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浮木

莊頌關了游戲客戶端, YY語音裏烈日灼身問,“怎麽下線了?”

“有人找。”莊頌答。

“哦。”烈日灼身頓了頓,“那個普通朋友?”

“啊。”莊頌有點想笑, “就是那個普通朋友。”

“找你幹嘛。”烈日灼身問, “要和好?”

“好像是吧。”莊頌說, “其實要幹什麽都無所謂。”

反正都不會同意。

烈日灼身于是轉移了話題:“那你現在不想打聯盟了嗎?”

“嗯……”畢竟莊頌不想再上去被追問,他說, “玩點別的?”

“行。”烈日灼身說,“吃雞去吧,我叫上曉寒跟醒醒。”

按照莊頌對顧昳的認知, 被拒絕過一次之後,依他那種如果拟獸化一下絕對是羽毛鮮亮的暴躁大公雞,驕傲到就算死也得擡着頭死的性格,肯定不會再來第二次。

所以第二天上線,看見“絕非故意”的ID又亮着, 而且第一時間又發消息時他還挺驚訝的。

-絕非故意:你讨厭我了嗎?

-小貓爪:……沒有

-絕非故意:那和好嗎

-小貓爪: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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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非故意:好吧

莊頌沒再回, 又去玩了一天吃雞。

第三天上線, 又是同樣的劇情。

-絕非故意:我還有機會嗎?

-小貓爪:我要說沒有,你是要約我爬山去嗎?

-絕非故意:……

第四天。

-絕非故意:我特別怕你不理我

-小貓爪:不至于

-絕非故意:那就好

莊頌這次不打算再逃下游戲玩吃雞了, 反正顧昳也沒有一直發消息來。

他直接自己開了排位。

烈日灼身說:“你要煩他幹脆把他删了呗。”

莊頌笑笑:“那倒不必,又不是恩斷義絕。”

想了想又補充:“而且現在删他,他應該受不了。”

看顧昳這一上線就私聊的架勢, 莊頌就知道顧昳現在很想很想聯系他。

他不打算和好, 他甚至不太希望顧昳一直找他, 他現在并不是很想看見顧昳。

但他能理解顧昳的心情。

無論如何都想要聯系一個人時, 對方如果決絕地從生命裏消失, 就像抽走溺水的人死死抱着的唯一一根浮木。

很難想象, 但人就是可以輕而易舉帶給其他人這種程度的痛苦。

高中吵架時莊頌稍微經歷過這種事,那會兒顧昳就只是一晚上不回消息,對他來說已經是一整晚無法合眼的煎熬。

後來他說別不理人這樣太難過了,顧昳就沒再這麽幹,只有互相不理,莊頌要是找來他的放置不會過夜,這麽看來,也不算完全不是個人。

所以莊頌現在也沒法這樣對顧昳。

他就沒法這樣對任何人,這麽痛苦的感覺體驗過一次之後,絕對不會願意因為自己,讓其他人也受到這種程度的痛苦。

“你太溫柔了。”烈日灼身嘆了口氣,“這麽一想,更覺得普通朋友罪該萬死。”

莊頌笑了笑,“他當然罪該萬死。”

莊頌的日子這樣過了大概一周,每一天都淡淡的。

上線,被顧昳問會不會不理他,說不會,被顧昳邀請玩游戲,拒絕。自己開游戲,擱置一會兒顧昳就下線了,應該是直播去。

他感覺得到顧昳在想盡辦法小心翼翼讨好,像做錯了事的小狗繞着主人的腿轉圈,但他也确實給不出更多回饋。

就是不想再繼續了。

莊頌明白,一直以來顧昳說的話、做的事,都不是刻意想傷害誰。

“絕非故意”,是因為被寵壞了,才我行我素很放肆。

可天真無邪的孩童刺出去的刀子一樣會傷人,想原諒時故意與否才重要。

莊頌現在不想原諒了。

所以他可以接受道歉,也就只是接受道歉而已。

和顧昳的相處,一開始很美好,等顧昳習慣了他的縱容,尤其是這幾個月,開始變得走鋼絲一樣疲憊。

莊頌是那種難過的事情會藏起來的人,但在這段相處中高興的事情他也沒立場炫耀。顧昳說過他開心的樣子比較好,所以莊頌就一直保持着溫柔的,開心的樣子。

但受着委屈還溫柔就代表所有情緒都得自己消化,不能笑也不能哭,其實是更累。

所以不想再和那個人扯上關系,不想再和他組隊。

接着有天不太順。

白天在貨運站,實驗做得很坎坷,所有人崩潰到差點就項目取消,回家重新選題的程度。

莊頌和實驗室那邊的師弟查了一天,才發現是一個小數值出了問題。

回家又發現貓久違地在撕家,不光撓爛了沙發布還撓爛了莊頌最喜歡的一雙鞋。

收拾完一切莊頌挺累的,想着今天就不上游戲了,這時候手機收到一條短信。這麽傳統的通訊方式都不太習慣了,發消息來的是顧昳,發了個網頁鏈接。

-顧昳:看!

莊頌看那鏈接就認出來是顧昳的直播間,他有點累了,但還是配合地點進去,一眼看見直播間标題。

-【等輔助爸爸的第一天】

雖然沒有明着報莊頌名字,但直播間已經有觀衆在問,哪個輔助爸爸,小莊嗎?

