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趙桂枝絕對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小老弟啊!
就在距離不遠的江大伯家。
江大伯家一早就準備蓋房子了,但真正的動工,也就是前幾天。換算下來,差不多就是陳屠夫來村裏找趙桂枝幫忙認親那天了。
在那天,石坪村一行人就到了大坳子村的江大伯家,開啓了蓋新屋的歷程。
石坪村跟大坳子村不同,那邊更大人口也更多,其中姓石的人家占了一多半。但因為地理風貌的緣故,石坪村的水田極少,旱地倒是有,但更多的卻是山地。
也就是說,光靠種地是養不了這麽一村人的。
因此,石坪村那邊養殖的多,畢竟靠山吃山,放羊的放牛的就有不少,還有人會去山上摘野果子賣到鎮上去,當然更厲害的就是進到深山老林裏去打獵了。
而石坪村最大的特色就是,手藝人特別多。
搓麻繩、編籮筐這種低級技能,那是人人都會的。稍微高一等的,就是婦道人家的紡織土布了,她們還會種桑養蠶,像縫紉刺繡這類活兒,更是不在話下。
更高等的技能,就是木匠、石匠、泥瓦匠,甚至還有鐵匠。
反正附近這十裏八鄉的,但凡需要給家裏蓋個屋,或者添個什麽家舍的,第一個想起來的就是石坪村。
江大伯自然也不例外。
雖說兩村之間的距離也沒特別遠,但這年頭,來家裏幹活時,都是由主家包吃住的。基本上都是按天算錢的,因此手藝人晚間也都是住在主家的,沒有好屋子,住柴房也是常事。出門在外,又是幹活賺錢的,誰也不會講究那麽多。這些人往往要起得很早幹活,一直到天色徹底暗了,才收工的。
好在,江大伯也不是什麽苛刻的人,沒讓人住到柴房裏,而是讓兒孫們互相擠一擠,騰出空屋來給他們住。
而昨個兒,江奶奶又跑了,空出的屋子很快就搬進了人。
“哥,沒剩幾天的活兒了,咱們還要不要在村裏接活兒?前頭那個,江家的親戚不也說要蓋屋嗎?還有村口那個桂花嬸子家,說讓咱們打兩個大樟木箱子,還有……”
江奶奶那屋其實是土炕,平常就她一個人住着,不過打橫睡的話,并排躺三人不在話下。
這會兒,哥幾個一面盤算着接下來要去哪家,一面算着這次農閑能掙幾個錢。
手藝人是不愁飯吃,但卻是又苦又累的。他們這些家裏沒地或者地裏出産完全養不了一家的人,都是農閑時給各家各戶做活兒,農忙時則是給人下地幹活。
莊稼把式還能分個農閑農忙的,他們卻是要忙個一整年。
哪怕到了冬日裏,往往也會有人家需要修繕一下房屋,或者打個家舍,再不然誰家殺豬需要幫忙等等。總歸,活兒是永遠做不完的。
盤算了些許時候,哥幾個也都困了,很快就沉沉的睡去了。
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江家是厚道人家了,專門騰出好屋子給他們住,還有薄被子,每日的飯食也都是充足的,甚至還有清爽可口的下飯菜吃。
正因此如此,大家都沒惜力氣,愣是比原定的工期還快了兩日,就徹底完工了。
江大伯看着新蓋的屋子,滿意都寫在了臉上,盛情邀請他們留下來吃暖屋席。
因為僅僅只是添了兩間新屋,而不是徹底的蓋新房,暖屋席面自然不可能太隆重。但比起之前的飯菜肯定是要好了很多,熱飯熱菜的,還有一大盆聞着就噴香撲鼻的麻辣串串。
這當然是趙桂枝的貢獻了。
吃過這一頓後,石家那些人就換了地方,給村裏需要修繕房屋、添置家舍的人家做事去了。
至于趙桂枝,她渾然不知跟小老弟距離竟會如此之近。
其實,早在聽說二郎三郎都要去江大伯家幫忙後,就下了工夫折騰了不少開胃的美食。她本人沒去,反正這些東西只要備好了料,下鍋熱一下就能吃了,興許那種老饕餮是能分辨出區別的,但一般人沒這個能耐的。
等兄弟倆趁着休息幫了兩天忙,帶上了趙桂枝準備的零嘴和下飯菜離開村子去了鎮上,因此江父還在那邊幫忙,趙桂枝依舊沒閑着。可勁兒的折騰好吃的,連帶江奶奶都胖了一圈。
幼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總覺得自己太輕松了,是占了二嫂的大便宜。
“二嫂,大伯家的暖屋飯結束後,還是由你領着虎頭去上學吧,家裏的事情我來做就好了。”
“那你學了認字嗎?”趙桂枝随口問道。
提到認字,幼娘露出了難為情的表情:“是會背了幾句,聽多了就會了。”
“索性多念兩天呗,不然這樣也行,我上一天你上一天的。”趙桂枝其實挺心疼幼娘的,論年紀,幼娘正是上小學的好時候。偏生,出生在這個年代,莫說一個農家女了,便是富貴人家的女孩兒,多半也是沒資格上學的。
“這……這樣好嗎?”幼娘有些心動。
“有啥不好的?回頭我們互相教呗。”趙桂枝一拍腦袋,頓時露出了懊悔的神情,“你說我怎麽就忘了讓二郎給我默寫一本三字經呢?唉,失策了,太失策了。”
“你想要三字經,舅舅也可以寫給你啊!”
