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說話間,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梁懷玉推門而入。邱夢長放下餐盒站了起來。
“邱大夫?”梁懷玉腳步一頓,笑着看向梁佟, “這次我可是敲門了。”
梁佟說:“聽到了。”
“梁先生。”邱夢長打了聲招呼。
梁懷玉語氣溫和:“邱大夫怎麽在這兒?”
“我來給梁總送個飯。”
梁懷玉走過來看了看餐桌上吃剩了一半的食物, 有些意外:“這些都是你做的?”
“對。”
一天被抓到兩次在梁佟這了, 作為一個主治醫生,邱夢長對梁佟的關心似乎有點逾矩, 他跑得這麽勤,不明情況的人肯定會覺得奇怪,更別說是梁佟的父親。
他來得這麽勤, 不管是出于感激, 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總要給自己找個正當理由, 以免梁佟的父親産生誤解,給梁佟造成困擾。
“梁先生,其實梁總是因為我受的傷。當時醫鬧的人是沖着我來的, 梁總幫我擋了一下。”
梁懷玉笑了笑:“我知道。”
“抱歉。”
“你道什麽歉,醫鬧的人又不是你,冤有頭債有主, 你也是受害者。”
梁懷玉一看邱夢長這個客氣的态度,就知道梁佟跟他肯定還沒成, 他忍不住關心了一句:“邱大夫成家了沒啊?”
邱夢長愣了愣,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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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這麽一表人才還沒成家啊。”梁懷玉說着餘光飄向了梁佟。
邱夢長笑了下:“我單習慣了。”
“也是,遇不到合适的單着也挺好, 寧缺毋濫。”
梁懷玉有分寸, 不會過分幹涉梁佟的私事,他也就是想探探當事人的口風, 畢竟梁佟嘴巴太嚴,很少主動跟他這個老父親聊起自己的事。
梁佟的眉眼跟梁懷玉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神要更淩厲一些,父子倆性格也不太像,一個健談,一個寡言,就脾性而言,梁佟的妹妹更像他的父親。
邱夢長把餐桌收拾幹淨,告辭離開。
梁佟受傷住院這事邱夢長沒有告訴黃旸他們,但事情畢竟是在醫院裏發生的,傳得很快,鐘言也聽說了。
早晨上班時間,兩人一起在地下車庫乘電梯,鐘言向邱夢長問起了這事兒:“聽說總裁為你受傷了?”
邱夢長嗯了一聲,神色淡淡的。
鐘言開玩笑道:“那你不得要以身相許報答恩情啊。”
邱夢長沒說話,其實這兩天他心情一直不太好,自從梁佟受傷之後。
鐘言也看出來了,邱夢長這人沒脾氣,心情好不好都不會表現在臉上,他很少不高興,也很少生氣,與其說他沒脾氣,不如說是沒什麽能讓他真正在意的事。
梁佟受傷這事估計對他刺激有點大,鐘言很少見到他沉默寡言一副不想搭理人的狀态。
鐘言不知道他倆現在是什麽情況,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邱夢長肯定還沒答應跟梁佟在一塊兒,他跟邱夢長快十年的好友了,邱夢長什麽性格他很清楚。
他表面看上去随性潇灑,其實骨子裏很認真,有時候甚至認真到較真的程度,他不會輕易下決定,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被任何人左右想法。
鐘言不跟他說笑了,語氣變得認真:“他幫你擋那一下那是因為他在意你,你也不要因為這件事就覺得虧欠人家什麽,我想總裁肯定也不希望這件事成為你的負擔吧。”
邱夢長沒把這件事當成負擔,他只是單純的因為梁佟受傷所以心情不好。
“以身相許這話我是開玩笑的,談戀愛可別建立在感動的基礎上,這樣對對方之前付出的感情其實也挺不尊重的。”
感動和喜歡,邱夢長分得很清楚。
電梯門開了,邱夢長終于開口:“你到底是希望我和他怎麽樣,還不是不希望我和他怎麽樣?”
