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元清河過足了煙瘾便卧在鋪上閉上眼睛不願意再動彈,思緒如夢境一般缥缈,四肢百骸一同酥麻,這樣舒爽的滋味真是妙不可言。屋外一直有士兵把守,好在他也不想出去,躲在屋裏自娛自樂落個清靜,他覺得這樣的時光很美好,美好得就像明天就是末日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輕微的開門聲,不需要睜眼,摸索着挪了挪身子,繼續做他的春秋大夢。
感覺那人慢慢在他身邊坐下來,出奇安靜的凝視着他,元清河也不看他,慵懶的躺下去,任那一束目光聚焦在臉上。
直到感覺有一只微涼的手掌覆上他的臉頰,他猛的睜開眼,心跳和呼吸一起凝滞。
眼前的人眉目清朗明媚如昨,只是眉宇間擠滿無可排遣的憂傷,一雙溫柔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眸底沉澱着陰翳。
他急切的握住那只手,即使是夢,他也想緊緊抓住。多少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直到那愛情的種子悄然在兩個少年心中萌芽,長出禁忌的果子,他任那果子成熟、爆裂,然後像煙花那樣迸濺而出火一樣熱切的愛情,将他的人生照得絢爛無比。
他是他的全部,他因為他而呼吸而生存,因為有他,那樣美好的年華,居然沒有在那片莽莽蒼蒼無邊無垠的深山竹林,在那個闊大而清冷的宅院裏就那樣枯死。他總是笑着寵溺的揉他的發,摩挲他的臉,然後攤開雙臂,任他予取予求,任他采撷他的肉體和愛情,任他在清醒或是朦胧時一遍又一遍的叫着:“璧笙……”“璧笙……”
“璧笙……”他用力一扯,将那個人整個帶進懷裏,被铐住的雙手繞過那人頭頂,狠狠的用雙臂勒住,将那個人禁锢在懷裏,仿佛下一秒,這個人就會消失,下一秒,他的人生他的情感他的源泉就會那樣憑空消失,然後,再度跌進末日。
“璧笙……”他在他耳邊呢喃,可是任他再怎麽搜腸刮肚,除了這個魂牽夢萦的名字,他再也說不出任何其他的字眼來描述他的激動和慌亂。
懷中是一具真真切切的肉體,他像是得到了神的垂青的教徒,狂亂的呼吸着他身上的體溫,想要從中汲取他賴以生存的營養,汲取他信仰的能量。他的眼睛變得幽深而迷惘,腦子裏一片混沌,将過去那段噩夢抛諸腦後,只顧貪婪的享受這一刻的溫存。
到底何為夢境?何為現實?
那痛苦而不堪回首的過往,荒誕而經不起推敲的現實,到底該相信哪一個?
“清河……”那人帶着顫音的輕柔呼喚,滾燙的唇覆上他的,然後一路向下,繞到耳根,再到肩窩,帶着令人窒息的溫柔,輕輕挑動他的每一根神經。
明明曾經親眼看着那個人滿是傷疤的臉在自己懷中咽氣,因為他的死自己也那樣痛苦的死過一次,明明胸腔中的那顆東西早就已經冷卻、僵硬,變作一顆卵石。
可是無法控制,這個人的臉和璧笙一模一樣,這個人的氣息和璧笙一模一樣,這個人的溫度和璧笙一模一樣,一切的一切,都和璧笙一模一樣。
但是,也就只能是一模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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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河幾乎是使盡了渾身的力氣,一把将那個人掀下床去,鐐铐互相撞擊發出的聲響預示着現實的碎裂。
周玉樹坐在地上,不可思議的望着元清河,他的眼中慢慢氤氲上一層濕漉漉的霧氣。
元清河坐在床上,紅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而疲憊:“出去!滾出去!”
周玉樹站起身,緩緩的重新在床沿上坐下,伸過雙臂将他摟進懷裏,輕柔的撫上他的後背,誰知剛剛觸到他的皮膚,元清河就像觸了電一般猛的彈起,一把将他推開。
“清河……不要再鬧了好不好,我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周玉樹牽過他的一只手放在手心細細的撫摸着,“我帶你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好不好,清河?”
