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受傷的狼（二）

“若是蘇木還能活過來，這族長之位我便親手還與她。”七海說完這句話便帶着小九回族裏去了。

月當空，夜至深，葵月因為這段時間來極度壓抑的情緒，終究擋不住那洶湧而來的疲勞，趴在蘇木的床邊沉然入睡。

蘇木在屋子裏飄了一會，覺得無趣，便慢悠悠地飄出屋外，雖然走不遠，但屋前的那個庭院她還是能夠溜達的。才飄出門口，便意外地看到了那個在月光籠罩下顯得有些飄渺的年輕妖怪。他修長的身形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悠遠的目光隐含這蘇木不懂的深意，望着虛掩的窗戶。蘇木微微一愣之後，飄到夜天丸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通過那半開的窗戶，正好能夠看到那躺在床上的自己。

夜天丸看她做什麽？她有什麽好看的？蘇木極度不解，随後想到了一件幾乎快被自己無視的事情。

眼中眸光微轉，虛空畫了個印，便看到夜天丸身上縱橫交錯的的金色光線雜亂無章地朝着四面延展，那是命道，在天道管束下的每一個生靈都是擁有的，通過這些金色的光線可以看出命運的走向和與他人的牽絆。蘇木能看到這些東西，但她自己身上卻只有一根金色的光線，與夜天丸相連，那是她刻意留在夜天丸身上的，刻意形成的牽絆。蘇木本身不受天道管束，她身上生來沒有任何的命道牽連，而且只要不是她主動就不會與他人産生這種牽連，在夜天丸身上留下這個牽連，只是想要通過他借用西國的力量扭轉雪狼族的命運。這種做法是直接運用了自身的力量憑空的改命，是有損耗的，這樣做到一定程度後便會被天道發現束縛，最終重入輪回。但是單憑那種介入他人命道的動作并不足以扭轉命運，所以這種适當的付出也是必須的。而被她主動加注的牽絆，被加注者是會對她産生一定的好感的，想到這，蘇木對夜天丸盯着床上的她看的行為表示了理解。

——嗯嗯！那完全是她的錯，不關人家高貴的西國西國殿下的事。

蘇木所不知道的是——夜天丸對她産生的反應是遠遠超過了被加注牽絆者的後遺症的效果。她現在只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對于那把據說能起死回生的天生牙也完全不看好，這個牽絆也算是作廢了，就算會有來時，那也要來世的時候再加注一次了。所以她打算斷了這根晃眼的金線。

伸手試圖将命道拽斷，一撥一拉，卻只見那命道只是振動了一陣，表示它彈性很好，完全沒有斷開的意思。蘇木眨巴着眼睛看着這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反複進行了幾次拉扯都沒有達到目的，只能放棄。

夜盡天明，晨曦微露之時，殺生丸在八百裏急報的催促下回到西國，剛進大門便被洛塵連拖帶拽地拉到了蘇木所在的房間，一把将天生牙塞進他的手裏。

殺生丸黑着臉，瞪着面前一臉笑得一臉讨好洛塵。他是不是對她好過頭了？讓她以為他殺生丸是一個濟世為懷，善良慈悲的妖怪。

噗通一聲，站在蘇木床邊的葵月倏然跪下：“求西國陛下救我族族長一命，雪狼一族感激不盡。”

殺生丸冷着臉，依舊不打算動手。洛塵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地拉了拉他的一角，示意他看自家兒子。殺生丸目光落在夜天丸身上，良久，眼中露出恍然的，蹙了蹙眉頭，然後将不滿的目光轉向床上的蘇木，不快的情緒很是明顯。

蘇木看着殺生丸盯着自己的屍體，目光猶如淩遲的刀刃，不禁打了個顫。雖然知道殺生丸此刻并看不到靈魂狀态的她，蘇木還是急忙從床上飄下來，躲到一邊站着的夜天丸身後。

“父親……”夜天丸的語氣中帶着哀求與焦急，他從未求過殺生丸，因為骨子裏的驕傲，即使的親生父親，他也不願放低姿态懇求的，但是，現在驕傲什麽的已然不再重要。

殺生丸冷哼了一聲，在房內三只妖怪和一只靈魂的目光中拔出了天生牙。天生牙一陣脈動，泛着冷光脫鞘而出。躺在床上的屍體邊沒有小鬼，也沒有蘇木的靈魂的景象讓殺生丸意外。

難道已經被小鬼抓走了？那麽就必須去一趟冥界了……正在思考怎麽去冥界，背後陌生的目光讓殺生丸突然轉頭看去，然後徹徹底底地愣住了。夜天丸身邊飄着和床上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的魂魄，她湊着脖子專心致志地觀察着床上的屍體，猝不及防地撞上殺生丸的目光，身形一僵，然後挂着一絲同樣僵硬的笑容朝着他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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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生丸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大妖怪，這種詭異的狀态也沒有讓他的冰山臉崩潰，看着蘇木那沒有小鬼束縛，飄得自由自在的魂魄，沉聲道：“回去。”

回去？蘇木愣了一會，才明白殺生丸是在對她說話，言下之意是她會自己的身體去。蘇木扯了扯嘴角，擡手拽了拽淩亂的劉海，無奈道：“我也想回去，但回不去啊！”能回去她早回去了，用得着當孤魂野鬼嗎？

殺生丸沉吟了一會，又問道：“沒有來抓你的小鬼？”

蘇木搖頭：“沒有。”

殺生丸：“你這樣的狀态能維持多久。”

蘇木：“三天，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天，也就是說兩天之後我便會進入輪回。”

殺生丸收刀，在洛塵衆人疑惑的目光中，難得主動開口解釋：“天生牙是通過斬殺地獄來鎖魂的小鬼，從而做到起死回生。而她……魂魄離體，卻沒有小鬼來鎖魂，所以天生牙救不了她。”

連天生牙也救不了麽？夜天丸的臉色不是很好，之前能夠保持鎮定是因為他一直認為天生牙一定能救活蘇木，現在卻……不行，他不能讓她死，雖然知道這種想法有些莫名其妙，但卻壓制不住這種傾瀉而出的偏執：“若是去冥界呢？”

“她的魂魄沒有去冥界，就在這個房間，兩天後會直接進入輪回。”殺生丸說罷便獨自走出了房間。

她無法被天生牙所救，這是早就知道的，這個西國不存在能讓她出現生機的轉機。但這一刻，看着夜天丸隐忍的悲傷，不知為什麽突然有了一絲想要活的欲/望。只是……已經死去的她沒有改命的能力，若是能改，即使會有損耗她也會動手，她不想看到夜天丸的那種表情，西國殿下應該露出那種脆弱的表情，那不合适他……

天道束縛，她能游離其外，不受其擾；天命所定，她能逆天改命，肆意妄為；過去的，她可以重改，未來的，她亦可以教其順着意，但這一切只能建立在她活着的情況下，死了便什麽都做不了。也大概是如此，所以玉疏瀾才說他們是可悲的一族，所以他們一族才會畢生追求的除了打破自身的命格，再無所求……

——唔，下輩子一定要好好努力。

“團子，你去哪裏？”洛塵叫住突然往房外走去的夜天丸。

“去找那個家夥。”話音未落，夜天丸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徒留洛塵一臉驚詫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