笑地繼續翻看起自己手中的賬本,一邊還在寫着什麽。
這僅僅是文家在京畿內本宅的賬本,文家的生意遍及全國,宅子也在各地都置辦。別院通常只有老爺外出巡店時會居住,其餘時候都交由該地的管家掌管,每年上報一次開支即可。京畿內除卻本宅,另外還有一處別院,那處甚少有人前往,但該給的分利卻是一分都不曾少,聽聞好像是文家有幾位先人是葬在別院的梅林中。
這些都是小事,開支最為頭大的是本宅。老爺只有一位夫人,多年前已經去世,他自己又長年都在外走動,其實呆在本宅的時日也不過過年前後的三四個月而已,當中還有一兩個月會到京畿別院去居住。可文府的少爺,文睿淵卻是真正能花錢的,府內妾室除去何語柔都還有三位,這些人知道文家是天下第一首富,每個月除卻月銀還有不少的支出。雖然她的本意是想着再等一段時間,文府上下對她的仇視沒有那麽深之後再籌謀,但現在既然提前到了她的手中,她也自然要整治整治,樹立出自己的威望來。否則,瞧文睿淵的意圖,她要想像普通人那樣的,能夠與夫君恩愛白首,有兒女承歡膝下的日子是不會實現了,将來她孤苦伶仃的,沒有半個人依靠,在文家裏怕是活不下去。
賬本是由何語柔在管理,但每個月也都經過管家裕成之手,就現在看來倒沒有太大的問題。
從窗戶裏鑽出一陣夜風,吹動了桌上的燭火。挽妝起身,拿出一件披風給一旁的從雲披上,自己又撥弄撥弄燭芯,繼續看起賬本來。
待到挽妝看完這半年的賬本,已經是五天以後。一大清早的,她就讓裕成再次召集了府中的衆人到正廳的前院裏。這一次,她沒有再盛裝出席,揀了件淺綠色的衫子,罩了一層白蟬紗,頭上梳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堕馬髻,戴幾朵點翠的小珠花,瞧起來比上一次平易近人多了。
“大家都知道府內的開銷是由我在掌管了吧。”挽妝的話語剛落,裕成就帶着衆人點頭答話。
她的目光掃過另外三位被迫站着的妾室,這一次裕成未令人安排三人的座位,她們只得站在一旁。瞅着挽妝詢問的目光掃視過來,三人也忙點頭。
“既然夫君将此事交予我,那麽我也應當做好。這幾日,我查看了賬本,”挽妝的目光定在白緣君的身上,輕聲道:“白妹妹入府沒幾日,這用度都能趕上向妹妹一個月的了。”
“姐姐……”被挽妝點名的白緣君随即上前,向她辯解道:“姐姐,妹妹本也不想,但少爺常常過來,所以用度上許是超了。妹妹以後會注意的。”
用文睿淵來壓她麽?挽妝臉上露出笑容,她的心中并沒有太大的不爽快,只不過很厭惡這樣仗勢欺人之輩而已。“夫君常常到白妹妹那裏,白妹妹用度大是自然的。不過妹妹也要顧忌到夫君的身子,顧忌到文家的子嗣,雖是妾室也要做一名賢惠之人啊。”
這番話說得如此明顯,白緣君自然是心裏清楚。她說那話不過是像激起常挽妝的嫉妒之心,以顯得自己的楚楚可憐,沒想着那人壓根就沒有這份心,同時也暗示自己不可獨占恩寵,挑撥起自己與其他人來。
“姐姐放心,妹妹不會做那令人讨厭之人的。”白緣君臉上依舊堆着笑容,偷偷地看過向元柳與谷雨香,兩人雖沒有說話,但因常挽妝之言,臉色确實有一絲的難看。
“都說妹妹是朵解語花,果然,果然。”挽妝對白緣君稱贊起來,爾後繼續說着今日的正題。“從前何妹妹是如何做的,我是不清楚,但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法子。我知道三位妹妹都是極好之人,雖說府中的開支已是非常節省,但府中畢竟人口衆多,能再節省一些自然是更好的。我今日便宣布,從我開始,每月的分例減少三成,其他三位妹妹減少兩成,可還好?”
聽聞分例被減,三人心中自然都是不滿的,但常挽妝帶頭減三成,她們又能怎麽說,只得附和說好。
挽妝滿意地看過她們的表現,又朝裕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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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成拉開了嗓子,大聲地對院子裏站着的仆人們說道:“少夫人體恤各位的辛苦,從今日起,凡是在府中做事超過一年者,每年都遞增一兩銀子。以前有年生的,待會兒可以到賬房裏取以前累積的。”
衆人本想着,三位妾室都被削減了用度,輪到他們必定也是跑不掉的。不過文府給的銀子本身比其他府邸要高一些,只要不低于其他府邸,他們算算也是能接受的。如今裕成的話卻是衆人都沒有想到的,頓時欣喜之色彌漫在整個院子裏。
“好了,”挽妝起身,走到屋檐下,對扳着手指頭算年生的衆人們說道:“我只有一個條件,希望你們能好好的做活,不該有的念頭絕對不能有,不該說的話……也絕對不能說!”
“少二夫人日前因身子不适,已經送往別院裏休養,各位可都記住了?”從雲适時地在挽妝話語剛落時補上這段。
衆人有了賞銀,哪裏還顧得到其他的,本來做仆人就不能多看多說,當下都應了她的話。偶爾有人小聲地議論着少二夫人不是被休了麽?怎麽又變成在別院休養,但在裕成的肅穆目光注視下,紛紛都噤了聲。
挽妝再掃過衆人一眼,微笑着回頭朝另外的三人邀請道:“清荷苑內的芙蕖花兒開了幾朵,不知妹妹們有沒有空陪我賞花呢?”
“當然有。”一直未出生的谷雨香随即跟了上來,其他兩人看見她上前,也無奈地跟了上來。
挽妝臉上笑意不改,由從雲扶着朝清荷苑內走去。她先前在衆人面前處置何語柔,也是為了警告別人不能有一學一,今日又給衆人好處,對外宣稱何語柔遷居別院休養,實則是無奈之舉。何語柔縱然只是庶出,但也是官家女兒,自然不能像她身邊的那個婢女般随她忽然的病重亡故。她如今将何語柔送往了梅香庵,一是因為何語柔的哀求,不能讓何家知曉被文家休掉,二是為了維持文家和何家之間的交情與面子。
不過,這幕後之人沒有得逞,不知會想出何招來對付她呢?
她眼角的餘光看向緊跟在身後的谷雨香,是她還是白緣君?或許是兩個人共同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