“重新開始?”元清河緩緩擡起頭,一張悲戚的臉上布滿憤怒的陰雲,“你能讓他起死回生嗎?他是你哥哥!你就那樣、就那樣把他……你怎麽下的去手……”
“他是我哥哥,我知道!可是我有的選嗎?假如當年被抱到元家莊的那個嬰兒是我,你會不會像愛他一樣愛我?”周玉樹開始歇斯底裏起來,“只不過他比我運氣好,先一步遇到你而已。清河,憑心而論,我們在一起的那三年,你過得開心嗎?”
元清河仰起臉閉上眼,像是脫了力一般嘆息道:“是啊,我很開心,你演技不錯。”
周玉樹捧着他的臉,怔怔的凝望着他,演技?沒錯,人生如戲,而他只是入戲太深,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從元清河生命的舞臺上早早退場。
“那就把我當做他,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你是他弟弟,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元清河撇開臉背過身去,不再看他,“我累了,你出去。”
周玉樹還想再說什麽,門口卻響起客氣而冰冷的聲音:“周先生,我們少爺的話,你聽清楚了?”他回頭一看,看到石誠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出現在那裏,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石誠穿上了一身半舊的藏青色戎裝,他有着完美的身體比例和修長柔韌的四肢,縱然身形有些單薄,卻也将那一身軍服穿得端正筆挺,英氣逼人。
“聽清楚了,張參謀長。”周玉樹的話帶有嘲諷口吻,“我這就告辭上路,很快就會給你們答複。”
“靜候佳音。”
待周玉樹走了出去,石誠反手掩上門。
元清河已經雙目濕潤,呼吸粗重,雙手在身上胡亂抓着,連滾帶爬的撲下床,混沌之中打翻了不少東西,才從煙具之中拿出自己想要的,跪在地上,顫抖着手點亮煙燈。
煙膏已經快抽完了,剩下最後一點黏在瓷盅底部,他用簽子使勁掏刮着,可是收效甚微。他不耐煩丢了簽子,索性用手指在瓷盅裏抹了一圈,将刮出來煙膏粘黏在簽子上。
幾乎是貪婪的吸進幾口煙氣之後,他才像緩過勁來一般癱軟在地,翻了個身,後背靠着床沿,兩條長腿伸向前,目光黯淡的看着石誠。
石誠默然的看了他半晌,緩緩啓齒,嘆息般的說道:“你這個樣子,和廢人有什麽兩樣?”
元清河冷笑一聲:“是啊,一個廢物,你随時可以扔出去。”
“從明天開始,把大煙戒了,”石誠以一種不容置疑的神情輕聲道:“不用害怕,我會一直陪在少爺身邊的。”
空了的瓷盅橫飛過來,石誠微微側了一下頭,瓷盅在牆上摔得粉碎。
“你也給我滾!滾出去!”
