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日裏清冷高不可攀的聖上,其實只有十九歲。

兩個行刑官拿他沒有辦法,就在此時,一旁的蕭望舒放下了茶盞,淡淡地問:“吓到了?”

沈今風沒有吓到。只是睡眠不足被影使膈應了一番出門散個步還能被抓進刑房,他的心情多少有點郁悶,所以懶得配合演出。畢竟當了暗衛以後,躺平擺爛已經成為他人生的座右銘。

沈今風道:“回聖上,沒有吓到。”

“那你是怎麽。”

這回沒等沈今風回答,他的肚子先搶答了。

行刑官一聽就樂了:“好家夥,原來你是真的沒吃飯。”笑完他們忽然意識到聖上在旁邊看,頓時噤了聲。

聽見小暗衛肚子叫了,蕭望舒拂茶蓋的指尖一頓,也不由莞爾。他抿了口茶,讓太監把糕點果盤端過去,道:“都是你的了,吃吧。”

沈今風看了一眼玉盤裏精致的點心。往常他們能吃到的都是禦膳房剩的糕點,已經過了最佳的賞味期,這還是他第一次吃到新鮮出爐的。

因為糕點太好吃,他險些噎住了。

蕭望舒吩咐:“給他倒杯茶。”

于是沈今風又喝上了禦用的西湖龍井。他忽然覺得,假如天天都能像這樣好吃好喝,留在皇宮裏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可惜不能。

沒等沈今風受完「刑」,旁邊的太監恭敬提醒道:“啓禀聖上,卯時就要到了。”

朝中官員們通常卯時前便會在宣政殿外等候,卯時正大殿開啓,便是君主上朝處理政事的時間。

蕭望舒聞言放下茶盞:“走吧。”便帶着随侍的宮人離開了刑房。

行刑官愛崗敬業地繼續演了一會兒,聽見宣政殿的方向傳來擊鼓的聲音,就知是聖上駕到,百官觐見了。他們演戲演得也很賣力,這會兒汗流浃背地坐到了行刑臺邊,問沈今風:“十一,禦膳房的糕點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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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風把玉盤推過去:“你拿一個嘗嘗,不就知道了。”

“我可不敢。”行刑官連連擺手“這是聖上賜給你的,其他人可不敢随便吃。”

見他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沈今風算是明白了在古代「禦賜」這兩個字的含金量。他畢竟是個脫離了封建思想的現代人,沒有像古人那樣根深蒂固的階級觀念。

“十一,我怎麽覺得聖上對你……還挺寬容的。”

沈今風:“有嗎?”他想了想“聖上對待宮人不是一向寬和嗎。”

“是這樣不錯,可寬和和寬容還是兩碼事。”行刑官給他舉例“當今聖上對待宮人不苛責不遷怒,确實是十分寬和。可宮人若是犯錯偷懶,聖上也絕不姑息,前兩年被逐出宮的那個你應該聽說過,他犯的事也就和你差不多吧,可聖上至今沒有責罰過你,甚至還……”

“還什麽。”

“還賞你糕點吃。”行刑官看着他手裏的蜜棗糕,吞了吞口水。

沈今風笑了,把棗糕往對方嘴裏一塞:“我看你說這麽多,就是饞禦膳房的糕點。”

說完他拍幹淨手,從行刑臺翻下去:“剩的都給你們,走了。”

行刑官忙道:“下回再來啊!”

沈今風:“……”

恩将仇報了屬于是。

上回挨的二十大板還沒好利索呢。

回到寝舍,大概是吃飽喝足了的緣故,沈今風的困意再次回籠。他躺回床上補了會兒覺,迷迷糊糊中翻過身,就對上床邊一張黑色銀紋面具。影司的面具雖然天天看,乍一出現還是有點詭異,他頓時吓清醒了,揉揉眼定睛一看,是梁珏蹲在床邊。

“小沈,”梁珏見他醒了,嘿嘿道“不如這樣,你給我看一眼,我的面具也摘下來給你看,這樣咱倆就算扯平了。”

沈今風:“……”他實在有點納悶“你先說個理由,為什麽非要看我。”

梁珏:“這……我暫時還不能說。”

沈今風翻過身:“那就免談。”

“小沈——”梁珏抓住他手臂搖晃“你就讓我看一眼嘛——”

“小沈勸你不要白費力氣,撒嬌對我不管用。”如果撒嬌有用,沈今風在現代都不知道談了多少回實驗室戀情了。

面對沈今風的無情拒絕,梁珏好像終于放棄,一聲不響地走了。期間沈今風悄悄回頭瞥了一眼,發現他坐在自己床上陷入了沉思。

但願梁珏能早日想開,阿門。

再次醒來,梁珏和齊寒已經不在屋裏。原本沈今風和他們一個崗次,但他被關了禁閉,就不用過去了,會有其他暗衛替他的崗。

沈今風起床洗漱,吃了東西,決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他從床底翻出道具箱,補充了一些炸彈的存貨。炸彈在現代并非什麽尖端武器,但在冷兵器時代,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降維打擊。畢竟這裏的人知道防備鋒利的東西,卻不會對一顆圓球産生警惕。

等到他完成制作,清點過存貨的數量,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宋秋推門進來,看見擺在桌面上一排圓圓的東西,愣了一下。他剛回來沒兩天,沈今風也還沒适應,就忘了要鎖門,好在天色已晚光線暗淡,看不出什麽端倪。

沈今風若無其事地把盤點好的炸彈放進箱裏,随口問:“回來了?”

