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對線
那邊顧昳還在自我拉扯, 這邊南方小城的小吃攤上，碗碟的碰撞聲、海鮮缸裏打氧泵的咕嘟聲和旁邊桌食客的說笑聲交織一處。
頭頂燈串熒熒亮着，為盤中菜肴鍍上晶亮有食欲的色澤。
莊頌收到秋日的新微信。
打開看是張朋友圈截圖, 熟悉的頭像, 熟悉的語氣, 還有底下一大堆共同好友壘起來的接近三位數的點贊。
-恭喜小貓爪登頂國服~~~！真·國一輔助[花][花]
底下配了個視頻，秋日又把那視頻轉了過來, 是顧昳自己剪的莊頌一些高光操作。不愧是做主播的，剪輯有點東西。
莊頌看了一遍，然後指出秋日給顧昳的備注：
-莊頌：狗哥？
-秋日：……
秋日試圖撤回消息, 已經過時間了。
只能說天真無邪小秋日被學霸莊頌哥哥套路的很慘。
-莊頌：給我發他幹嘛？
-秋日：轉發給你看一下嘛，顧哥也是認真在祝賀你國服第一。
-莊頌：謝謝。
-秋日：[抱拳]
莊頌沒回，把手機放在一邊。果然過了一會兒，秋日先忍不住了，又發消息。
Advertisement
-秋日：小莊哥, 你是真不打算跟顧哥和好了嗎？
-莊頌：都沒好過, 從哪兒來的和？
秋日急得一疊聲嘆氣。
要他自己說, 這件事兒上他站莊頌，但是顧昳是他兄弟, 他不能不講義氣，而且顧昳最近的狀況他都看在心裏，感覺是改過自新了。
所以還是準備去當那個和事佬。
-秋日：我知道顧哥這次很混蛋。
他把“但是”倆字打進對話框裏, 還沒想好後面要接什麽。正猶豫間, 莊頌的回複已經過來了。
-莊頌：知道就不用再說了吧
-莊頌：你自己都叫他狗哥
秋日：“……”
确實就沒法再說了, 再說下去他怕莊頌去找顧昳告狀, 更怕自己喜提顧昳同款待遇。
秋日沒再說話, 莊頌也就沒再回複。
希望秋日能明白, 他說不想再聯系顧昳不是因為生氣。
是因為真的沒必要。
就算加回好友又能幹什麽，像現在這樣不聯系，那加和不加沒有區別。
如果不像現在這樣，無非就是看着顧昳故技重施。
之前願意反反複複，是還有期待，他願意忍。
在聽到顧昳說出“删他好友就在一起”之後那點情分輕而易舉被打碎了，誰還回去犯賤呢。
這幾個月莊頌緩過勁後，數次回想過，回想過也就看的更清。
顧昳對他是很好，但從來那種好都是他想給才給。
就像養只貓，有興趣了玩具零食抱抱應有盡有，煩了就放置py，看見貓貓生病了或是郁郁寡歡，又緊張兮兮來哄。
但莊頌又不是貓。
過去那些年，莊頌是暗戀，沒期盼，顧昳對他笑一笑，他就覺得都很好。
前幾個月告白了，情緒走入怪圈，為顧昳一點似是而非的甜習慣了做附庸，甚至不要珍惜和尊重。
看清後就沒必要了。
顧昳是怎樣的人，莊頌比誰都清楚，他熱情又迷人、自大又惡劣、無知又沖動。
莊頌後來才想通，因為不懂而傷人，其實比帶着主觀惡意更痛，因為顧昳不是故意的，所以莊頌總會原諒他，畢竟他不是真心想要傷害他。
而且莊頌心裏總會想着，也許下一次他就突然明白了呢？
可現在才知道，正因為顧昳不懂，他覺得自己沒錯，就永遠都無藥可救，永遠都不會懂。
莊頌的貓有次從窗臺上栽到床上，磕破了耳朵，就再也沒往那邊去。
學學小貓。
——
實驗的半期驗收交上去，要等待專家組的評審，這幾天莊頌閑的沒事。
剛剛登頂國服，一上號全是祝賀消息，但也能看到好友裏加的那幾個國服高分，全都在“游戲中”，鉚足了勁要超他。
國服第一是人人觊觎的位置，莊頌性子淡但也不是不想贏。上學時一直年級第一的學生怎麽可能不想贏。
所以他也打排位。