趙桂枝:……
一擡眼,她先看到了幼娘就跟背後有鬼在攆一樣,沖回了自己的屋子,然後才看到了笑得特別不像個好人的陳屠夫。
“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笑起來特別吓人?”趙桂枝都懶得問這貨為啥會來了,她只是看了眼天色,尋思着要不要請他留下來吃個晚飯。
假如是上輩子,那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可眼下,先不說趙桂枝能不能做主,就看陳屠夫這個體格,她很懷疑家裏的飯夠不夠吃的。
“別看了,明早我要去桂花嬸子家殺豬呢,今晚住他們家,過來找你要點兒泡椒鳳爪。”
“沒有泡椒鳳爪,只有泡椒筍幹,你要嗎?”
陳屠夫點點頭,随後又道:“你上學上得怎麽樣了?剛才說那個三字經?要不要我默寫一遍送你?”
“不!”
“你可以考慮一下再拒絕嗎?你拒絕得那麽幹脆利索,很傷舅舅的心啊!”
“我!不!要!”
趙桂枝非但拒絕得幹脆利索,還異常得堅定,說不要就不要,白給都不要。她只是動作麻利的開了壇子,裝了一大海碗的泡椒筍幹,塞給陳屠夫後,就請他可以麻溜兒的走人了。
“你要是不走,幼娘都不敢出來。趕緊走吧,走走走。”
“那為什麽你就不要我寫的三字經呢?”陳屠夫拿着一大碗泡椒筍幹,一副不問出個緣由來決不罷休的模樣,“你能給我一個理由嗎?我念過書,四書五經裏面,只有三字經我會背。”
趙桂枝露出了迷之微笑:“首先,三字經不屬于四書五經裏面。其次,你的字太醜了,我怕眼睛受罪。”
陳屠夫氣呼呼的捧着泡椒筍幹就走了,臨下院壩之前,他又扭頭:“不對啊,你見過我寫的字嗎?你從來也沒有見過我寫的字,你怎麽知道我寫的字很醜呢?”
“醫生的字還能有不醜的?”趙桂枝滿臉震驚。
“你這是職業歧視,地圖炮你懂嗎?”陳屠夫氣到翻白眼,“你等着!明個兒我給你送豬下水。”
終于把人送走了,趙桂枝趕緊喊幼娘可以出來了。
誰知,幼娘還沒出來,先出來的卻是江奶奶。
江奶奶啊,明明大伯家的屋子已經蓋好了,但她就是賴在這裏不肯走,還美其名曰,幫忙照顧薛氏這個孕婦。趙桂枝私底下跟她認真的談了心,大意是,不要拿別人當借口,非要拿的話,請找一個江母惹不起的人。
于是,江奶奶從善如流的改口說,她要留下來照顧她最愛的三兒子。
那一瞬間,江母的臉色太美了,美到連虎頭這個憨憨孩子都沒敢多看一眼。
而此時,江奶奶颠颠兒的跑到了趙桂枝面前:“我聽到了!我聽到了!”