周玉樹作為牽線人被放回了北平,沈世鈞以及他的一幫手下作為人質被嚴密的看押了起來。沒過多久,北平發來電報,說是沈常德願意以重金換取愛子的性命。
派出去附近搜山的線人也傳來消息,這一帶處于兩省交界,比較荒僻,再加上直皖兩軍打仗打了很多年,成了一塊三不管的地界,村民們依附于附近的山匪,替山匪種植罂粟,以此換取山匪的庇佑。
這裏的山匪還是相當彪悍的,僅僅三五年的時間,就在附近山中建立了自己的堡壘,管轄着方圓幾十裏的大大小小的村落,竟然将這片地域治理成一個秩序井然的國。
據說山匪首領名叫陸青山,也不知道是那個地方流浪過來的窮小子,像個野人一樣過着四處游蕩的日子,逮到什麽吃什麽,等到人們驚覺那個野小子長成一個大個子小夥的時候,他手底下已經集結了十來個附近城鎮村落裏的小混混大流氓。但說來也奇怪,陸青山并沒有幹出燒殺搶掠的事來,只是找了幾個村裏的保甲進行了一次和平會談,自那次之後,雙方簽訂了煙土合約,由村民為山匪種植罂粟,山匪為村民維護和平,于是這個畸形的小地方居然出現了匪民和諧相處的局面。
趙長華聽完這個故事,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匪首陸青山起了濃厚的興趣,覺得這人的經歷和當年的自己頗為相像,同是土匪出身,他竟然陰錯陽差的被革命軍收編,落得這麽個下場,從這一點來看,那個陸青山就比他聰明很多,割據一方,擁兵自重,趁着天下大亂之際守好自己的疆土,無疑是很保守的做法。他迫不及待,想要會一會這個陸青山。
半個月後,趙長華出征,他利用從沈世鈞那裏收繳而來的一批進口槍炮,輕松打退了武器落後的山匪,暫時得以控制了這個小小的夜渡橋村,在村子裏紮營生根,圈出了自己的勢力範圍。
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展正在按照石誠最初的預料有條不紊的推進着,趙長華手下原本對這位年輕參謀長有重重顧慮的人,也不得不對他的洞察力和行動力心悅誠服。
元清河雙手高舉,身子靠在牆上,手上的鐐铐嵌進牆裏,整個人被大幅度拉開成一個“丫”字,他已經以這樣的姿勢被禁锢在這裏三天了。
第一天他還會掙紮,會吼叫,會睜大眼睛瞪着石誠,那種出離的憤怒能将他的毒瘾暫時性的壓下去一些。
他不明白石誠為何會這樣做,他已經是一個對命運絕望至極的人,他毫不猶豫的将殘存的一點靈魂縮進堅硬的殼裏,以不給任何人添麻煩的姿勢活成一具行屍走肉,他涉世未深,無法理解,石誠為何會這樣折磨他,難為他。
到第二天,他開始學會哀求,先是哀求石誠給他鴉片煙,到最後,他只會喘着氣,有氣無力的求石誠給他一槍。
他服了軟,他已經徹底放棄了這一條奄奄一息的生命,每一聲粗重的呼吸都将渾身瘙癢難耐的痛楚擴大無數倍,現在的他,只求速死,好過生生忍受這樣的折磨。
第三天的時候,他已經徹底不會叫了,也不說話,渾身上下因為掙紮碰撞弄得傷痕累累,雙腿無力的耷拉着,只靠鐵鏈吊着雙手的力度還勉強保持着站立的姿勢,手腕處已經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
他神情呆滞的望着窗外,天空變成了玫瑰色,泛着大大小小閃爍的光斑。
什麽都沒有了,恍惚中,他又覺得自己似乎什麽都未曾擁有過,就這麽在人世間走了一遭,什麽都沒有帶來,亦什麽都沒能帶走。
世間根本就沒有地獄,神佛鬼煞,全都是虛構的。因為這人間才是地獄,那些神魔,全都因世人的貪欲而起。
石誠推門而入,手中端着一碗熱氣蒸騰的紅糖雞蛋羹。
村民們對這幫不速之客一直抱持着敵視的态度,只有江坤城那小子,整日在他身邊跟前跟後,今天居然給他送來了一小籃子新鮮雞蛋,說是母親和妹妹感謝他的救命之恩,當着村民的面不敢做多餘的事,就暗地裏叫江坤城拿了些雞蛋給他。
石誠倒也不拒絕,堂而皇之的接受了。他極有耐性,估摸着元清河三天三夜水米未進,身體應該是疲憊虛弱到了極點,特意挑了個空子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雞蛋羹拿過來。
元清河像個被吊着的木偶,目光呆滞沒有絲毫生機,只從他偶爾閃爍的眼神中可以判斷他還活着。他渾身髒污,粘滿血液和無名污物,并且渾身散發着汗酸氣味,平日裏是有兩名勤務兵掃撒照顧他的,只是奈何他一見人就又嘶又咬又踢打,任何人都近不了身,所以才不得不任由着他吊着這副邋遢樣子,周遭圍滿蚊蟲蒼蠅。
石誠将食物放在桌上,看着這個昔日風華如玉的人,突然有了點于心不忍。他站在他面前,長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少爺,你這又是何苦呢?我都是為你好,你應該知道。”
元清河緩緩擡起低垂的頭顱,渙散的目光在虛空之中游移,仿佛在捕捉某個看不見的光點,他聲音緩慢而沉重的,不停重複着三個字:“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來,吃下去。”石誠舀了一勺蛋羹,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他面前。
元清河噤了聲,木然的別開臉,沒有反應。
石誠笑了笑:“這麽好的東西,你不吃,那我可吃了啊?”說罷,将那勺雞蛋羹吸溜進嘴裏,下一秒,他托着元清河的後腦勺,迫使他貼上自己的唇,将那一口溫熱的食物渡進他嘴裏。
石誠冷不防的來了這麽一手,元清河退避躲閃不及,全身虛弱無力掙脫不開他的鉗制,生生的含着食物,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石誠。
等到聽見他喉頭裏的響動,石誠才放開他,上下舔了舔嘴唇,挑釁一般邪笑道:“少爺,味道怎麽樣?”
