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喜歡
顧昳呆坐在黑暗裏, 烈日灼身那個問題像一把刀劈開心髒。
想到莊頌和別人在一起，想到莊頌笑盈盈的臉和他旁邊模糊的身影，失去的恐懼和手足無措的疼痛像海浪一樣幾乎把他整個人吞噬。
本身在這三個月的自我反思裏情緒就已經來到臨界點, 現在補上這一刀, 幾乎是把某種顧昳一直沒辦法真正面對的感情毫無保留地攤開在他面前，讓他就算不敢承認也必須承認。
他喜歡莊頌。
應該已經喜歡很久了。
因為十七歲那年, 他就特別喜歡假裝往窗外看，實際看那時候是他同桌的莊頌，看莊頌垂頭做題時勻白标致的側臉。
想清楚這件事的瞬間，顧昳情緒有些控制不住，僅僅只是這麽回憶, 腦海裏浮現出莊頌的笑臉，都讓他感覺到強烈的，摻雜着疼痛的愛意。
他拿出手機就想給莊頌撥號, 想對莊頌說喜歡他, 又想問他是不是真要跟別人在一起，更想聽莊頌笑着說沒有啊你瞎想什麽呢。
可是那11位數字停留在呼叫框裏很久，顧昳這個電話也沒能真打出去。
最後他長長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在了一邊。
他不能打這個電話。
因為現在的莊頌根本不想接，更不可能跟他這樣說的。
硬要說的話, 顧昳之前那些對自己感情的不承認可以找到一點原因：
他家教很古板, 他還記得他爸提到自己出櫃的表哥時厭惡又冰冷的眼神。
如果顧昳真是同性戀他家裏可能會把他打死, 所以顧昳算是有點童年陰影，從來沒敢把自己往那邊想過。
但再想想就知道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
Advertisement
根本的原因就是他那“只要我開心別人都無所謂”的自我。
高中那會兒他是真的因為這些陰影而從不想那方面事情，所以那時候大概真是雙向暗戀, 他勉強可以不背鍋。
可至少大三, 莊頌和夏嘉和看電影, 他心态崩潰那次, 再遲鈍的人都能因為那瞬間的憤怒和失落察覺到自己那方面的苗頭。
他卻拒絕去想，把一切原因推給“恐同”。
還有幾個月前在聽到莊頌說喜歡時，明明心裏是高興的，卻為了保持這點名聲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每一次主動放下莊頌時，他架子擺得可高，腦子裏都只有那點可笑的自我，只有這一次，是莊頌不要他，他才突然全明白了。
所以說，夏嘉和那事之前他是沒想過，那之後，就真是仗着莊頌對他好，他就對莊頌吝啬。
如果真的因為家庭原因不敢喜歡，就該果斷遠離別繼續搞這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如果想搞暧昧就應該正視自己的情感。
說到底就是他仗着莊頌喜歡他，不會離開他，就想着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不用給自己任何負擔，不肯給莊頌一點認真的感情。
顧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又拿起手機，熒光屏的光芒打在他臉上，11位數字跳動着。他滿腦子都是號碼的主人，控制不住自己出神，又難過又後悔。
後悔是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
難過是為了自己讓莊頌難過而難過。
之前莊頌是真的喜歡他，顧昳自己也知道。
可他是怎麽對莊頌的呢。
因為覺得和莊頌呆在一起開心，就自顧自親近莊頌，卻又因為家裏的情況不敢面對自己真實內心，所以每每不肯深想，用“好朋友”的說法來搪塞，甚至高傲地拒絕他說“兩個男的不能在一起”。
他不是看不到莊頌的失落，可他想反正莊頌還是會陪在他身邊，就繼續下去。
因為莊頌說了一句“不信你去看回放”就突然脾氣上來死活不肯看，兩個人冷戰了好幾天，明明是他自己的問題。
心裏明明把莊頌放的很重，有時卻覺得“不能這麽看重”，就故意不回消息無視他。
因為莊頌身邊的其他人一次又一次吃醋，可每次吃醋都不肯承認，只知道說狠話，說越來越過分的狠話。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和好”，“做朋友”，從來都只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在一起。可他不肯去想不肯承認，甚至高傲又愚蠢地以為這是對莊頌的施舍。
