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對不起
自從七年前許舟辰離開北川之後, 他就再也沒見過許從善,沒再聯系、也再沒聽過她的消息。他有了新的家人和生活,慢慢的, 這個人在他生命裏也就漸漸淡去了。
但是現在許從善以這樣一個方式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這讓許舟辰莫名有絲慌亂。
在許舟辰的印象中,陳絮和何學正是一對非常恩愛的夫妻。他們幾乎沒有吵過架, 就算有矛盾也是和和氣氣地解決。而且許舟辰還聽說, 他們兩是青梅竹馬, 從小好到大。
在這樣的感情下,為什麽會出現一個自己, 自己又是個什麽成分。這些事情何學正和陳絮從來沒跟他講過,許舟辰也不想猜。
所以,他對這個家的感情更多的其實是愧疚。
在這樣的愧疚下, 他很難真正把自己當成這個家的一份子,就像以前說過的,他總覺得自己是個畫框外的人,不想打擾他們, 也不敢打擾。他怕有一天現在的平衡會被打破, 而現在,那個打破平衡的人出現了。
許舟辰突然莫名有點心慌。
他離開北川那樣久了,但最近,北川那些舊人舊事好像又開始挨個闖進他的生活,開始把他的平淡攪得一團亂。這對于許舟辰來說是個不太好的征兆,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如果平淡被打破, 帶來的只會是更糟糕的事。
許舟辰不知道許從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他也大概能猜到一點。
正在這時候, 何清夢跟沈歲安道完別,看見許舟辰似乎愣在了原地,就拉了拉他的手,奇怪道:
“哥哥,咱們不回家嗎,爸爸媽媽在跟誰說話啊?”
“……沒什麽。”
許舟辰回過神來,把小姑娘往身後拉了拉,順便回頭看了一眼,正對上沈歲安望着他的視線。
從沈歲安的角度,大概也能一眼看見那邊的人,原本他只是覺得那邊女人的背影玉岩′有點眼熟,但當他碰到許舟辰的視線時,他幾乎瞬間就想起了那人是誰,也大概明白了發生了什麽 ,知道了許舟辰的意思。
于是沈歲安解了安全帶下車,走到何清夢身邊,沒說什麽,只狀似平常地摸摸她的頭:
“你哥哥有點事,我帶你去玩,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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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是要回家了嗎。”何清夢看看許舟辰,又看看他,而後突然往許舟辰身後躲了躲:
“哥哥,他是不是想拐跑我?”
許舟辰的陰霾被小丫頭一句玩笑話驅散了些,他接過何清夢的書包:
“我跟爸爸媽媽有點事,你先跟他去玩,我一會兒接你。”
“那好吧。”雖然何清夢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都站在家門口了還不能進去,但她也沒多在意,拉住了沈歲安的手:
“我想吃蛋糕。”
“好。”沈歲安點點頭,帶着小姑娘開車找蛋糕店去了。
而在他們離開後,許舟辰還是在院門口站着。他心裏有點亂,緩了一會兒,等心情稍稍平靜下來才往院子裏走去。
那邊,陳絮看了眼時間,感覺許舟辰和何清夢應該快回來了,有點着急。她只想在孩子回來前快點結束這件事,于是嘆了口氣,皺眉道:
“當初的事情我們不追究,但小孩子是無辜的,當初是你堅持說小孩你要自己帶,房子、撫養費我們一樣沒少給。但後來呢,小辰到我們這裏的時候胳膊瘦得一只手都能握住,孤僻又敏感,一天跟我們說不了三句話,直到現在都不太喜歡回家。現在過了這麽多年,你又站在這裏,要我們補償你,你不覺得你的要求有點無禮嗎。”
“哪裏無禮了?”許從善雙手抱臂,而後揚着下巴,擡起手,用手指跟他們清算着:
“小孩上學不是錢?吃飯不是錢?他每天惹我生氣,精神損失不是錢?”
說着,她不知想到了什麽,嗤笑一聲,擡眸戲谑地盯着陳絮:
“我說,妹妹,這孩子是我生的,也跟你沒關系吧。再說了他孤僻是他自己的性格,關我什麽事,至于不跟你們說話不喜歡回家,你們為什麽不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這也能怪我嗎?”
“你……”陳絮性子溫和,又是被嬌生慣養長大的,還沒遇到過這樣尖銳的人。
她看了一眼何學正,不說話了。
何學正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後看着許從善說:
“咱們沒多少感情,在一起過也是好聚好散,但你在這個孩子出生前根本沒有聯系過我,後來等孩子出生了你又出現要我負責。這些我沒有跟你細究,也按你的要求給了你房子和撫養費。你還不滿意?現在又來找上我和我妻子,到底是想幹什麽?”
許從善聽見何學正扒出那些舊事。也不覺得難堪。她反倒是笑了一聲,意味不明地問:
“我又不傻,我要是不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你會要嗎。我倒是覺得你老婆也真能忍,養着別的女人跟自己丈夫生的小孩,也不覺得惡心?”
