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其實,除了趙桂枝之外的所有人,名字都不能說好。
像虞三娘,她這個名字放在這年頭屬于特別尋常的,但同時也透着父母的不在意。還有趙桂枝的小姑子幼娘,只是因為她是父母老來得的女兒,才這麽取名,實際上并沒有花費太多心思。
唯一例外的趙桂枝……
她壓根就沒繼承到原主的記憶,用的是她上輩子的名字啊!
“沒想到吧?原先還嫌棄我奶奶沒文化,給我取了個土得掉渣的名字,結果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嘿嘿嘿!”趙桂枝可得意了,她這個名字好處在于,放在這個年代一點兒都不違和,還成為了全家裏面最時髦的!
石二茍只想呵呵她一臉,可惜他沒這個膽子。
因此,他只委委屈屈的說:“名字好壞重要嗎?……好吧,是挺重要的。你們記住啊,以後就管我叫二小子,我家裏人還有朋友們都是這麽喊我的。”
趙桂枝知道的呀,江奶奶就是這麽喊他的。
可那重要嗎?
于是,趙桂枝特別坦然的點頭:“好的,二狗子。”
虞三娘也道:“沒問題,二狗子。”
周大姑娘:“我們都記住了,二狗子。”
石二茍:……
算了,誰讓他兩輩子都是底層狗呢?他哥至少還能欺負欺負他,他又能欺負誰呢?
就在這時,外頭的院子裏傳來了動靜。
虞三娘剛才進來時,只是簡單的栓了院門,但其實他們家的院牆只有半人多高,還是那種木栅欄。就那種栓門方式,也就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好在,想要把院門弄開肯定會有響動的,也算是給裏頭的人提了個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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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
說着,虞三娘就起身拉開了堂屋的門。
幾乎差不多同時,陳婆子那大嗓門也響了起來:“大白天的,栓啥門啊?是不是來客人了?你娘家外甥女啊?”
虞三娘側身讓開了,裏頭坐着的三人自然也看到了來人。
同樣的,陳婆子也看清楚了來自家的客人。
失落和沮喪幾乎是寫在了她臉上:“噢,真是來走親戚的?”
周大姑娘和石二茍還有些莫名其妙,但趙桂枝和虞三娘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很顯然,陳婆子以為是江家來人相看親事了,畢竟依着鄉俗,相看親事也需要一個借口的,拿趙桂枝當借口是再好不過的了,也就是借着走親戚的名頭來相親。
好在,陳婆子很快就收起了失望的神情,熱情的道:“這會兒時辰也不早了,索性留下來吃午飯吧!三娘啊,你去做幾個好菜,好好招待親戚。”
虞三娘脆生生的答應着,随後趁着婆婆不注意,兇狠的瞪了一眼屋裏的人。
三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開什麽玩笑!都是一家人,誰還不知道虞三娘是個廚房殺手了?就算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導致她現在生活技能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但顯然在場的人當中,沒有一人想吃她做的飯菜。
……不想,也不敢。
趙桂枝第一個蹦起來:“別別,做飯菜這種事情,還是讓我來吧!我打小就喜歡做飯,真的!”
陳婆子倒是知道這一點,畢竟趙桂枝又不是第一次來她家了,先前那次也是做了一桌的拿手好菜,當然也禍霍了不少好料,給她心疼得喲……
過去的事情就不用再提了,陳婆子只樂呵呵的點頭:“也行吧,橫豎都是一家子。那讓三娘給你打下手好了。”
趙桂枝不敢啊!
幸好,周大姑娘也跟着跳了出來:“我來我來!打下手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吧,我打小就喜歡給人打下手。”
陳婆子有點兒懵。
上一次,陳屠夫偷偷的帶着他爸媽過來找虞三娘時,是故意避開了陳婆子的。因此她并不認識周大姑娘,原先只道是趙桂枝夫家那邊的人,畢竟江家人口多,她也是知道的。
虞三娘偷偷的翻了個白眼:“她是也是我娘家外甥女,我大姐的二胎……二閨女。”
陳婆子恍然,又指了指旁邊那個:“那他是你大姐的兒子?不對,這不是二狗子嗎?”