直到把莊頌氣跑，莊頌得有多難過，才會在他們鬧掰以後，還會情緒崩潰到吼他，帶着哭腔罵他。
他真是個畜生吧。
顧昳以前一直以為，他對莊頌已經很好了，常會覺得自己對莊頌脾氣大是因為男人的自尊心或勝負欲，現在才明白那想法有多幼稚，說穿了就是喜歡兩個字。
因為喜歡，所以體貼，所以易碎，但因為他自私的不敢面對內心，他的自我又放大那種易碎，本來十倍的傷人變成百倍。
但凡他早一點承認自己的心情，事情都不會變的這麽扭曲，不會有所謂的“雙标”，也不會有所謂“籌碼”。
可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他不是那個意思，莊頌受的卻實實在在是那份疼，所以他也必須認那份罪。
他明明喜歡，可他給自己心上人的，卻只有喜歡裏面自私、醜陋、疼痛的那一面。
顧昳想莊頌罵的真對啊，他就是傻逼，究極無敵的那種。
正想着，手機揚聲器裏溫柔的聲音響起，帶着一點倦意：“有什麽事嗎？”
在寂靜的夜裏，顧昳恍惚了下，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但随後他看着手機屏幕的熒光意識到，這不是什麽時間倒流，回到他們還能煲電話粥的時候，只是他在發呆時不小心真的把莊頌電話撥了出去。
那一瞬間顧昳懵了下，他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莊頌真的會接，接着又想莊頌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會接電話，這麽溫柔的人卻被他傷害了，他難過得很要命。
而且這個電話他真的沒想打，他不想打擾莊頌的，卻還是打擾了，太糟糕了，就像他一次次漫不經心地刺傷莊頌一樣。
“我手滑按錯了，真的，對不起。”顧昳內疚地連聲道歉，“打擾你休息了吧，對不起。”
“沒關系。”莊頌笑了下，“那我挂了？”
顧昳好想攔莊頌再說一會兒話，一想到莊頌的聲音馬上就又聽不到，他就失落到感覺整個世界都丢了。
可他知道自己不小心把電話打出去已經很過分，還打擾了莊頌休息，他很想懇求，但是什麽要求都不敢有。
但唯獨一件事，顧昳忍不住追問：“稍等一下，就……你要談戀愛了嗎？”
莊頌一愣：“沒有啊。”
通話時長也就十幾秒，挂斷電話，又回到一片黑暗裏。
聽到莊頌說沒有要談戀愛顧昳也沒多釋然，反倒是突如其來的1V1對話，莊頌的聲音和語氣，讓他所有的喜歡、歉疚和心痛都來到頂峰。
顧昳閉着眼，黑暗裏他情不自禁地回想過去和莊頌相處的點滴，莊頌對他的好，莊頌溫溫軟軟的笑，還有他做的那些混賬事。
剛剛那個場景像極了他們之前半夜打電話，那時候莊頌的語氣會比現在更柔軟一點，大概是因為喜歡吧，會笑得很輕，說“你怎麽還不睡覺”，“早點睡啦”。
顧昳越想越後悔，往事一幕幕，後悔到心疼得要死了。
他後悔為什麽在莊頌還會看着他可愛地笑，會問他“要不要在一起試試”的時候，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情，甚至因為那所謂“我不可能是同性戀”的可笑堅持，說什麽“兩個男的不能在一起”。
現在他就想穿回去給那時候的自己一耳光，警告自己說必須要說“好的”。
不，應該是要主動和莊頌告白，告訴莊頌自己有多喜歡他，說那個就是情侶ID，求他和自己在一起，然後好好珍惜他不要惹他生氣讓他難過。
他還會第一時間去看回放，然後立刻滑跪承認是自己錯了，不讓莊頌受委屈，會警告自己玩什麽游戲都不能不回莊頌消息，明明莊頌才是第一位。
那次盛典他根本就不會把莊頌一個人擱在那，也就不會有後面的吃醋，而且就算生氣了，板板臉就夠了，絕對不能對莊頌口不擇言。
可時間又不會倒流，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顧昳閉着眼睛，心疼得難以自抑。
他根本不配喜歡，他的喜歡帶着刺。
先是刺傷莊頌，最後所有痛都回到他自己這裏。
他終于知道自己喜歡莊頌的時候，莊頌已經不需要他喜歡了。
他終于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想要認真去改錯努力學着對莊頌好的時候，莊頌已經不想再給他機會了。
但是他放不下。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