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梁佟拆線那天, 邱夢長恰好去外地參加研讨會,本來這線誰拆都可以,但邱夢長不在, 梁佟就沒高興去醫院。周源聯系了私人醫生, 來家裏幫梁佟拆線。

梁佟的傷口恰好避開了額頭, 緊貼着發際線沿着頭皮往上延伸,一道兩公分左右的傷疤。

縫針當天他腦袋上是纏了一圈繃帶的, 出院後他嫌形象不好,就讓護士換藥的時候把繃帶拆掉了,只在縫合處粘了兩層紗布, 不裹繃帶紗布很容易松, 好在醫生給梁佟換藥比較勤。

出院的這兩個禮拜, 都是私人醫生幫梁佟換的藥, 梁佟沒時間老往醫院跑。

拆線的時候梁舟安就在旁邊看着,她有點擔心,她哥好好的一個帥哥, 以後腦袋上別禿了一塊。

“大夫,我哥腦袋上會留疤嗎?留疤的地方還會長頭發嗎?那一塊不會禿吧?”

“別擔心,這縫針的大夫技術很好, 毛囊沒被破壞肯定還能長頭發,不會禿的。”醫生把拆下來的紗布扔進垃圾桶, “你看縫合的地方,已經有頭發長出來了。至于疤痕麽,肯定會有, 不過時間久了, 會慢慢變淡的,而且傷口又是在頭皮上, 頭發長了,一遮,也看不出來。”

“那就好。”梁舟安看着梁佟,“哥,你腦袋上要是禿了一塊,估計得去做植發了。”

醫生笑了起來:“沒那麽嚴重。”

醫生拆完線,在傷口處包了一塊無菌紗布,叮囑道:“這兩天傷口不要碰水,過了兩天才能夠揭掉紗布。”

梁佟嗯了聲:“之後可以正常洗頭了嗎?”

“可以的。”醫生說,“兩天後我再來檢查一下您的傷口,那麽我先告辭了,梁總。”

邱夢長今天下午出發去的外地,學術研讨會要開兩天,預計第三天上午回來。

邱夢長只有中午和晚上才能空出時間聯系梁佟,他給梁佟發微信,問他在幹什麽,傷口愈合得怎麽樣,還拍了一張午餐的照片給他發過來,跟他彙報自己今天吃了什麽。

之後人就消失了,再出現就是晚上,他給梁佟打了通電話,聊了沒兩分鐘人就睡過去了,電話那頭“咔噠”一聲,片刻後,傳來了一陣平緩的呼吸聲。

邱夢長在電話裏的聲音比往日更低啞,梁佟能感覺到他的疲憊。

梁佟坐在辦公室裏,対着手機說了聲“晚安”,然後挂斷了電話。

兩天後,梁佟頭上的紗布終于被取掉了,兩個多禮拜,他的頭發長長了一些,但要遮住那塊留疤的地方,長度還是短了些。

梁佟給艾希禮打了內線電話,讓她預約理發店。中午,梁佟去了趟理發店,讓理發師把他頭發剃了。

這位理發師是梁佟的禦用理發師,拿着剪子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梁總,您說剃了,是剃……多少啊?”

梁佟低頭看手機,頭也不擡地說:“剃光。”

理發師咽了咽口水:“您要不再想想?有什麽想不開的呀要把頭發全給剃了。”

梁佟擡起眼皮,“沒看到我頭上缺了一塊毛嗎?”

“看到了看到了,長長短短的确實不好看,不過那也用不着全剃光呀。”理發師好聲好氣道,“要不剃個板寸?稍微留點兒,都剃光了不好看,您看您這傷口處也有頭發長出來了。”

梁佟點了下頭,表示接受他的提議。

“好嘞,您放心,肯定給您修個滿意的造型。”

板寸而已,怎麽修也修不出個花兒來,這理發師修的發型跟邱夢長之前在醫院拿推子給他剃的也沒多大差別,就是為了把長度修得整齊些,剃得更短了。

梁佟看自己這個造型已經看習慣了,內心平靜又麻木,反倒是理發師,修完頭默默地搓了搓手心的汗,生怕總裁不滿意,一個不高興把他們沙龍買了改建棋牌室。

其實理發師打從心底覺得總裁留這發型挺好看的,板寸就适合五官硬朗、頭型完美的人,又man又酷。

“您覺得怎麽樣?”理發師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梁佟沒說話,他在想邱夢長出差回來見到他這個發型會是什麽反應。

理發師以為他不滿意,幹笑了一聲:“沒事兒,頭發長得很快的,過幾天就長長了。”

面対沉默的梁佟,他抿了抿嘴,實話實說道:“梁總,其實您這樣挺帥的。”

梁佟擡眸看着他。

“我說真的!絕対不是恭維您!這發型像您這種頭型飽滿的人才好看呢。”

