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接近（二）
海浪的喧嚣漸漸激烈起來，雪白的浪花打得一次比一次高，到了最後竟顯出一股雷霆萬鈞的的氣勢，夜天丸護着蘇木後退了半步，黛青色的眸子一片暗沉，神色異常謹慎。
浪聲漸小，慢慢歸于平靜，寂靜，海面成為了一片漆黑的鏡面，兀然靜止。蘇木從夜天丸身後探出腦袋，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海面，亦如那沒有波濤的海面，死寂一片。随後她似乎看到了什麽，眉宇間露出幾許不悅，抓着夜天丸衣袖的手無意識地拽緊，她似乎是想拉着夜天丸離開這個海邊，這個讓她産生不好預感的海邊。只是夜天丸沒有察覺蘇木的意圖，他只當是蘇木對于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懼，并沒有想過蘇木的力量在妖怪的世界是如此弱小，但自他認識蘇木以來，他卻一次都沒見過她露出恐懼與膽怯，而此時她的恐懼是如此地不合常理，與其說她是在恐懼即将出現的東西，不如說她想要隐藏什麽東西來得可信。不過夜天丸沒有深思，他只是拍了拍蘇木的手以示安慰，目光依舊緊鎖着海面。
嘩啦一聲突兀的水花聲響起，在離海灘不遠的海水中，一個人……不！應該說是一個人形的生物冒出海面。他一頭墨綠的長發像海藻般肆意地披散着，反射着水的光波。一對半透明的耳鳍在發絲間若隐若現，顯得妖冶而夢幻，胸部平坦而結實，可以看出這是一只雄性。一雙墨綠色的眸子飽含深情地望着海面，但那抿緊的嘴角卻偏偏透着無盡的冷漠和無情。他擡手理了一下耳際的發絲，露出了手掌間的蹼和手肘上的魚鳍，蘇木也在瞬間确定了這個半浮在水面的人形生物是什麽。這是《山海經》中被稱之為“鮫人”，在西方童話中叫做“美人魚”的生物。這是一個傳說頗多的生物，但在蘇木眼中他是唯一能夠跨越東海的中國大陸來的妖怪。原本，蘇木是想從這妖怪口中查出中國妖怪大量越過東海的方法的，但是看到這只鮫人的瞬間，蘇木就覺得她錯了，鮫人并不是那麽友善講理的妖怪，相反，他們很危險。
那只鮫人依舊在看他們，目光掃過蘇木的時候是輕蔑與嘲弄，對上夜天丸時則是一種意味深長的玩味。
夜天丸與那鮫人遙遙對峙着，即使那鮫人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舉動，夜天丸便已經清楚地知道了對方的強大，可能與他的父親殺生丸不相上下。他知道不是對手，但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之上，随時準備拔刀。
那鮫人勾了勾嘴角，扯出一個生澀而僵硬的笑容，顯然他并不習慣這種表情，但其中諷刺的意味卻是顯而易見的。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夜天丸的腦中卻詭異地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聲音。
“你很喜歡你身後的那個女人？”
夜天丸握着刀柄的手緊了緊，又側了側身體，将蘇木完全地擋在自己身後。雖然他不明白腦中的聲音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發出聲音的人便是那在海水中沉浮的鮫人。聽他開口就提起蘇木，怕他對蘇木不利，于是謹慎地将蘇木完全護了起來。
“你要護着她？”腦中的聲音語氣帶着嘲笑，“你知道她是誰嗎？你知道她為什麽接近你嗎？你不知道吧，什麽都不知道居然還敢這麽做，真是愚蠢！就算你是大妖怪的子嗣，就算你的血統很了不起，但是只要你護着她你就遲早會死！”
夜天丸不答。
腦海中的聲音繼續道：“你知道她會親近你不過是為了利用你罷了。”
只是為了利用你罷了？！聽到這，夜天丸的身體突然繃緊了，死死地瞪着那鮫人。
鮫人在夜天丸腦中說的話蘇木沒聽到，但她察覺到了夜天丸的不對勁，再次探出頭，看了一眼那鮫人，又轉頭看臉色陰沉的夜天丸，眸光一沉，開口問道：“他對你說了什麽？”