一上游戲兩個人拉他，都是主播，是最近一起玩的ADC。
不但一起拉他還同時私聊。
-爪神來雙排！
-爪爪帶帶我QuQ
莊頌左右為難，選誰感覺都不好，仿佛偏向誰。他現在對誰都沒偏向，除了烈日灼身。
幸福的煩惱，最後他分別私聊說我單排吧。
兩個主播都在直播，兩邊粉絲早就互相通氣說你們在搶同一個輔助，于是他倆表示那行，我們跟貓爪一塊兒開排位，誰要是能跟他排在一起屬于運氣好。
莊頌說成。
然後開了排位。
高分段人就那幾個，排到的概率很大，果然一進去，莊頌就看到這倆ADC之一在自己這邊。
這個ADC殘月之肅玩的特別好，所以自己也起名叫殘月。
名字有點中二，人其實是個染了一頭白毛，陽光燦爛，剛滿十八歲的小帥哥，看見莊頌興高采烈地發：Bgo！
莊頌和殘月雙排過挺多盤，和他配合也蠻好，當即也發了個微笑表情，表示友好。
然後殘月私聊他一個YY號，叫他來語音。
下路雙排能語音配合會好很多，莊頌跳過去。
殘月最拿手的英雄被禁了，所以他拿了別的。
“我玩錘石？”莊頌問。
“沒問題！”殘月說，“你的錘石國服第一！”
錘石是莊頌的拿手英雄，他也喜歡玩。以前和顧昳一起，也總玩這個。顧昳問過他：“有這麽好玩？”
莊頌說：“當然有啊。”
顧昳當時不以為然地啧了聲。
結果這錘石莊頌沒拿到，被對面拿了。
“哎，咱倆英雄都沒了。”殘月說。
“是啊。”莊頌說，“那我玩個泰坦跟你配合吧。”
“你玩什麽都好。”殘月說，“我配合你。”
莊頌笑了笑。
年輕AD嘴巴很甜，人強又蘇，據他所知是非常受歡迎，直播間常常有人為了榜一位置打架。不過這種話莊頌聽着就不以為然。
-你随便玩，我配合你打。
-你挂我後面先吃飯吧，沒事。
-（保下莊頌又反殺了對面之後）想動我小莊，什麽大夢想家。
這類臺詞他早聽顧昳說過太多了，沒什麽波瀾。
選英雄時殘月又說：“過幾天有比賽，爪神願意跟我組隊嗎？”
“什麽比賽，主播賽嗎？”莊頌問。
“嗯。”殘月答，“特別想跟你一隊，可以嗎？或者你想跟別人組隊的話也行。”
真要打主播賽，莊頌首選肯定是烈日灼身，畢竟大哥是跟他一塊兒玩了好幾年的兄弟。
但也不是非得跟烈日灼身一起，他打算等下去問問。
“我想想可以嗎？”莊頌回答。
“好嘞！”殘月誠意滿滿地說，“爪神我特別想跟你玩，等你好消息——哎，這把排的AD好多，怎麽ADC都在這個點開排位啊！”
莊頌本來已經回頭在逗貓了，擡眼一看屏幕也愣了愣。
自己家的下路組合，AD是殘月，輔助是他自己。
對面的ADC是剛才拉他雙排的另一個，至于對面輔助，也就是拿了莊頌最拿手英雄那位，ID明晃晃四個大字：
絕非故意。
殘月知道小貓爪以前是跟顧昳玩的，他年紀輕但畢竟是體量不小的主播，見過的事不少。
兩個本來特別好的人突然不一起玩了，他多少能猜到其中有內情，所以他懂事地沒問。
倒是莊頌笑了下，語氣很平靜地說：“對面輔助不會玩，這把贏了。”
——
此時此刻，顧昳直播間裏，彈幕熱情程度跟平時比翻了個倍。
-顧老板好兇
-搶小莊英雄
-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顧昳在這些彈幕裏臉都黑了。
他真不是想搶莊頌英雄，看見莊頌開游戲，自己就也跟着開，想碰碰運氣，沒準能排到莊頌，結果被補位到輔助。
補位到輔助搞得顧昳腦子有點亂，沒想着莊頌可能在自己對面，選英雄時滿腦子想的就是“阿頌喜歡玩這個”，然後拿了錘石。
沒想到，把莊頌想玩的英雄給搶了。
顧昳整個人都不好了，心說這下莊頌恐怕更覺得他在故意針對，在莊頌心裏好感度估計要到底。