梁佟嗯了聲,站起身,周源走過來幫他穿上了外套。沙龍負責人和理發師把他送到了門口,恭送他離開。

“您慢走。”兩人都暗暗呼了口氣。

晚上梁佟跟煜揚公司的新總裁有頓飯局,梁佟就頂着這發型去赴約了。

梁佟提前五分鐘到了餐廳,坐在包間裏給邱夢長發消息,按照前兩天的回消息頻率,這個點邱夢長一般不會回複。

其實他倆平時也很少在微信上聊天,他忙,邱夢長也忙,離得近還能随時随地見面,根本不在乎線上那點膩歪的時間。但現在相隔兩地,見不到面也就算了,連線上聊天也沒有回應。

梁佟知道這并不是邱夢長和他能夠控制的,他也漸漸感覺到了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

三分鐘後,煜揚公司的總裁由侍者領着走進了包廂。

“梁先生,您等的客人到了。”

跟着侍者走進來的男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女侍者走在他前面,顯得有點嬌小。

這是梁佟第一次見時知連,雖然兩年前寰廈跟他的廣告公司有過項目上的合作,但合同不是梁佟經手簽的,他沒有接觸過公司負責人。

梁佟站起了身,対方走到他面前伸了下手,“你好,梁總。”

梁佟他握了握手,“你好,時總。”

対方臉上挂着生意場上慣用的客套笑容,但眼神和氣質都帶着一種壓迫感,人是長得挺帥的,也很有氣場。

対方的目光落在了梁佟頭上的傷口處,停留片刻,問:“梁總的傷恢複得怎麽樣?”

“剛拆完線,恢複得差不多了。”

他第一次看見梁佟頭上的傷,似乎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梁佟挑了下眉,問:“時總知道我受傷的事?”

時知連笑了笑,直言道:“寰廈集團總裁為了救附院的一位醫生被砸傷了腦袋,要不是寰廈公關做得好,這消息恐怕早就上新聞了吧。”

時知連所言不虛,梁佟受傷這事雖然當日就被公司封鎖了消息,但不可能瞞得密不透風,消息在業內傳得肯定很快,區別只在于同行競争者敢不敢把這消息大肆宣揚出去。

以寰廈在業內的地位,沒人敢做這種以卵擊石的事。

侍者把菜上齊後,兩人寒暄了一會兒,梁佟直接切入正題。

“明市楓林嶼的那片楓樹林,時總打算出價多少?”

時知連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嘴角帶着微微笑意:“出價多少梁總都會買嗎?”

梁佟不可能被対方牽着鼻子走,他搖頭,道:“我只花它值得的那個價錢。”

“看來梁總并沒有抱着志在必得的想法來跟我吃今天這頓飯啊。”

梁佟笑了笑:“我從來不抱這樣的想法。時總的心裏價位是多少,直說吧。”

時知連并攏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輕輕叩了兩下,緩緩吐出兩個字:“原價。”

梁佟一愣。

時知連繼續說:“當初煜揚花了多少錢買的那片楓樹林,我現在原價賣給寰廈。”

要不是時知連補充說明了一下,梁佟真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麽問題。

“原價?”梁佟不相信會有這麽劃算的買賣,“是有附加條件嗎?”

“沒有。”

梁佟微微皺眉,感到十分迷惑。

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他出神的片刻之間,隐約聽到時知連輕輕笑了一聲,他擡起眼眸,視線瞥過去。

“梁總可能不記得我了,兩年前,我創立的廣告公司曾經跟寰廈有過一次短暫的合作。”

梁佟說:“我記得。”

時知連有些意外,不由得挑了挑眉。

“那個項目是我經手的。”梁佟說。

“是的,也是你挑中了我的公司。不過簽合同那天我并沒有看到梁總本人——”時知連頓了頓,繼續喝酒,“跟那種小公司的合作,應該不需要梁總親自出面。”

梁佟沒說話,等他繼續往下說。

“我這人向來恩怨分明,有恩必報,原價出手那片楓樹林,主要是為了感謝梁總當年的賞識。”

梁佟有點好奇:“你的廣告公司為什麽會被收購?”

“準确來說不是被收購,是我自己賣掉的。”

時家有産業,但時知連沒有繼承家業,23歲開始自己創業,什麽領域都涉足過,後來又対廣告行業産生了興趣,28歲成立了集團旗下第一家廣告公司。

跟寰廈合作之後,廣告公司囊獲了一大筆資金,踏足廣告業只是他的一次嘗試,那段時間正值他公司的上升期,他有意進軍房地産行業,就打算舍棄掉廣告公司。

時知連不傻,他當然不會做虧本買賣,感謝梁佟是真,借着這個機會賣寰廈一個人情也是真。時知連公司旗下也有不少産業,近兩年的重心放在房地産領域,他想提升公司在房地産業的地位,怎麽少得了寰廈的幫扶。

不過他也明白,寰廈不是那麽好攀附的,就這麽一個人情,還不足以能加深公司跟寰廈的關系。這件事上,他的私心占主要原因,他确實很感激當年的梁佟,除感激外,更多的是欣賞,欣賞梁佟這種唯才是舉的态度。

如果不是梁佟,他那個剛成立沒兩年的廣告公司,怎麽可能有機會跟寰廈這樣的大集團合作。

梁佟當年很年輕,現在也依然年輕,從梁佟變成梁總,他身上一直帶着一種從容又堅定的氣質。

“梁總,你沒怎麽變。”時知連忽然說。

梁佟有些納悶:“我們見過?”

