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知道梁佟性取向的人并不多,恰巧坐在車上的這兩個人都知道。

梁佟還沒成年就被他爺爺領進公司了,他爸是個不管事的,不愛做生意,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就明确表示不會接手家族産業,有自己的人生要追求。

老爺子又不能把刀架在兒子脖子上逼着他子承父業,所以梁佟出生後,老爺子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寶貝孫子身上了。

生意場的水那麽深,上層階級哪有心思單純的,梁佟這樣的身份背景,免不了要卷入名利場上的是是非非,應付那些複雜的社會關系。

梁佟二十歲那年,就有人急着來讨好他了。

他跟那些人太格格不入了,同齡的世家子弟都有過性的經歷,他卻連早戀都沒有經歷過。他記得那天并不是個特殊的日子,他當時被哄着喝了很多酒,但沒有醉到失去意識,那個被送進他房間的女人就披散着頭發站在他的面前,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年紀或許比他大。

女人說她是第一次,因為不可能會有人送不幹淨的女人給梁家未來的接班人。

等她把內衣全部褪去,而梁佟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的時候,梁佟就明白自己對女人沒興趣了。

他讓女人穿上衣服出去,之後在房間裏吐了很久。

從那以後,梁佟就一點戀愛的心思都沒有了,性也沒有。再後來,或許有人看出了端倪,開始用男人讨好他。

讨好的方式很低調,像是在特意替他隐瞞“梁家少爺是同性戀”的這個事實。

可惜梁佟對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提不起興趣。

想讨好他的人大部分是有分寸的,知道見好就收,不過後來這陣風不知道怎麽就吹到了他爸耳裏。

當時梁懷玉找他談話,他沒多解釋,直接承認了喜歡男人,梁懷玉當時的臉色其實不太好看,但沒說什麽重話。

梁懷玉是個随性的人,性格平和,況且他兒子替他接了老爺子的班,他就算想對兒子的人生指手畫腳,也沒那個資格。梁佟為他承擔太多了,幾乎沒享受過正常的童年。

他當時只跟梁佟提了一個要求:必須瞞着老爺子。

老爺子縱橫商界,耳目衆多,按理說,這陣風怎麽着都應該先吹到他耳裏,可是挺奇怪,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子沒辦法替他傳宗接代。

至于梁舟安,她是不小心點開了梁佟電腦裏的付費網站,才發現梁佟的性取向的。

男人麽,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更何況梁佟正當年輕,精力旺盛,又不是身患隐疾。身居高位,想找個解決需求的床伴這對梁佟來說很容易,多少人絞盡腦汁想上他的床,但是他沒辦法跟看不上眼的人發生關系。

當時梁佟剛洗完澡,穿着浴袍走進書房,就見梁舟安漲紅了一張臉,擡起頭跟他大眼瞪小眼。

梁佟瞥了眼她面前的電腦就猜到了大概,他的心情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有點惱怒梁舟安看到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梁舟安人小鬼大,被梁佟教育了,還要回嘴:“你偷摸看這個被我發現了你還教育我啊!”

梁佟對梁舟安已經夠慣着的了,除了她還有誰敢随便碰他的電腦。

梁佟冷笑一聲:“誰告訴你我是偷摸看的,再說我看這個又怎麽了。”

看個片而已,如果他不想留痕跡,梁舟安怎麽可能會在他的電腦上發現這個網頁。

他從未刻意隐瞞過自己的性向,只是不想徒增麻煩,而且他跟他爸有過約定,別太張揚,尤其在他爺爺跟前。

那會梁舟安還在上高中,現在的小姑娘接受程度都高,同性戀的小說漫畫看得樂此不疲,身邊突然出現了這麽個活生生的例子,也沒有太大驚小怪。

梁舟安雖然有時候鬧騰了些,但從來都是把這件事壓在心底的。

不過她今天特別興奮,哪兒像個剛打完石膏的人。梁佟不搭理,她就一個勁兒地問“什麽大夫”。

梁佟不耐道:“你能不能安靜一會?”

梁舟安只好轉戰周源:“源哥,你說,快!滿足一下我的八卦之心。”

周源不敢妄議老板的私事,含糊道:“就附院一大夫。”

“什麽大夫?男大夫?”梁舟安很是急切,“是我想的那樣嗎?”

梁佟問她:“你想的哪樣?”

“還能哪樣,你沒事打聽一個醫生幹什麽,肯定對人有點那意思呗。”梁舟安只是有點跳脫,人還是機靈的。

她心裏想着,都能讓她哥都上心了,估計長得挺招人稀罕。

梁佟不表态,梁舟安只當他默認,問周源:“源哥,帥嗎?”

