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火狐怒(二)
上杉家是這個小鎮上有名的商戶,可以說在這個貧瘠的小鎮上,上杉家是最有錢的人。上杉家的現任當家是上杉武,算得上是一個忠厚之人,他沒有那種富貴之人高高在上的心态,對人相當溫和。
只是這樣一個人卻在半個月之前病倒了,鎮上的藥師和巫女都束手無策,而依照鎮上那個有名的巫女的說法,上杉武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所以管家大人讓我們找一些懂得通靈之術的人來瞧瞧,看看老爺究竟是被什麽纏上了。”中年仆人一邊引路一邊對蘇木解釋道,“鎮上的人幾乎都來試過了,都沒什麽作用,今天看到來自外地的你,管家就說找來試試。少爺去京都請老爺的好友雲海大師了,在少爺回來之前希望能夠保住老爺的性命。”
蘇木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打量着這座有些年代的宅子的環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夜天丸沒有跟進來,他不喜歡很人類有過多的接觸,蘇木孤身來這個不怎麽熟悉的地方,沒有說話的欲望,一路聽着那仆人的唠唠叨叨來到了上杉武的房間。
蘇木還沒踏進那房間,迎面而來的草藥味熏得她連退了兩步,緩了好幾口氣才磨蹭着走進去。房間中央的榻榻米上鋪着一床被褥,一個男子躺在那裏。不用別人提點,蘇木便知此人就是上杉家當家的上杉武,她聽仆人說上杉武不過三十八歲,四十還未過,但這個男人一眼看上去卻好像有五十的歲數了。兩鬓有些花白,蠟黃的臉頰明顯地凹了下去,看起來幹瘦得可以。印堂有些若隐若現的黑氣,眼睑下是詭異的青白,呼吸輕緩得會叫人産生這躺在的根本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具屍體。
蘇木看了一眼,便知這人的身體狀況相當糟糕,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一命嗚呼,只是但看他的命道卻不像是一時半會死的樣子。視線一轉,目光落在跪坐在那被褥便的男子身上,四十上下的樣子,身體有些發福,看起來一副敦厚老實的樣子,但細看那雙眼隐隐是一雙耷拉着的三角眼,只要他收起臉上那刻意的笑容,那種陰翳感就再也無法掩飾。蘇木打量着這人的時間比打量上杉武的時間還久,末了還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那發福的男人被看得不自在,輕咳了一聲,開口道:“我是上杉家的管家文良,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就是。”
蘇木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要問的。”
“那我家老爺究竟是怎麽了?有什麽辦法救治嗎?這半個月來鎮上的醫師都試過了,連海外來的藥都試了,就是不見作用……”文良一臉擔憂,似乎很為上杉武的病情焦急,“真的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嗎?”
“嗯,卻是被纏上了。”蘇木點頭肯定。
“那……這位……”
“我叫蘇木,一個算命師。”
聽到蘇木的自我介紹,文良皺了皺眉頭,隐晦地瞪了一眼站在門口帶蘇木來的仆人,意思明顯是“算命師就算有點通靈能力,那能祛除晦氣嗎?”
“我能做到一定程度的改命避禍。”蘇木慢悠悠地又添上一句。文良表情似乎松了口氣,那雙三角眼卻陰翳了一下,卻還是用溫和的語氣和蘇木說道:“那蘇木姑娘,你看我家老爺這該怎麽辦?”
蘇木沒有正面回答文良的話,而是用平淡無波的目光注視着他,“無風不起浪,既然有這個果,自然應該有那個因。”
“你是說老爺是做了什麽惹怒那些東西的事情才……”文良試探着問道。
Advertisement
“這就要問你了。”
蘇木用一副了然的表情扔下這句話,讓文良的臉色青了一下,終于裝不了那個溫和樣了。之前請來的能人異士無不對他巴結有加,就算不巴結也沒蘇木這麽無禮的。那話是意思明顯是在說他害了上杉武,這讓府上的人聽去傳開了,他還怎麽保住他上杉家管家的地位。于是冷了臉,命人趕蘇木出去。
蘇木沒說什麽,幹脆利落地出去了。夜天丸見到她問她裏面的情況,蘇木只說了一句“等着看戲”,就拉着夜天丸在上杉府附近找了一家茶室,坐着消磨時間。
夜幕降臨的時候,街道上起了白茫茫的霧氣,街上不同于白天熱鬧的蕭瑟景象,在霧氣中影影綽綽地看不分明,有一種在世界之外遙望一個陌生的世界的感覺。蘇木對着雙手哈着氣,被夜天丸攬在懷裏。這個夜晚格外得陰寒,未見結霜,卻有着冰凍的刺骨寒意,所以盡管夜天丸的動作暧昧親昵得有些過了,蘇木也沒怎麽在意,有人免費提供取暖,為什麽要拒絕呢?
蘇木和夜天丸一起窩站在牆角的陰影中,等到鎮上大部分人都入睡的時候,街上突然湧出一股濃烈的妖氣,浩浩蕩蕩地從東街盡頭往這邊上杉宅的方向過來。奇形怪狀的影子在霧氣中擁成一團,不時閃過幾道光,那是妖怪的眼睛。那群妖怪的頭頂是一團黑乎乎的濃霧,像有生命般湧動着,其中傳來濃重的怨氣,那明顯是由被妖怪殺死的人類集結而成的怨靈。那怨靈凄厲地叫喊着,跟随者妖怪的隊伍不斷朝上杉宅靠近,速度不快不慢。
蘇木看着那大群的妖怪,皺了皺眉頭,“這是……百鬼夜行?”
夜天丸嗤笑了一聲,不以為然道:“這種程度還算不上百鬼夜行,率領妖怪的主人完全不成氣候。若是換做那個座敷童子當這個妖怪的主人,那樣形成的百鬼夜行或許還能看看。”
随着隊伍的接近,蘇木也看清了那領頭的妖怪,也就是所謂的妖怪的主人,是那只叫做“青岚”的火狐妖,她的臉不再是上次見到的魅惑,青白得如同地獄厲鬼,臉頰上留着血淚的痕跡,寬大的衣袖下毛茸茸的爪子時隐時現,她顯然是被殺孽侵蝕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已經無法維持正常的人形。火紅色的衣衫在霧氣中飄蕩着,凄厲而哀傷,如同生命最後的咆哮凄鳴。她身邊跟随的赫然是那天晚上見過的座敷童子,表情很是沉重,身上散發的不是平時的無害,而是屬于妖怪的危險,額頭一對小小的角暴露在空氣中,那是他沾染血腥與仇恨的證據。
——上杉家究竟做了什麽?讓妖怪如此恨之入骨,不惜違背天道沾染殺虐也要找人來報仇。
妖怪與他們擦身而過是那濃烈的仇恨讓蘇木腦仁一陣刺痛,似乎刺中了那個失去很久,塵封很久的東西,疼得她眼前一陣發黑,死死地拽住夜天丸的衣襟開沒倒在地上。
“怎麽了?”夜天丸扶住蘇木,有些緊張地問道,“是被那些怨靈影響了嗎?”
蘇木搖了搖頭,抿着嘴,将唇線拉成一條繃緊的直線,一直溫和的表情顯出些許的冷意。腦袋裏的疼痛感已經消逝無蹤,恍若從未出現過,就好像方才一瞬間的刺痛不過是她的錯覺而已。
沒有理會夜天丸的追問,蘇木掙開他的懷抱,便追着那群妖怪,朝着上杉宅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