夜天丸沒有回答蘇木，而是對着鮫人冷笑一聲：“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聽到夜天丸和鮫人對話，蘇木抿緊了嘴，扯了扯夜天丸的衣袖，小聲道：“我們快點離開這。”她的預感很糟糕，她知道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了，必須盡快離開，否則事情就要全部脫離她的掌控了。在找出那個幕後，完成雪狼族改命的任務前，她絕對不能讓事情脫離她的掌控。
夜天丸依舊沒有理會蘇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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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鲛人問。
“我憑什麽信你？”
“我們鮫人族最擅長感知人的情感變化，我們通過抓住人的情感，引誘人類踏入海洋。你對她的感情我感覺到了，而她……對你的感感情我可是一絲一毫都沒有感覺到呢！也就是說……你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她和你在一起為的不過是你的利用價值而已，而不是你期望的……”
“閉嘴！”夜天丸怒吼一聲，白刃出鞘，妖氣形成的刀刃劃開海面，直沖海中的鮫人而去。
鮫人躍出海面，漂亮的魚尾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弧度，避開攻擊，重新落入海中。
“這樣便惱羞成怒了？”啧啧！這樣的力量，又這樣沉不住氣，看來完全沒有經過什麽歷練，真是不成氣候的大妖怪之子，真是不明白那個“玉先生”為什麽非要除掉他。
鮫人再次浮上海面，多情的眼眸望着夜天丸，無聲地張開嘴。夜天丸第二次攻擊的東西就在鮫人張開嘴的瞬間凝固了。這次他的腦中出現的不是鮫人說話的聲音，而是一曲悠揚的歌聲。歌曲的內容他聽不懂，卻感覺仿佛靈魂被束縛了一般，身體動彈不得，靈魂卻随着歌聲一步一步走向深淵，他知道不能跟着那歌聲走，那很危險，但完全無法擺脫那種束縛。
深淵的黑暗中一縷白光閃現，蘇木出現在了夜天丸面前。夜天丸想跟她說，這裏很危險，快點往回走。只是沒等他說出來，那個蘇木便沖他笑了起來，她對他說，“夜天丸，虧你還是大妖怪的子嗣，身上流着五尾彭侯和天狐一族的血液，卻沒想到你這麽不中用。”
“你喜歡我？你也希望我能喜歡你？呵呵，現在你連一點點的利用價值都沒有了，你覺得我還會喜歡你嗎？”
“我接近你，和你在一起是為了你身後西國和天狐一族的力量，當然你本身有力量也是值得我利用的地方。可惜……”
“你太弱了，我是絕對不會選擇你的，我喜歡的人是清輝。”說着白光一閃，蘇木身邊出現了那個獨角獸一族的少主，蘇木親密地挽着他的手臂繼續對夜天丸說，“我對清輝才是一見鐘情，要不是為了利用你，我才不會和他分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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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熱的妖氣喧騰着，席卷起周圍的空氣，形成一道道淩厲的風刃，迫使蘇木一退再退，無法靠近夜天丸。夜天丸在對鮫人發起第二次進攻的瞬間，突然僵住了身形，蘇木知道那定是鮫人搞的鬼，但幫助夜天丸擺脫這種狀況并不是那麽容易的。鮫人一族好戰，一旦動手，絕不輕易收手。
蘇木迎着風，眯起眼，看着鮫人一張一合的嘴，她依舊什麽聲音都沒有聽到，但她知道那鮫人是在唱歌，可以致死的死亡之歌。
夜天丸原本黛青色的眼已經是一片充血的赤紅，裏面看不到任何理智，只有野獸的瘋狂。他臉色妖紋參差交錯，身體卻依舊維持着人形，并沒有化為妖怪的姿态，這是大妖怪血統覺醒的前兆，到妖紋遍布他全身的時候，他便會化為妖怪的姿态，與完全覺醒的大妖怪之血進行搏鬥，當戰勝大妖怪之血時，他便能成為那與神不過一步之遙的真正的大妖怪。但是——現在的夜天丸還太年輕，根本沒到血統蘇醒的時機，他才不過200歲，歷練什麽的完全不夠，他若想克制住自己覺醒的血統，那麽便需要外界力量的幫助，否則，等待他的下場便只有被妖怪之血吞噬，成為沒有理智的殺戮工具。