元清河已經青白了臉色,氣得說不出話來。
石誠在碗裏攪了攪,又喝了一大口蛋羹,如法炮制,按住他的後腦勺,用嘴渡給他。元清河搖晃着頭,左閃右避,愣是逃不過他的魔掌,被他強行按在牆上,四片唇瓣貼在一起,帶着蛋腥味的甜膩羹湯緩緩流進嘴裏。
正在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石誠驚覺的放開他,不過很不湊巧,那有礙觀瞻的一幕還是被前來找他的趙長華盡收眼底。
石誠倒抽一口涼氣,用手遮住眼睛,心裏發出一聲嘆息,真是自作孽,一世英名就這樣給毀了。
趙長華目光在兩人之間游走了幾個來回,立刻将兩人的關系誤解了個十成十,他意味不明的笑道:“喲嗬,真不湊巧,不知道參謀長正在辦事。”
“什麽事勞駕師座親自找來?”石誠輕巧的岔開話題。
“也罷,你忙你的,辦完事來會議室一趟。”趙長華說着就要走,末了還帶笑不笑的扔了一句:“沒想到參謀長好這一口!”
石誠目送趙長華離去,臉色陰暗了一成。
“少爺,還要我繼續喂你麽?”
元清河不自覺的後退了一小步,憤懑的看着他,額上隐隐爆着青筋,唇上的餘溫讓他覺得極不自在。
與之前面若死灰的樣子相比,石誠更滿意他現在這副好像受到冤屈的表情,這一番折騰,至少讓他面上有了一點人色。他将碗往桌上一擱,朝門外叫了一聲:“小六!”
一個愣頭愣腦的年輕勤務兵聞聲奔了進來,一臉的不知所以:“參、參謀長,什麽事?”