莊頌腦子嗡地一聲,他強忍着自己全部情緒給顧昳回短信,你先下播。

顧昳不太理解,但還是立刻下播了。

之後莊頌咬着牙登游戲,上線,拉顧昳進隊。

——

顧昳在看到組隊邀請時是很開心的,他本來起這個标題就是因為想起,之前有次他說要把直播間标題改成【小莊帶我上大師】,記得那時候莊頌挺開心。

所以他想,用這樣的标題示好,莊頌應該也會開心。

可是連進語音之後,他都還沒有來得及叫一句阿頌,就聽見對面莊頌微微發抖的聲音:“你瘋了麽顧昳。”

顧昳愣了,他說:“我……”

莊頌根本沒給顧昳機會說任何話。第一句他情緒還壓着,第二句就崩了。

他聲音特別特別大地喊:“你是不是瘋了顧昳!咱們都這樣了,你怎麽還要道德綁架我啊!”

顧昳呆住了。

莊頌是真的崩潰了。

一整天的情緒,這七年的情緒,壓抑了這麽久,終于歇斯底裏了一次。

“我不想跟你玩了,你看不出來嗎?你憑什麽還要一直拉着我!憑什麽每天都要我回你消息啊!你把我放在直播間标題是想架着我過來跟你組隊嗎?這樣了還要強迫我嗎?”

“別生氣,我錯了,對不起。”顧昳沒想到會這樣,慌忙認錯,“直播間我關了,标題我也改了,你先別生氣了。你這樣子我也很難受。”

“你愛難受不難受!”莊頌喊,“你為難我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難受!”

“我不是故意為難你,真的。”顧昳趕緊解釋,“我記得以前改标題你好像挺喜歡的,所以我想這樣也許你會開心,我——”

“那是以前!”莊頌激動地打斷他,“想要的時候不給,不想理你了天天來纏着,我是玩具嗎?我已經不想和你怎麽樣了,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我啊!”

“我現在不要了!”莊頌又重複了一次,然後停頓了一瞬,歇斯底裏地喊,“你是不是傻逼啊顧昳!”

這一嗓子明明中氣十足,最後那聲“顧昳”尾音卻是抖的。

帶着隐約一點哭腔。

察覺到莊頌哭腔的瞬間,顧昳覺得自己整個心髒都被人一把攥住了。

然後往死裏狠狠地擰。

心疼到他快要死了。

他才知道自己給莊頌帶來那麽多難過。

他以前一直覺得莊頌是溫柔元氣的性格,現在才突然發現原來對面的人一直都很脆弱,像朵捧在手心都會碎了的花,所以之前的元氣是怎麽來的啊。

顧昳沒辦法想,他完全亂了,愧疚和後悔,還有覺得自己是畜生的心情混在一起淹沒了他。

“我就是傻逼。”顧昳手忙腳亂地哄,“對不起,你別哭……”

“我沒哭!”莊頌又吼。

“嗯,你沒哭,是我傻逼,我以後不煩你了。”顧昳說。

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才能描述現在的心情,把心掏出來給莊頌看都不夠,莊頌根本不需要。

他只能不住地道歉,不住地承認錯誤。

“對不起阿頌,我不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不,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承認。我現在接受了,我真的不煩你了,我不礙你的眼,你別難過別生氣了好嗎?”

莊頌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兇巴巴地說:“行。”

然後唰地挂了語音。

一片死寂裏顧昳發現自己眼眶是濕的,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對莊頌挺好,幫莊頌擋了很多風雨,今天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才是刺傷莊頌最深的那把刀,可是莊頌現在已經不需要他的心疼和悔過。

——

那天之後顧昳就真的沒再來找莊頌。

他做到了自己說的,不再私聊莊頌,不再招他煩,像真的不再關注他一樣。

莊頌也在那次崩潰之後真的恢複了平靜,之前那樣隐忍的結束總感覺缺點什麽,顧昳就是欠那一頓罵。

現在是徹底恢複到平靜生活。

實驗穩步進行,小貓還算聽話,莊頌每天晚上打打游戲,有時候和烈日灼身,有時候和其他人。

他是很頂級的輔助,而且全面,很多人想跟他玩,莊頌有時候忙得玩不了幾盤,有時候就報複性地玩久一點。

那天跟他一起玩的是個年輕AD,不知不覺打到淩晨兩點多,雖然玩聯盟的很多夜行動物,但是兩點多大部分人都睡了。

所以這盤出來,莊頌發現自己好友裏就剩一個人在線了。

這倒不是重點,重點是莊頌發現,顧昳的狀态是“觀戰中”,也就是在看好友的對局。

而且在他結束這局之後,“觀戰中”的狀态也立刻結束了。

所以是在看他打游戲。

被觀戰這事莊頌并無所謂,因為對他沒影響,況且以前老有人觀戰他,還邊觀戰邊私聊誇他打的好,至少顧昳做到了之前說的,沒再打字招他。

不過大半夜看人打游戲,真不嫌無聊。

下一秒,就像是看到了莊頌沒有立刻再開游戲,猜到他正在看着自己一樣,絕非故意的ID唰地變紅了,狀态切成了“離開”。

像忍不住想看着他,又不敢找他說話,唯恐惹他煩,慌忙裝不在。

又像個偷偷看着自己仰慕的大哥哥,又在對方回頭時光速轉頭,生怕被對方發現了讨厭的小孩。

“怎麽了嗎?”雙排的AD問,“怎麽一直不進隊?”

“沒事。”莊頌笑了下,點進隊伍,“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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