鐘言真誠道:“我希望你幸福。”
邱夢長忍不住笑了一聲。
“哎,我也很矛盾的好吧,你看我當年就是沒想清楚,現在怎麽樣了,臨了臨了三十了,離婚了。”
邱夢長看他一眼:“別拿梁佟跟周雯曦比。”
“诶,你別曲解我的意思啊,反正我就是那個意思——”鐘言忽然感覺自己好像被內涵了,切了一聲,揶揄道:“嗯嗯嗯,誰比得上你的總裁。”
電梯門即将關上,邱夢長擡手擋了一下,鐘言趕緊下了電梯,“走了。”
邱夢長今天沒來查房。
主治醫生一般不會每天都給病人查房,除非照看的是病症比較嚴重的患者,但是住院醫每天都會來病房了解病人的情況。
梁佟的傷勢不算嚴重,在醫院養了兩天,精神恢複得還算不錯。午休的時候,梁佟坐不住,想去找邱夢長。
這個點邱夢長如果不在做手術,那應該在辦公室休息。
梁佟走下電梯,聽到了一陣喧鬧聲。聲音是從醫生辦公室裏傳出來的,梁佟經過護士臺的時候,護士正在給保衛科打電。
梁佟站住了腳,問護士:“辦公室裏怎麽了?”他微微皺眉,“又有醫鬧?”
“不是,是邱大夫——”護士急得話都說不清了,“一群人來找邱大夫,說他沒醫德,幫殺人犯治病,現在在辦公室裏鬧呢。”
梁佟臉色一變,疾步朝辦公室走去,護士挂斷電話,也趕緊跟了過去。
“大家看清楚了啊,這位姓邱的大夫,不守醫德,沒有良心!居然幫一個坐過牢的殺人犯治病!”
梁佟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出來刺耳的謾罵。
午休時間,住院部人流量比較少,但辦公室門口還是有不少病患和家屬在圍觀。
“什麽情況啊?”
“殺人犯還能出來治病的?”
“哎哎,記者都來了。”
辦公室裏,兩三個媒體人員扛着攝像機對着邱夢長的臉,邱夢長擡手擋住鏡頭,面色從容地看着那個領頭鬧事的男人,說:“這位大哥,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從沒接手過你所謂的‘殺人犯’病人。”
邱夢長已經猜到他說的是誰了,但這種情況下,他說多錯多,不能被對方抓住漏洞,只能引導對方把話說開。
“你沒接手?”那人剃了光頭,眼睛一瞪,目露兇光,“那我問你,趙曉陽你認得嗎?”
“認得。”邱夢長說。
“那你還廢什麽話,幫這種人治病,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邱夢長想笑,到底是誰才應該被天打雷劈啊。
“趙曉陽是保外就醫人員,他的情況我們醫院跟監獄那邊也有過接洽了解,并不是你口中的‘殺人犯’。”
“誰管他是不是殺人犯!”光頭拔高了嗓門,“他把我弟弟的腿都打殘了,我弟弟下半輩子都站不起來了,這種畜生跟殺人犯還有什麽區別?”
他身後的女人哀叫起來:“你怎麽能給這種喪盡天良的人治病呢?我兒子都被他打得躺在床上兩年了!這種人就該讓他死了,就不應該幫他治病!”
邱夢長在心底冷笑一聲。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趙曉陽跟你弟弟的糾紛已經由法律定奪,這不歸我們醫院和醫生管,我們醫院只負責治病救人。麻煩你們把機子撤了,不要打擾我們工作,也不要影響其他病人。”
對方見邱夢長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氣得怒目圓睜,把記者往前推,“小夥子,你拍清楚點兒,就是這個沒醫德的醫生,他幫一個進過監獄的勞改犯治病,那個人害得我弟弟都下不了床了!”
光頭惡狠狠地盯着邱夢長:“像你們這樣的缺德醫生,肯定是收人紅包了,你不是非要幫那個兔崽子治病嗎,我就讓全國人民看看你張臉,我看以後還有誰來找你看病。”
邱夢長覺得這家人真是一點常識都沒有,就算他不給趙曉陽治病,只要家屬那邊申請,監獄照樣會給趙曉陽安排其他醫生。
有錢找記者,怎麽沒錢去看看自己的腦子。
邱夢長語氣平和:“大哥,你冷靜一點。”
“冷靜什麽?!你們醫院收多少錢吶?居然連這種社會敗類都能收,給他治好了病再讓他出來禍害人嗎?!我媽這幾天愁得人都病了,眼見着人瘦了一圈,這期間的精神損失費是不是應該讓你們醫院承擔?”