石二茍嘴比腦子快,大聲抗議:“是二小子!!”
“噢噢,二小子。”陳婆子被吓了一跳,改了口後,又問,“咱們家也不打算蓋房子,你咋來了?”
虞三娘生怕這倒黴孩子又滿嘴跑火車,回頭就不好圓場了,趕緊往外轟人:“桂枝、桂香,你倆去竈屋生火做飯。二狗子你去院子裏劈柴!”
把人都轟出去後,她才拉着陳婆子在桌旁坐下:“娘啊,有些事情不太好說,但我也不想瞞着你。可你得答應我,這事兒不能再往外傳了。”
“啥事兒啊?”陳婆子本能的意識到不太好,心跳如鼓,生怕是自己的親事又給黃了。
也因為已經抱了最壞的打算,當陳婆子聽說石二茍居然是虞三娘的娘家親弟弟時,她只是瞪圓了眼珠子,并沒有說什麽。
“……大概就是這樣的。當初我家裏把小弟送人時,我也還小,也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哪裏。眼下他已經跟養父母那邊處好了關系,我爹娘又沒了。這事兒吧,我們是不打算捅破的,但私底下肯定少不了來往。”
陳婆子繼續瞪她,坐等後續。
“反正這事兒不能傳出去,人家把二狗子養得那麽大了,咱們也沒臉面再把人要回來。再說了,我爹娘沒了,我大哥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娘家連個頂門立戶的人都沒有,喊他回來幹啥啊?當初就是因為家裏過不去才給他送人的,現在又……咋能逮着一個人禍害呢?”
這話吧,陳婆子其實是不贊同的。
在她看來,就是因為娘家沒人了,所以才必須認回去啊!那要不然,這香火傳承不得斷了?
但問題在于,那不是她的娘家,而是虞三娘的娘家。再一個,哪怕她是決定要改嫁了,可當娘的怎麽可能不希望兒子好呢?尤其她兒子兒媳還沒孩子。在這種情況下,二狗子要是回到了虞家,還不知道要她兒子兒媳貼補多少呢。只要她不傻,她就不會胡亂發表意見。
猶豫再三後,陳婆子道:“你說得對,只要人好好的,旁的都不要緊。”
心下卻道,難怪石家那頭半點兒也不着急二小子的親事,都二十好幾了,還沒給他娶媳婦。原先還以為是更重視大兒子,現在看來,還能不是因為抱養的不在意?
就是吧,陳婆子還是有些不太能理解,石家又不是沒兒子,幹嘛吃飽了撐着抱養個兒子呢?就算真的要過繼,那也是從親戚家裏過繼啊?
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只嘆道:“怪不得你要關上院門,原來躲在屋裏說這事兒呢。”
虞三娘:……這麽理解倒也沒錯。
她還下意識的回憶了一下剛才的情形,只慶幸自己起身開門了。要不然,就剛才四個人各坐在小方桌的一邊,像極了大過年的聚衆搓麻将。
真的,離搓麻将就只差一副麻将牌了。
“桂枝!桂枝!”外頭忽的傳來婦人的喊聲。
這下,不光趙桂枝從竈屋裏探了頭,虞三娘和陳婆子也跟着出去了。
卻見江母和江大伯娘站在木栅欄外面,身後還跟了個穿着十分體面的中年男子。
趙桂枝迷茫的站在竈屋門口:“娘?娘你咋來了?大伯娘也來了?是想要買豆腐嗎?咋不提前說呢?我直接帶回去就好了。”
江母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買啥豆腐,咱們是來走親戚的。偏你腳程快,眨眼間就跑沒了蹤影,害得我跟你大伯娘在後頭緊趕慢趕的都沒追上!”
趙桂枝:???
什麽叫做睜眼說瞎話?這就是啊!
還她腳程快呢,天知道每次跟江母一起去趕集時,她都是一溜兒小跑才追上的!