趙桂枝被她吓了一跳,以為是自己那句“醫生”叫奶奶聽到了,她還想着該怎麽圓場呢,就聽江奶奶高高興興的道:“他說豬下水對不對?他明天會來咱們家送豬下水對不對?”
啊這……
“是的奶奶,他是我表舅,明個兒要給桂花嬸子家裏殺豬。”趙桂枝微笑着解釋道。
“豬下水!哎喲,明個兒有豬下水吃了!”
哪知,江奶奶壓根就不想知道前因後果,她滿腦子都是豬下水。當然,稍片刻後,她就想起了今個兒的晚飯,看着冷鍋冷竈的竈屋,她驚呆了。
其實這也是突發狀況。
自打入夏後,天黑得越來越晚了,趙桂枝是學會看天色了,但對于季節的轉換還是不太明感。所以,這兩天她一直都是等幼娘和虎頭回家後,才開始做飯的。橫豎有幼娘幫襯着,做頓簡單的晚飯還是很快的。
結果,今個兒傍晚,陳屠夫過來了。
這麽一唠嗑,不就耽誤了做飯的時間嗎?
“奶奶您別急,馬上就好了。”趙桂枝又一次呼喚了幼娘,姑嫂兩個剛要準備開始做飯,江母就從外頭回來了。
看到冷鍋冷竈,江奶奶只是震驚了,江母卻是非常得生氣。
“這一天天的……”暴脾氣的江母站在竈屋門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裏頭的兩個懶貨,張嘴就開罵。
就在這時,江奶奶也緩過神來了,她學着江母的樣子:“這一天天的……”
“你們兩個是想氣死我嗎?”
“你是想要氣死我這個老婆子嗎?”
“一個在家待着啥事兒都不幹,連生火做飯都沒整明白!另一個閑了一天了,到家都不知道搭把手!”
“就你一個你還啥事兒不幹,活了那麽大也沒把自個兒整明白!”
“趕緊做飯!想餓死誰啊?”
“趕緊消停點兒,想氣死誰啊?”
江母絕望的轉過身:“娘!我在教訓我兒媳和我閨女,您老人家能別添亂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江奶奶肯定不答應啊!
她梗着脖子應道:“我教訓我兒媳婦,跟你有啥關系啊?咋了?我還說不得我家那糟心兒媳婦了?”
“你兒媳婦就是我!”江母氣死了。
“喲,你還知道啊?”江奶奶頓時樂了,“你也知道你是我兒媳婦裏頭,最糟心的那個啊?”
江母:……
她還能說什麽呢?
氣得要命,還不能真跟這個老太太吵起來,江母撫了半天心口,覺得自己不能硬憋這口氣,索性憤怒的去了後院,站在豬圈前破口大罵:“三郎你個小兔崽子!!……”
剛從地裏頭回來的江父,走上院壩後,順手将鋤頭往牆邊依靠,納悶的問道:“三郎?三郎回來了?”
江奶奶沖着他搖了搖頭,滿臉樂呵的道:“你媳婦兒啊,腦殼殼有包。她管你家後院那頭最能吃的豬叫三郎,那我是不是能管另一頭豬叫老三啊?”
江父:……
“娘啊!我媳婦她脾氣不好,你別老氣她了!你要是把她氣死,你兒子我就沒媳婦了!”
要說江家的男人有一個共同的優點,那就是絕不當媽寶男。
當然,論起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們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親娘不是什麽善茬。
江奶奶繼續笑呵呵:“好好,我不氣她,我保證以後都不氣她了。哎喲我倒是真給忘了,當初為了給你讨個媳婦,這十裏八鄉啊,我是走爛了八雙鞋。唉,讨個媳婦兒真不容易,尤其是你啊老三,我都沒想到,你最後真能讨着媳婦兒。”
“奶!你要不要來試吃一下!”趙桂枝覺得,要是再不讓奶奶閉嘴,公婆就要都被氣死了。
“好嘞!我來了!”