宋秋回過神,點了點頭:“聽梁珏他們說你被罰禁閉了,我那邊正好忙完,就想回來喊上你一起吃飯。”

“好,等我收拾一下。”沈今風笑了笑問“你白天在忙什麽?”

宋秋撓了撓頭:“這不是我的任務完成了,暫時也沒別的差事,聖上就命我跟着刑部的人查昨晚發生的一起大案。”

沈今風合上箱蓋,手指一頓:“是內廷司的那件大案?”

“你也知道?”

他打了個呵欠:“影使一大早把我們喊起來,就為了說這個。”

宋秋恍然:“原來是這樣。”

沈今風把箱子往床底一塞,狀似不經意地問:“那你們查得怎麽樣了?”

宋秋搖搖頭:“一籌莫展。”

“現場痕跡全被爆炸破壞了,現在連爆i炸物都還不明确……”

沈今風起身拍他肩膀:“辛苦了小宋。”

“不會不會,為聖上分憂,應該的。”

兩人去飯堂吃完飯,回來的路上,正好看見幾盞天燈飄上了夜空,淡黃的燭光透過白色天燈映照出來,給深藍的夜幕添了幾點暖色。

沈今風在寝舍呆了一天有些悶壞了,問宋秋道:“我們去看看?”

宋秋猶疑:“影使大人要是知道了,會不會……”

“就看一會兒,沒事的。”沈今風向來頭鐵,被關禁閉也不例外,要是會乖乖聽話,他就不叫暗衛十一了。

兩人偷偷地溜出影司,朝着天燈的方向跑去,一路來到了紫宸殿。紫宸殿是皇帝的寝殿,因為禁苑空置,熙元帝大部分的時間都宿在這裏。此時紫宸殿前聚集着一批宮女太監,還有幾位官員,沈今風遠遠望了一眼,就在人群的簇擁中看見了蕭望舒。

下朝後的聖上慣穿常服,此時也是一襲雪青色的宮裝,外披了一件白毛領的鬥篷。

他面容本來清冷俊美,掌心托着天燈的暖光映在臉上,被領口邊一圈雪白的絨毛映襯得很柔和。放飛天燈的那一個瞬間,沈今風在他神情裏看見了憧憬,還有一種溫柔的喜悅。

縱使已經跟在聖上身邊一段時間,沈今風還是頭一回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平日裏清冷高不可攀的聖上,其實只有十九歲。

他忍不住走近了一點,宋秋拉住他:“小沈,不能再過去了,再過去要被聖上發現了。”

聖上武功高強,耳力自然不差,平日裏他們這些暗衛稍微靠近一點都能察覺,只是不動聲色而已。畢竟在他這種程度的高手面前想要完全隐匿,多少有點強人所難。

沈今風停下了腳步,問宋秋:“今天是什麽特殊的節慶嗎,怎麽他們會聚在這裏放天燈?”若是慶祝傳統節日,不應該只有這幾個官員在場。

宋秋想了想:“倒也不是什麽節慶,只是聖上每年都會在這一天放天燈,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這樣,有官員問過,聖上只說是因為宮裏的玉蘭開了。”

原來放天燈是為了慶祝花開嗎。

還真是……少年心性。

熄燈睡覺前,沈今風看了會兒書。影司裏的書除了幾本宮規,大多可以概括為《暗衛的自我修養》,他早就翻爛了,暫時也弄不到更有趣的,只好把這個世界的原書拿出來溫故而知新。

雖然世界的發展已經如野馬脫缰,但畢竟有個框架在,熟讀幾遍總歸沒有壞處。

沈今風随手翻了幾頁,視線忽然一頓,停在了一行不起眼的黑字上:熙朝十年二月十七,九皇子蕭望舒于寝宮病逝。

二月十七……

他默念了一遍,忽然驚覺:今天就是二月十七。

按照原書的內容,這一天本該是蕭望舒的忌日。而這個世界裏的蕭望舒,卻在二月十七這一天放天燈。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聯嗎。

沈今風盯着那行字琢磨了許久,但并沒有得出合理的結論。或者也有可能,重疊的日期只是一個巧合。

繼續糾結無異于庸人自擾,沈今風把書合上,熄了燈。閉上眼睛睡覺前,他不停地催眠自己:小沈只不過是一條鹹魚,這本書,這個世界,還有蕭望舒發生了什麽,都雨我無瓜。

不知是不是自我暗示太過強烈,在這一夜的夢裏,他竟然夢見了蕭望舒。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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