“把這個喂他吃了!”石誠說罷,冷着臉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磕在頭上,出去了。
趙長華帶人在附近巡邏的時候,在布滿梯田的矮坡上發現了一處小小的作坊,他有些莫名興奮,立刻來找石誠打算一同前去研究研究,卻不巧撞破了參謀長的美事。這位神秘莫測卻又料事如神的參謀長總算是讓他找到了一個把柄,第一次見到這兩人,他對兩人之間非親非故似敵似友的關系作了各種揣度,沒想到一種都不是。
趙長華覺得走路有了底氣,那團長久籠罩在心頭的陰雲正在消散,因為未來正在朝向有利他的一面發展着。
遠遠的看到石誠慢吞吞的走過來,豔陽在他的帽檐下斜切下一道陰影,将他的眼睛掩藏了,盡管如此,趙長華還是感覺到了一股戾氣。
“這麽快就完事了?”趙長華沖他一挑眉。
“說吧,到底什麽事?”石誠壓着帽子擡起臉,雖然聽他話說得含沙射影,面卻上沒有任何不悅。
“到底是年輕人,那方面難免會不如意,趕明兒我讓鄭副官挑幾個清秀伶俐的小子送去你那裏,保證聽話,不用你動鎖鏈。”
“師座該不是來找我唠嗑的?沒什麽要事的話我走了。”石誠隐隐壓抑着怒意,曉得這下子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也罷,旁人要誤解就讓他們誤解好了,相對于要對每個人解釋元清河的身份來歷,倒是讓他們誤解兩人的關系來得簡單明快。
一個落難的少爺,被他當成禁脔帶在身邊,完美的掩飾了元清河的背景,何樂而不為呢?石誠決定幹脆将計就計,不再多作任何解釋。
見石誠真要走,趙長華一把拉住他,親熱的将他手臂夾在腋下道:“走,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那間小作坊坐落在梯田的阡陌之間,被一排排向日葵遮蔽得嚴嚴實實。不得不承認,向日葵真是一道絕好的屏障,有向日葵的掩護,外人絕對難以發覺,向日葵之後,整片整片的種着禍國殃民的罪惡之花。
作坊的煙囪上用紅色油漆寫了“榨油”兩個大字,可是石誠一跨進作坊,立刻就明白過來,這絕對不是一個榨油的小作坊。
無論是那條擺滿長方形模具和錫紙的長桌,還是那些鍋爐竈具,以及空氣中彌漫着的一股微妙的臭氣,無一不顯示出,這是一個煙土作坊。又或者,這裏曾經是個榨油作坊,後來被改造用來加工煙土。
作坊連着一間小倉庫,倉庫裏擺滿大大小小密封的鐵桶,還有幾大箱用錫箔包裹的磚塊狀的煙土,趙長華随手撕開錫箔紙的一角,用手指沾了一點那種黑褐色的東西湊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嗅,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蘇土,不如雲土的色香味,不如黔土凍土有勁兒,但是也是上好貨色,參謀長,你也嘗嘗。”
石誠搖頭:“我對這個不了解,至于這方面的交易,我覺得需要交給內裏行家。”
趙長華點頭:“今晚我就好好審一審村民,其中一定有專門負責這方面的,另外,作坊也要盡快恢複正常運作。”
趙長華雙目熠熠閃光,如同一頭嗅到獵物蹤跡的狼。但是這個人太過于急功近利,真正的狼,絕對不會操之過急。這頭冒失的狼,全神貫注盯着獵物的時候,反而全身都是破綻。這個人,不算很難對付,石誠翹起唇角,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
這時,作坊外面傳來馬蹄聲,一人在門口下馬,直奔進來,是團長茅路發。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将一封譯好的電報送到趙長華面前,看也沒有看石誠一眼。
趙長華簡單的浏覽了電報的內容,不動聲色的将電報拍到石誠胸前。
“沈常德那個老東西,只肯出兩萬塊贖回他兒子,兩萬塊?還不夠老子往日逛窯子的花銷呢!師座,我們接下來怎麽辦?”茅路發一臉的不耐:“不然我現在就去把沈世鈞那小子給斃了一解心頭之恨?”
趙長華轉向石誠:“你怎麽看?”
石誠笑了笑,随口道:“兩萬塊?給他送一根手指過去。”一直對璧笙之死耿耿于懷,所以沈世鈞這個人,倒并不值得他花費多少心思,他清楚的知道沈世鈞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并沒有把這個人放在心上。
趙長華爽朗的笑出了聲,一手搭在他肩頭拍了拍:“參謀長,你真不愧是我的第一智囊,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茅路發,這事你去辦,電報回過去就說,以後根據他沈常德的出價看着切。我倒要看看,是鈔票值錢還是他寶貝兒子的肉值錢!”
當晚,趙長華就拷問了村長,并且抓了幾個青壯勞力去了作坊,石誠只當充耳不聞,只要趙長華不弄出人命,他就盡可能的不去幹涉。軍隊裏不服他的人很多,沒有必要在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給自己樹敵。
夕陽西下,遠遠的聽到趙長華将村民們集中在村口訓話,石誠站在門口聽了一小會兒,覺得有些百無聊賴,便又想去調戲那個呆滞的元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