閉嘴是不可能閉嘴的,但江奶奶确實沒辦法邊吃邊怼人。
看着乖巧試吃的江奶奶,趙桂枝由衷的覺得,就憑江奶奶,他們家就不可能鬧出夫妻矛盾來,只會發生婆媳矛盾、母子矛盾。
……
第二天,因為惦記着豬下水的事兒,江奶奶一大清早就坐到了竹椅上,目光望着村道方向。
不光如此,她還極力阻止了幼娘留下,态度格外堅決得将幼娘和虎頭轟出家門。
幼娘倒是還好,其實她是想去村學那邊的。活兒輕松是一回事兒,關鍵是先生講課很有意思,除了讓學生背誦和認字之外,先生總會講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她聽得格外津津有味。
但虎頭……
今天有豬下水,但他卻要去上學?
小小年紀,他就已經品嘗到了人生百态。
苦啊!
但誰讓江奶奶才是家裏的大魔王呢?虎頭只能一步一回頭,戀戀不舍的離家了。
可其實,江奶奶心裏也不好受。
她從大清早的,一直等到了日上三竿,期間問了無數遍不說,還屢次下了院壩,沖着村道那頭伸長脖子看了又看,最後索性就出門了。
等趙桂枝從菜園子裏回來時,就發現奶奶不見了。
薛氏一直在後院忙活,至于江父江母則是下地去了。
“大概是去大伯家了?”薛氏也不是很擔心,畢竟連說書的,也只是說拍花子拐孩子的事兒,就從來沒聽說過,還有人會拐帶七十歲老太太的。
“今個兒要吃豬下水呢!奶奶沒吃到嘴裏,她就不可能走的!”
呃,這話就非常有道理。
萬幸的是,也沒過多久,江奶奶就來了:“我回來了!豬下水也來了!”
随着她走上院壩,陳屠夫的身影也出現了。
趙桂枝真的沒忍住:“噗——”豬下水你好啊!
看出了老妹兒眼中的調侃,陳屠夫秉持着尊老愛幼的美好傳統,先把豬下水給了趙桂枝,然後又收了回來:“算了,我去幫你洗。”
他是殺豬匠,處理這些東西自是又快又好。
江家的水缸都是滿的,是江父早上去挑的,這會兒趙桂枝就幫着舀水沖洗。陳屠夫本來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跟老妹兒說些話,只是沒想到,江奶奶搬了根小板凳,坐到了他們身邊。
這下,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趙桂枝看出了他的意思,不以為然的道:“你想說啥就說吧。”
陳屠夫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江奶奶,發現這老太太眯着眼睛,嘴裏仿佛念念有詞,仔細聽去,才聽到她在報菜名。
“鹵豬腸、豬皮凍、醬豬肚、蒸豬血……”
一頭黑線的聽了一會兒,陳屠夫忍不住問妹子:“你家奶奶可以啊,知道這麽多菜名。”
“我上午剛教她的。”趙桂枝示意他有話就說,江奶奶的耳朵是具有天然的屏蔽功能的,不感興趣的事情聽了也不會往心裏去。
陳屠夫就告訴她,今天殺豬時,碰上了一個年輕人,瞅着真有小老弟的氣質啊!
這就很離譜了。
趙桂枝認真的思考了一番,她怎麽就不知道自家小老弟的身上有什麽獨特的氣質呢?
“是哪種氣質?你展開了說說。”
陳屠夫回答得特別痛快,簡明扼要,直擊要害:“就是那種長得一臉聰明相,其實骨子裏是個笨蛋的氣質。你也一樣啊,白瞎了一副精明樣兒。總結一下就是,那人學渣本渣的內心已經掩藏不住了。”
趙桂枝差點兒沒忍住拿豬大腸勒死他。
好在,陳屠夫很快就改了口:“反正就那麽一回事兒吧,他就給我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诶,你說,會不會是小老弟也……啧啧,咱們家看來是團滅了啊!”
“團?”江奶奶忽的兩眼放光,“什麽團?芝麻團?糯米團?青團?”
陳屠夫:……
他深吸一口氣,神情懇切的看向江奶奶:“您跟我這個外甥女啊,太有緣了,我覺得你倆上輩子絕對是親祖孫倆!”
江奶奶猛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她頓了頓,滿臉堆笑的看向趙桂枝,“孫女啊,以後奶奶跟着你養老,好不好?我可以幫着氣你那個傻婆婆,省得她再欺負你。”
陳屠夫很是贊同的點點頭,自來熟的對江奶奶說:“您老人家認不認識合适的鳏夫啊?我姑啊,四十多了,長得還算湊合吧,手腳也挺麻利的,就是脾氣不太好。再就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