繞了半天,話題終于繞到了重點。
果然是想借機再訛兩筆錢。
鬧事的有五六個人,攝像機越怼越近,都快撞到邱夢長臉上了,辦公室的其他人都擔心入鏡,躲得遠遠的,鬧事者和記者都朝邱夢長圍了過來,場面越來越難控制了。
邱夢長被那夥人堵在辦公桌前,梁佟冷眼看着,火大得要死,擠開門口圍觀的人走了進去,徑直走到記者面前,把攝像機鏡頭推向鬧事者。
“別光拍醫生啊,怎麽不拍拍受害人,他不是覺得自己很委屈嗎。”梁佟目光陰冷地盯着那個光頭,“來,對着鏡頭,跟全國人民說說你有多委屈。”
“你誰啊你?!”光頭惱羞成怒地推開鏡頭,轉身朝梁佟走去,跟在他身後的幾個人也湧了上去。
邱夢長還沒反應過來,梁佟已經被衆人推搡到了牆角,肩膀撞到了存放資料的鐵櫃上。
記者都不拍邱夢長了,鏡頭對準被鬧事者圍堵的梁佟,光頭拍開攝像頭,怒罵道:“你他媽有病吧?拍我們幹什麽?!”
邱夢長走上前拉開圍在梁佟身邊的人,把他擋在自己身後,壓着怒火,神情冷到極點,“你們再碰他一下試試?”
他的聲音很冷靜,但現場的人幾乎全部噤聲。
邱夢長忽然看向鏡頭,說:“必要的話我也不介意接受媒體朋友的采訪,好好跟各位介紹一下我那位病人的具體情況——”他停頓片刻,冷冷地掃了一眼那群鬧事者,“還有他入獄的原因。”
“他為什麽會入獄,在場的各位應該比我清楚吧?”邱夢長看着光頭,“你弟弟為什麽會被打斷腿,你應該也比我清楚吧?”
光頭的臉色倏地變了,看了一眼他媽,他媽已經吓得臉色發白,不敢作聲了。
見鬧事者不敢再有下一步動作,邱夢長撂下衆人,拉着梁佟往外走。
邱夢長沉默了一路,步伐邁得飛快,梁佟都快跟不上了。
“去哪兒?”梁佟問他。
邱夢長沒說話,拐了個彎,直接把他拉進了樓道裏,這裏是安全通道,一般不會有人過來。
邱夢長關上門,壓着梁佟的肩膀把他摁在牆上,臉色陰沉地看着他。
這是梁佟第一次在邱夢長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你為什麽又要沖過來?”邱夢長問他。
“這種人你不激怒他,被動的就是你,他們就是想挑事兒,想激怒你,既然這樣,不如先讓他們沉不住氣,這樣醫院就是弱勢方——”
邱夢長打斷了他:“這種事需要你去做嗎?”
梁佟無言地看着他。
“這種事需要你去做嗎?”邱夢長掐着梁佟的肩膀,手越收越緊。
“你弄疼我了。”梁佟微微皺眉。
“你也知道疼?萬一剛才又發生之前那樣的意外怎麽辦?遇到這種事情,你能不能躲着點?”
邱夢長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情緒化過,氣得恨不得把那幾個鬧事的畜生按在地上狠揍一頓,他是真的怕了,他一點也不想看到梁佟再受傷害。
梁佟回答:“不能。你人就在我眼前,我怎麽躲?讓我看着那群傻逼為難你?還是說讓我看着你被人砸?”
邱夢長又氣心又軟,沉默良久,忽然問:“咱倆之間的事,可以提前聊聊嗎?”
梁佟一愣,反應過來了:“提多前?”
“現在。”
梁佟緘默不語,兩人對視許久。
邱夢長問他:“之前你對我說的那些話,還作數嗎?”
“哪些?”
“所有。”
“作數。”
“那我可以收回之前的話嗎?”
梁佟的心跳驟然變快,他喉結一滾,問:“哪些?”
“‘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适。’”
梁佟點了點頭,他還沒緩過來,邱夢長忽然靠過來吻住了他的嘴唇。
這一吻來得毫無征兆,又充滿了力量感,邱夢長的手從梁佟的肩膀游離到了他的脖子,摟住他的後頸,微微下腰,身體放低重心,幾乎傾壓在他的身上。
邱夢長身上有酒精的味道,穿着白大褂,氣息混亂,正在吻他。
長久以來的欲望得到了宣洩,但是梁佟的反應似乎慢了一拍。
“沒接過吻?”邱夢長半睜着眼,貼着他的嘴唇問他。
梁佟嘴唇微張,還沒說話,邱夢長像是找準了機會似的,忽然把舌頭伸了進來,重新閉上眼睛,加深了這個吻。
梁佟被吻得透不過氣,舌頭也被吸得發麻,仿佛失去了知覺。他的腦袋幾乎快缺氧了,不知道邱夢長按着他的後頸吻了他多久,只記得後來隐隐約約聽到邱夢長說了句“我也沒接過吻”。
梁佟耳邊萦繞着邱夢長逐漸變重的呼吸聲,還有樓道外紛亂的腳步聲。
梁佟并不知道,欲望真正得到宣洩的,其實是邱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