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管你,是因為你把我叫哥
沈歲安來得有些晚,學校裏該放學的大部分都走了,只有零星的幾個人還晃在校園裏。
三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學樓間隔着一個操場,操場上除了打籃球的男生,就只剩幾個室外值日生舉着掃帚追跑打鬧。
許舟辰安靜地跟在沈歲安身後半步遠的位置,路過了那些吵嚷的人聲,走向高中部的方向。
許舟辰不知道沈歲安要帶自己去做什麽,他也沒問,直到沈歲安帶着他進了高中部教學樓,他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停下腳步不确定地喊了聲:
“哥?”
空曠的樓道裏,少年腳步聲一頓,那人回頭淡淡掃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昨天我跟你們教導主任好好了解了一下許舟辰同學,他說許舟辰同學上課态度散漫,翻牆逃課一把好手,作業缺斤少兩,常年霸占升旗儀式朗讀檢讨席位,平均三天就有老師跟他狀告你的斑斑劣跡。許舟辰,我沒冤枉你吧?”
沈歲安每說一句,許舟辰心裏就咯噔一下,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默默後退了一步,剛想轉頭逃跑,奈何沈歲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少年的手溫熱有力,許舟辰怎樣都掙脫不開,他只能及時讨饒:
“我錯了哥,我一定改。”
“哦,想起來了,還漏了一條。”可惜沈歲安聽了他的認錯并沒有動容,他反而點點頭,像是想起來了一般:
“對,他還說許舟辰同學向來都是積極認錯,死、不、悔、改。”
“……”
許舟辰沒話了。
沈歲安就那樣一路拉着他上了自己所在的高二樓層,他們到的時候,高中部的晚自習還沒有開始,教室裏有些吵,但很快有人注意到了沈歲安拉進來的那個男生。
“呦,班長從哪兒拐來的小帥哥,沒在高中部見過啊,是初中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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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幾個男生看熱鬧似不嫌事大,一人一句開着玩笑,沈歲安一概沒有理會。
教室最後一排的李裕正專心低頭打游戲,沒注意教室裏的動靜,直到被人拍了兩下,他擡頭看了一眼,就見沈歲安敲敲他的桌面,又指了指角落裏空出來的單人單桌:
“麻煩讓個位置。”
李裕愣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把桌面收拾幹淨,自己抱着手機換了個位置打游戲。
而許舟辰就這樣被他哥按在了那個空出來的座位上。
沈歲安坐到許舟辰同桌的位置,拿了支筆,敲敲許舟辰的桌面,出口的話十分絕情:
“不是愛跑嗎?以後這個位置歸你,初中部放學後十分鐘內我要見你人坐在這裏,作業寫完給我看過再走。”
許舟辰平時就散漫,最讨厭麻煩的事。老師布置兩頁練習冊,他只挑那種一眼看過去得不出清晰思路的難題寫,其他的看看就過了。
一開始各科老師都對他這種行為不滿,但就像教導主任說的,這人每次都是積極認錯死不悔改,加上他成績基本沒掉出過年級前十,老師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現在突然跳出來一個人管他,他多少有些不滿,皺眉道:
“課上講的我都會,作業的題我也都會做,我不想浪費時間,你別管我了。”
沈歲安微一挑眉:
“許舟辰,你是學生,在應該上課和寫作業的時間做別的事才是浪費時間。”
他頓了頓,像是輕笑了一聲,輕飄飄解釋道:
“我管你,是因為你把我叫哥。”
聽見這句,許舟辰一時沒話了。
他在座位上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妥協了。他慢吞吞從書包裏翻出外觀嶄新的練習冊,撐着下颌算起題來。
高中部的晚自習相當于兩節正課,許舟辰寫題速度快,晚自習過去一半的時候就寫完了所有作業,也給沈歲安檢查過了,但那之後,他卻并沒有先走,而是又從書包裏抽了張白紙,在頂端規規矩矩寫了“檢讨”兩個大字。
顯然,這是他昨天翹課翻牆的懲罰,兩千字,一字也不能少。
沈歲安很快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他側目看了一眼許舟辰在寫什麽,看清後,又是一道極輕的笑聲,可許舟辰并沒有注意到。
筆尖和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但很快,筆就被丢到了一邊,剛寫的兩行字也被少年遮住了。許舟辰有些累,就撐着腦袋,歪頭望着窗戶外面的火燒雲出神,算作休息。
但沒一會兒,他的目光就從火燒雲挪到了身旁沈歲安的側臉。
晚自習的教室很安靜,偶爾窗外晚風拂過林梢,和樹葉翻動的聲音混在一起。教室裏冷色的燈光映在窗戶上,在窗外天色漸暗的同時,玻璃上少年的倒影也愈發清晰。
許舟辰枕在胳膊上,半睜着眼睛,目光從沈歲安微卷的發絲落到他眼皮上的小痣,又從鼻梁的弧度往下落到他輕輕抿起的唇。
他哥長得好看,他一直知道。
旁邊,沈歲安低頭寫着物理題,等側目看向許舟辰的時候,那家夥已經睡着了。
沈歲安瞥了他一眼,最終,似乎輕輕彎起了唇角,像是一個笑的模樣。
高中部的晚自習下課鈴聲打響後,樓道裏湧進一陣喧嘩,教室裏的學生光速收拾好書包互相道別離開,很快,教室裏就只剩了睡覺的許舟辰、打游戲的李裕,還有低頭看書的沈歲安。
李裕很快結束游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他單肩背上書包,撿起腳邊的籃球,原本習慣性想拍兩下,但他意識到許舟辰在睡覺,就把這沖動生生忍住了。
他吹了聲口哨:
“沈哥,等會兒去彭哥那兒不?”