哦不，本來就到底了，估計已經穿了。
可他還得勉強笑着跟彈幕說：“不慌，我跟小莊切磋下技術。”
顧昳倒也不是完全不會輔助，這幾個月，沒了輔助，突然覺得ADC沒那麽大意思。
他換着打了好多位置，他游戲天賦很好，現在就連之前最菜的打野，也勉勉強強能在自己分段混住分。但他遇到的是莊頌，國服排名第一的輔助。
首先他打不過，比這更痛苦的是，他發現不和莊頌玩還好，和莊頌玩時，他壓抑了幾個月的情緒全爆發了。
就想讓莊頌看他一眼，讓莊頌理理他。
對線期，顧昳拼命亮表情，就想讓莊頌回他一個表情。
但是莊頌和他的新AD互亮表情，順帶把顧昳宰了，再肩并肩回城，全程沒給顧昳任何回應。
整場比賽都沒給任何回應。
游戲結束出來，顧昳已經什麽話都不想說了，裝着要接電話，直接請假下播。
心情極度不好，他發現自己根本受不了，三個月的冷處理完全沒任何好轉，能夠忍着只給莊頌一天發一條信息的原因，完全只是他沒有面對那個生動的莊頌。
哪怕莊頌在他對面，哪怕莊頌完全不和他互動還暴揍了他一頓，他發現自己還是很想和莊頌玩，想跟莊頌說話，想聽莊頌笑一笑。
可他不敢，因為莊頌不想看見他，他說了絕對不會被原諒的話。
但又真的特別想莊頌，哪怕只是在他對面被他打都好。
這感覺真的要死了。
顧昳很奇怪，過去那些年他為什麽都沒意識到自己這麽需要莊頌，甚至有時明明知道莊頌給他發了消息，他也因為在玩游戲、在看電影、心情不好、心情太好……林林總總的狗屁理由，一整晚懶得看。
反正晚點回莊頌也會秒回。
現在要能回到那時候，他得抽死那時候的自己說你個傻逼。
那會兒他如果對莊頌好一點，莊頌會很開心。他但凡說話用一點腦子，稍微體諒一下莊頌心情，而不是憑着自己生氣，怎麽爽怎麽來，莊頌都不會離開。
落到這個境地，只能說自己活該。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顧昳收到秋日的消息。
“哥，過幾天平臺又有主播賽。”秋日說，“咱們還去嗎？”
“他去嗎？”顧昳立刻問。
“他？你說小莊哥？”秋日問。
顧昳沉默了會兒，單單是從秋日嘴裏聽見“小莊”這個名字，他心裏都像過了電似的。
然後才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不知道。”秋日說。
“你不知道？”顧昳一下坐不住了，難以置信地問，“你為什麽不知道？他不是跟你挺好的？”
“他不告訴我。”秋日說，“哥你也知道，他心裏清楚，我會告訴你的。所以他不想告訴我，意思就是……”
“不想告訴我。”顧昳打斷秋日，“我知道。”
兩個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兒，秋日想着顧昳那消沉樣子，也覺得有點可憐。
顧哥這幾個月為了小莊哥，平時意氣風發的一個人，現在肉眼可見的郁郁寡歡，之前秋日可從來沒見過他反思自己。
問題是秋日實在也做不了什麽，主動權全在莊頌那邊，而且顧哥之前說的話确實太過分，莊頌要是他朋友，他也會勸莊頌打車跑。
他幾次想給顧昳說點好話，都被莊頌溫柔但是不容置疑地駁回。莊頌就是不想理顧昳，秋日反正是沒那足夠勸動他的面子。
“烈日灼身微信有嗎？”顧昳突然問。
“哥你幹嘛？”秋日愣了下，“你去找他茬，那只會死得更快啊。”
“我知道。”
顧昳沉默半天，咬着牙擠出來一句，“老子去求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