“幾年前梁董還在世的時候,帶你參加過一個酒會,那個酒會我也在場。”

梁佟跟着他爺爺參加過的酒會太多了,他不可能每個見過的人都有印象。

“那個時候你還很年輕。”時知連說。

梁佟驀地笑了:“我現在很老嗎。”

時知連抽出一支煙,“我說的是更年輕的時候。”

那會梁佟五官還很青澀,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兒樣。

“介意我抽煙嗎?”時知連問。

“不介意。”

談完正事,兩人聊了點別的,但畢竟是同行,除了生意場上的那些場面話,往深了聊容易暴露企業內情,所以也沒聊太久。

赴約前,梁佟讓秘書查過時知連的資料,除了明面上能查到的一些頭銜,這人跟明星的花邊新聞也不少,不過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八卦緋聞,新聞也都是一兩年前的了。

兩人在餐廳門口告別,梁佟的司機已經站在車旁等候,梁佟環顧四周,似乎沒有看到來接時知連的人。

“時總怎麽走?”梁佟問道。

話音剛落,只聽得“砰”的一聲,一輛銀色的SUV裏走下來一個人。

時知連循聲朝那邊望去,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幅度,說:“有人來接我。”

梁佟也看了過去,從車裏下來的是一個年輕男人,身材清瘦,臉上戴一副黑框眼鏡,身穿一件灰藍色的針織背心,內搭是寬松的米色襯衫。梁佟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這人的穿着,怎麽看也不像是司機。

這人走到距離他們兩米的地方就停住了,站在臺階下看着時知連,開口問了句:“走了嗎?”

他眼神一飄,看了梁佟一眼,梁佟跟他対視了兩秒,他便移開了視線。

“怎麽了,覺得很帥?”時知連忽然看着那人問了一句。

対方一臉迷惑:“啊?”他像是反應過來了,眉心微蹙,“什麽啊……”

梁佟似乎體會到了這段対話的深層含義,在這段対話裏,他好像成為了時知連的假想敵,只是因為那人多看了他一眼。

厚重的黑框眼鏡擋住了那人小半張臉,看着他這張平平無奇的臉,梁佟猜到了些什麽,又覺得不太可能。

“先告辭了,梁總。”時知連說。

梁佟嗯了一聲:“慢走。”

來接時知連的那個年輕男人不遠不近地走在時知連的旁邊,兩人的關系看上去很生疏,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因為不多時,時知連就走到那人的旁邊,用手兜住了他的後頸。

時知連個子高,兩人體型差得很大。

時知連沒有坐後座,而是開門坐進了副駕駛。梁佟已經把兩人的關系猜得八九不離十了,車門關上的那一刻,他的猜測終于得到了印證。

他眼看着時知連側頭吻住了那個男人,整個人把対方籠罩住,邊吻邊摘去了対方的眼鏡。從梁佟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搭在方向盤上、慢慢攥緊的手。

車燈很快就熄滅了,擋風玻璃随之變暗,車裏的景象也看不清了。

梁佟低頭看了眼腕表,八點,距離邱夢長離開這個城市已經過去一個下午加兩天兩夜。

邱夢長剛開完晚上的會議,跟他同行的幾位同事打算一起去吃夜宵,走出會議大廳,邱夢長才得空看了眼手機。

梁佟的消息挂在屏幕最上面。

[醫生,想我了嗎?]

[我看到有人接吻,我也想跟你接吻。]

“醫生”這個籠統的稱呼喊出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情調。

這麽直白又熱烈的話梁佟已經很久沒說過了,邱夢長停在原地,胸腔有些發熱。

“邱大夫。”前面有人喊了一聲。

邱夢長“哎”了一聲,邊走邊低頭打字回複梁佟。

[等我。]

邱夢長剛發完消息,快步跟上大隊伍,說:“不好意思啊大夥,我有事,一會就回北城了,今天就不陪你們去吃宵夜了啊。”

“啊?咱們不都是訂的明天早上的票一塊回去的嗎,什麽事啊這麽着急?都這麽晚了。”

手機震了一下,梁佟發來消息:你不是明天回來嗎?

邱夢長回複:醫生很想你,現在就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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