“不去了,你們玩。”
“哦。”李裕覺得也是,人家帶着弟弟呢,總不能把這種乖乖仔帶到游戲廳去,別再教壞了。
李裕很快抱着籃球出了教室,而在他走後,沈歲安才合上書,慢條斯理地收好書包,從桌前站起身來,揉了一把許舟辰的頭發。
許舟辰有點懵,剛睡醒,他眼睛還有些紅,頭發也睡亂了,連臉頰上都是被胳膊壓出來的紅印子:
“嗯?怎麽了?”
“回家。”
“……哦。”許舟辰點點頭,一時還沒完全清醒,打着哈欠坐在座位上放空。
直到沈歲安從他身旁走過,少年身上獨有的清澀青檸香飄來,讓許舟辰有一瞬的失神,
“走啊。”等沈歲安走到門口,還見許舟辰在座位上發呆,喚了一聲,才将他喚回神。
“來了。”
許舟辰眨眨眼睛,三兩下收好了書包,跟了上去。
在許舟辰年少的時候,沈歲安是唯一一個管得住他的人。在沈歲安發話之後,許舟辰開始每天乖乖上滿課,按時去高中部上晚自習,作業再沒缺斤少兩過,難得地缺席了每周升旗儀式上的“許舟辰讀檢讨”節目,令李主任直呼奇跡。
時隔兩年,許舟辰放學後的時間再次變得和沈歲安有關。他再不用每天想着辦法打發時間,也不用一個人坐着公交車直到終點站。
只是五中那個叫魏慎的小子還是會隔三差五踩着點跑到三中門口來,似乎不堵到許舟辰決不罷休。奈何許舟辰放學後十分鐘內就要乖乖出現在沈歲安眼前,因此一直沒空來應付他,只是他每天都會習慣性往魏慎蹲守的位置看一眼。
某種程度上,許舟辰真的很佩服魏慎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
但是,突然就有那麽一天,風雨無阻的魏慎不見了,往後連着兩三天都再沒出現過。
許舟辰沒放在心上,只以為那家夥終于膩了。那時候的許舟辰完全不知道,魏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都經歷了什麽。
周末,巴厘島游戲廳。
游戲廳內依舊是嘈雜一片,到處都飄着煙氣。彭飛坐在臺球桌邊,手裏端了杯啤酒,正跟旁人閑聊。片刻,不知道是誰望向了門口的方向,笑着招呼道:
“喲,這不是我們沈大忙人嗎,可有些日子沒來了。”
彭飛愣了一下,回頭看了眼,果然見沈歲安和李裕,還有幾個跟他們年齡相仿的男生從門口走了進來。
“歲安,來,跟哥過兩杆。”
彭飛樂呵呵地放下了手裏的手,正準備去拿球杆,卻見沈歲安搖了搖頭:
“先等等,找個人。”
“?”彭飛愣了一下,随後便見李裕插着腰站在凳子上,環顧一圈,最終他目光鎖定在了游戲機那一片,便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沖那邊努了努嘴:
“就那邊那個穿二道背心的小子,是不是?”
沈歲安微微眯起眼,确認是他後,點了點頭,這就帶着人準備找過去。
彭飛臉上笑意一頓,忙拉住李裕:
“臭小子,你們幹什麽?他娘的,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欺負人?”
“害,那小弟弟太猖狂了,天天帶着人在三中門口堵沈歲安他弟,他能忍嗎?”
李裕一個勁張望着那邊,又對着彭飛擠擠眼睛:
“放心,沈哥心裏有數,不動手,就吓吓他,我們也不能欺負小孩啊,沈歲安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
說着,李裕見魏慎已經被沈歲安抓着領子拖了出去,這就抱着看熱鬧的心态跟了上去。
那邊的魏慎游戲打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拖走,吓了一大跳。
他再怎麽橫也就是個沾點中二病的紙老虎,平時只會撂狠話,連架都沒打過,哪見過這種陣仗?這時候人都傻了,只能扯着嗓子哀嚎:
“彭哥,救我!!”
然後他就看見彭飛假裝沒看見一樣,默默移開了眼。
至此,魏慎心知自己難逃一劫,心算是死了。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了這些大哥,莫名其妙就被人拽着衣領拖到了小巷子裏,被一群人圍在了牆角。
這些人裏打頭的男生也是剛剛拽他出來的人,平心而論,這人長得挺帥的,屬于看着就不好惹的那種。魏慎總覺得他似乎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但一時還真想不起來。
“來,沈哥。”
在魏慎被丢到角落後,有人給那位沈哥遞了根煙,他接過了,但也只是夾在手指間晃了兩下,并沒有點燃。
沈歲安瞥了魏慎一眼,微微皺眉問:
“你是五中的吧,天天帶着人去三中幹什麽?”
魏慎一直以來的原則就是幹什麽都不能輸了氣勢,就算挨揍也不能。于是他壯着膽子橫了一句:
“你們學校有個讓我不順眼的人,我教訓他一下不行?怎麽,是姓許的讓你們來的?”
“跟他沒關系。”
沈歲安往前邁了一步,魏慎下意識心裏犯怵,也往後退了一步,但腳下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導致他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那你們找我幹什麽?我警告你,你……”
魏慎也顧不上揉摔疼的屁股,他還在撂狠話,但後半句沒出口就被一聲悶響打斷了。
沈歲安一腳踩到了魏慎身旁摞着的木箱上,他手肘撐着腿,身子微微前傾,魏慎幾乎要被他的影子淹沒。
後來,無論過去多久,魏慎都記得年少時某天下午,一個姓沈的人給他帶來的巨大壓迫感。
那時那人逆着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随後微一挑眉,不急不緩地說了一句:
“找你幹什麽?我也看你不順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