陳絮聽見這話,一下子白了臉色。
她跟何學正是青梅竹馬,但中間因為現實原因分開了幾年,雖然最後修成正果,但那時候,許舟辰已經一歲了。這件事,說她從來沒有介意過,那是不可能的,
她剛準備說什麽,張了張口,可話音未出,就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上初中之後的書本費都是我打暑假工自己掙來的,你說的小孩吃飯如果是指那些泡面,我現在就可以還給你。還有,說我惹你生氣,你一個月就在家五天,我上哪去惹你生氣?”
許舟辰語氣淡淡,半垂着眼睛,說話時有些漫不經心的模樣。
但他剛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那每個字都像一把刀子戳進了他心裏,是會痛的。但偏偏他不喜歡在旁人面前示弱,因此總習慣裝出不在意的模樣。
他看陳絮被許從善刺得臉色發白,下意識就回護一句:
“你說錯了,我跟她有關系。我把她當媽,這就是我跟她的關系。”
聽見這話,陳絮和何學正都有些意外地看向了許舟辰。
畢竟,許舟辰來到這個家這麽多年,還從來沒有開口叫過一聲“媽”。而這孩子性格有點敏感,心防很重,陳絮照顧他的感受,也從來沒強求過什麽。
她也不知道許舟辰聽到了多少,剛還在想要怎麽安慰他,但沒想到,他會先站出來保護她。
而許從善在這對夫妻面前被自己孩子下了面子,臉色自然不會好看。
她咬牙,冷笑一聲:
“可以啊,小子,長大了,胳膊肘還往外拐。怎麽,有奶就是娘?到底誰是你親媽?”
許舟辰早就習慣了她的惡言相向,聽着心裏毫無波瀾,甚至還能嘲諷回去:
“她在我生病的時候整宿整宿陪着我,記得我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我的家長會她從來不缺席。我就是勢利眼,誰對我好我就跟誰,我不幫着她,難道幫着你?”
說完,他也沒給許從善繼續說話的機會,只說:
“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打擾……何家夫婦,如果你确實沒有勞動能力或者生活困難,直接去法院告我,法院判決下來我會支付基礎的贍養費。但他們沒有義務要養着你慣着你,現在能站在這裏也只是處于基本的禮貌和尊重。所以,許從善女士,這次是我跟你說話,再有下次,你面前的就是警察。”
許舟辰不知道許從善跟這家人究竟有什麽糾葛,但如果沒有他和許從善,也就沒有今天的麻煩,何學正和陳絮還有何清夢會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但現在既然這個家多出個他,又有了跟他有着千絲萬縷關系卻趕不走的麻煩,許舟辰自然不能再躲在他們後面。他至少要幫他們處理好這件事,讓他們少煩心一些。
聽了他的話後,許從善是怎麽罵罵咧咧離開的,許舟辰也沒注意。
他站在原地,像是有點出神,手垂在身側,一下一下用指腹按着手指骨節。直到身邊的陳絮有點擔憂地開口喚了一句:
“小辰?”
許舟辰這才回過神來,他張張嘴,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半天才想起來說:
“我讓我哥帶着夢夢出去了,一會兒就把她送回來。”
“你哥?”這個稱呼對于他們來說還挺陌生。
“呃……我朋友,鄰居。”許舟辰腦子有點亂,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頓了頓才想起來:
“啊,就是沈歲安。”
陳絮看着他這樣,有點擔心。
她知道這孩子性格敏感,聽到剛才的話估計心裏又要胡思亂想,于是安撫似的和他說:
“小辰,她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跟你爸爸,都很喜歡你,你不是外人,你和我們是一家人。”
許舟辰在這個家裏總沒有歸屬感,陳絮看得出來。
許舟辰剛來這個家的時候還在上高一,他在家裏總是沉默的,成天就自己關在房間裏,除非別人主動跟他說話他會禮貌地回幾句,其它時間幾乎一言不發。連陳絮給他夾菜他都要垂着眼認真說句謝謝。
就那樣在家裏住了一學期之後,他就申請了住校,一星期甚至半個月才回家一次。上了大學後那就更了不得,他跟自己幾個朋友一起創業,不僅不要他們的生活費,還每個月反過來給他們打錢,即使他們并不需要。
一直到妹妹長大一些,許舟辰跟家裏才略有緩和,但他畢業之後就買了房子,雖然一周會回家吃幾頓飯,但除了過節過年,幾乎不會回家住。
陳絮一開始确實介意許舟辰的存在,但無論大人怎樣,孩子都是無辜的,她心疼他,但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只能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希望有一天他能真正卸下心防,融進這個家。
可現在看來,事情似乎又變難了。
“對不起……”
許舟辰垂着眼。
他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應該跟他們道個歉。身邊的何學正嘆了口氣:
“小辰,你不用道歉。”
但許舟辰似乎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他後退半步,随後面對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兩更,後面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