200歲的年輕妖怪，在僥幸之下克制住提前蘇醒的大妖怪之血的不是沒有，但是像五尾彭侯和天狐血統的話，就算是1000歲的妖怪也很難靠自己克服。不行，她必須阻止那個鮫人強行喚醒夜天丸的妖怪之血。
“快停手吧，夜天丸的大妖怪之血蘇醒對你并沒有什麽好處。”蘇木站在沙灘上沖着海裏的鮫人喊道。
沙灘上的風聲很大，蘇木的喊聲并沒有傳出去，但她知道那鮫人已經聽到了她的話。不過他的反正不過是輕蔑的一瞥，歌聲依舊繼續着，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
蘇木琥珀色的眸子閃了閃，擡起手，在虛空中做出一個虛握的手勢。鮫人一張一合的嘴終于停了下來，他墨綠色的眸子第一次正式蘇木。
“你想改我的命道？”鮫人的聲音在蘇木腦中響起。
沒錯，蘇木虛握住的是鮫人的命道，雖然鮫人看不到自己那一條條交錯的金色命道，但從蘇木那裏傳達出危險而戰栗的感覺他是不會弄錯的。
“看來……你知道我是誰呢！”蘇木歪了歪頭，輕笑了一聲。
“為什麽要救他？你不是這種多情的人。”
“與你無關。”
鮫人沉默地看了蘇木一會，然後尾巴一甩，潛入了大海深處。
蘇木松了口氣，扶起昏迷的夜天丸一步一步往村子裏走去。
帶着夜天丸離開的蘇木不知道，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沙灘不久便有兩個男子的身影出現在了沙灘上。如果蘇木還在，她一定能認出這兩人，一個是她見過兩次的貔貅，還有一個是在那個神殿見過的黑鬥篷的詭異男子——玉。
貔貅面無表情地站在沙灘上，面對這海面，發出一聲悠長的呼嘯聲，沒多久，那在蘇木的威脅下離去的鲛人竟再次出現在了近海。
鲛人浮出水面，看着岸上的兩人，用尾巴拍起一大串水珠，很明顯地可以看出他的心情相當不好。
“貔貅，按照你說，我把蘇木是在利用夜天丸的意識植入了他的腦海中，交易已經完成了，我的東西呢？”
貔貅從懷裏掏出一顆夜明珠，扔給鲛人。
鲛人接過夜明珠之後，情緒似乎好了點，在水裏甩着尾巴，漫不經心地問道：“玉先生，你究竟想對那個叫蘇木的做什麽？你應該清楚她是什麽身份才對。”
玉先生的臉上依舊帶着那張詭異的笑臉的面具，他低沉的聲音從面具後面傳出來：“我只是不希望她愛上任何人而已。”
其實上次在神殿他就給蘇木下了這個暗示，卻不想這個暗示不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朝着反方向發展了。他希望蘇木遠離夜天丸，卻不想蘇木的态度卻是越來越親近那個夜天丸了。之後他聽貔貅無意間說起關于天命師的傳說，他才明白暗示不起作用的原因——天命師逆天而行，天生反骨，絕不順應天命。總之就是性格叛逆，極不喜歡順着你來，那個暗示也是，你要她如此，她偏反其道行之。于是他便試着從一直和蘇木形影不離的夜天丸下手了，蘇木和夜天丸遇到鲛人的襲擊便是他和這鲛人的一場交易。
“噗——玉先生，你在說笑嗎？”腦海中鲛人的聲音發出一聲極為鄙夷的嗤笑，“天命師怎麽可能愛上誰？”
“我怕的是萬一。”
“随便你吧。只是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交易，我雖然不怕那什麽天命師，但我并不想招惹她。”
“你真的不想加入我們麽？只有你加入我們的這個計劃，你的任何願望都可以……”
“任何願望都可以實現？哼！200年前有個叫奈落的半妖也拿着那個什麽四魂之玉的玩意來和我說過，結果呢？還不是被五尾彭侯的後人做掉了。這次你可是有可能面對五尾彭侯和天狐一族的後人，你覺得你能成功？”鲛人毫不留情地諷刺。
“我就是為此才讓你挑撥蘇木和夜天丸之間的關系的。”這樣不但夜天丸會離開蘇木，夜天丸背後的勢力也不會為蘇木所用，倒時蘇木便只能落入他的手中了。
“那麽祝你好運吧。最後告訴你一句，你最好別小看天命師，雖然她每次輪回都是一個弱小的存在。”鲛人說完便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