說實話,周源覺得很帥,雖然今天只匆匆一瞥,但之前那大夫去給老爺子查房的時候,他見過好幾面,是真帥,唇紅齒白,盤靓條順的。

不過再帥也輪不到他來評價,這個話題太敏感了,這是他老板私生活上的事,周源一點意見也不敢發表。

周源在梁佟很年輕的時候就當他助理了,跟着他有七八年了吧,也是看着梁舟安長大的,平時梁舟安一口一個“源哥”的,兩人說話從來不端着,今天周源實在是諱莫如深,搞得梁舟安有點不高興。

梁舟安嘆了口氣,看着窗外不說話了,周源一見小丫頭萎靡了,心裏也過意不去,餘光瞥了梁佟好幾眼。

“專心開車。”梁佟提醒。

周源嗯了一聲。

梁舟安徹底沒了活力,突然感覺手臂又痛了起來,一個勁兒地嘆氣,最後還得梁佟來哄:“帥不帥的,你不會直接問我嗎。”

梁舟安看了眼她哥,臉上有了笑意:“我問你你也得說啊。”

坐了一上午的門診,邱夢長的嗓子已經啞了,終于叫到了最後一個號,病人拿着CT片子走了進來,有些遲疑地坐在了椅子上,實習醫生把片子拿過來插進了觀片燈裏。

病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太太,她把手裏皺巴巴的病歷遞給了邱夢長。邱夢長擡頭掃了一眼片子。

老太太手扒着桌沿,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普通話說:“大夫,這片子是在我家那邊的醫院拍的,那邊的大夫說我是得了什麽、什麽捶瘤?”

邱夢長看着CT片說:“垂體瘤。”

“哎,對,就是這個,垂體瘤。大夫,是良性的不?給我看病的大夫說我這個瘤子是良性的,很小,不要開刀的。”

良不良性的邱夢長不能僅憑這麽一張片子判斷,他建議道:“大娘,您還得在我們醫院再拍個片。”

老太太看了眼觀片燈上的CT片,“我這片子不是都有了嗎?怎麽還要拍?”

邱夢長解釋說:“人的身體機能每分每秒都是在變的,包括您的大腦,您這張片子是在老家拍的,這期間您的身體情況發生了什麽變化我們誰也說不準,我不能就靠這一張片子幫您判斷病情,您說是不是?”

“那我還得再拍啊……”

“嗯,得拍,我給您開個單子。”邱夢長說,“而且也不是說腫瘤是良性的就一定不用開刀,就算是良性的,時間久了,增大了,壓迫到神經,可能也會影響您的大腦功能區,您看您這個瘤子,它的位置離視神經很近——”

老太太皺眉道:“人家大夫都說不用做手術的呀,怎麽到你這就變成會影響功能區了,多做一臺手術你們是不是能多賺一筆錢呢……”

一旁的實習醫生聽不下去了:“每個醫院的大夫又不一樣,診斷結果當然不一樣,誰說良性腫瘤就一定不要開刀了,什麽叫多做一臺手術多賺一筆錢啊,大娘我們說話要講良心的啊。”

邱夢長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

這種情況邱夢長見多了,已經習慣了。神經外科是在腦袋上動刀的科,科裏的大夫普遍年紀都大,臨床經驗豐富,雖然也有新鮮血液,但能主刀的年輕醫生絕對是鳳毛麟角。

就算是坐診的大夫,患者也得看一看年紀,判斷一下資歷呢。

邱夢長這麽年輕,人家心裏當然有疑慮。

這老太太在老家醫院檢查過,來省立的大醫院複檢無非是求個心安,結果聽到了完全不一樣的建議,有抵觸情緒很正常。

“大娘,您一個人過來的?家裏人呢?”邱夢長翻着病歷問道。

“都忙呢,他們哪有工夫陪我來啊。”

邱夢長讓實習醫生把片子拿了下來,“您要是覺得我的建議不可行呢,您就找個時間讓你家裏人陪着再來一趟,我跟他們商量,行不行?”

“我這…我這也不是大病啊,怎麽還要跟我家裏人商量啊?”老太太急了,說車轱辘話:“不都說了良性的,不用開刀了嗎?”

“開不開刀的還得等診斷了再說,您得先拍個片,而且現在垂體瘤的切除一般都是微創手術,不用——”

老太太抄起病歷和片子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我不看了,怎麽什麽醫生都能看病了,瞎看,那個老大夫都說我這個病不用動刀子,非得讓我再拍個片幹什麽,花這冤枉錢……”

老太太拿着片子走了出去,嘴裏嘟嘟囔囔的,實習醫生把圓珠筆按得啪啪響,怒道:“我靠,怎麽就是聽不進好賴話呢,她要覺得她那大夫看得好還來這裏幹嘛?”

實習醫生叫張子翼,這周剛輪轉到神外科室,性子比較耿直,別的實習醫生在邱夢長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只有他,什麽話都敢往外倒。

“真能把人氣死。”張子翼嘆了口氣。

邱夢長嗓子幹得不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不在意地笑笑:“這就氣死了。”

“我已經後悔選了臨床專業了,我覺得壽命至少得減十年。”張子翼拿出了了手機,“邱老師,您下午還有臺手術吧?”

“有。”

“咱中午吃什麽?”

“食堂。”邱夢長走出了門診室。

“就吃食堂啊?下午有手術您還不對自個兒好點。”張子翼跟了上去,“我們點外賣吧,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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