幸好,她沒眼力勁兒,不代表其他人沒有。
虞三娘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江家兩位老妯娌身後的中年男子,稍稍一想就猜到了真相,又看了一眼身畔的婆婆,差點兒就被閃瞎了眼。
她婆婆啊,居然是一臉嬌羞,已經側着身子躲到了她身後。
“呃……先進來吧,進屋裏坐坐。”
婆婆嬌羞了,那待客的事情,就只能交給她了。
虞三娘先讓江家幾人進來,又沖着劈柴劈了一半就忙着吃瓜看戲的石二茍道:“你去後院抓只雞,殺好了拿去竈屋給桂枝。”
石二茍愣住了。
殺啥玩意兒?殺雞?
“那個,我不會殺雞。”這種事情是不能隐瞞的,他怕到時候出了岔子,他小姑能把他的脖子給抹了。
虞三娘不敢置信的看過來:“你不會殺雞?那你會幹啥?”
“吃雞。”石二茍誠懇的回道,“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我……”弄死你算了!
一秒暴躁的虞三娘,先是看了看自家婆婆,見她已經颠颠兒的跑去房裏拿茶葉了,又見江家三人進了堂屋,終于徹底沒了顧慮,上前一把拽住了石二茍的耳朵。
壓低聲音威脅道:“你信不信我給你綁在智慧樹上,讓你吱呀吱喲喲地轉?!”
“吱呀吱喲喲地轉……的是大風車。”石二茍掙紮着搶救出了自己的耳朵,“我真的不會殺雞,我連殺魚都不會。”
“那你覺得這裏誰會?”
“我大伯媽啊!”石二茍無語了,指了指竈屋方向,“你看她啊!”
不知何時,周大姑娘已經從後院雞窩裏抓了一只最肥的老母雞過來,她一手母雞一手菜刀,站在她旁邊的趙桂枝則端着一個大海碗。
一人負責抹脖子,一人負責接雞血,非常默契的就把老母雞給解決了。
虞三娘默默的收回了眼神,轉身就往堂屋走去,臨走前遞給了石二茍一個嫌棄至極的眼神,讓他自己慢慢體會。
石二茍:……
我是廢材我驕傲了嗎?
因為新加入的江家三人,這天的午飯豐厚到令人難以置信。當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趙桂枝,她本來就能把素菜做成葷食,再加上張家的竈屋裏,各種佐料格外豐盛,食材更是多得數不勝數,光是豆制品的種類就多達十餘種。
趙桂枝一面做菜一面啧啧:“你說為啥我小姨廚藝那麽差,她家竈屋裏的準備卻是最充分的呢?”
周大姑娘想也不想的回道:“那句話你沒聽說嗎?就是你小舅媽常說的那句。”
“我小舅媽啰嗦的跟性轉版唐僧一樣,誰記得她說過什麽話了。”
“就是那句——差生文具多。”周大姑娘也跟着啧啧嘴,“這話真沒錯,你哥打小就考第一,用的文具就是最便宜的,一個鐵皮鉛筆盒用十年。你跟你弟就不一樣了,花樣百出,我記得你弟還讓他爸去買進口文具。你說你們都用了進口文具了,咋就沒好好學呢?”
趙桂枝無言以對,半晌才說:“大概是因為,進口文具比不上咱們國産的吧。大舅媽,你要知道,月亮并不是國外的才圓,支持國貨人人有責!”
周大姑娘:……
說不過說不過。
萬幸的是,趙桂枝的廚藝比她的口才還要棒,周大姑娘聞着飄蕩在空氣裏的飯菜香味,默默的決定忍了。
而堂屋那邊,趕在午飯上桌之前,事态就已經明朗了。
簡而言之,夕陽紅相親十分得順利。
因為提前互相知道了對方的情況,他們顯然沒有将時間浪費在已知的條件上,而是直接問了對未來的打算。
在這種事情上,江二伯是非常有經驗的,畢竟他前頭已經有三個媳婦了。他先說了他不介意陳婆子沒嫁妝,也不介意她年歲大了沒法生養,同時也提到了兒子兒媳們都是孝順的。
陳婆子更直接,她一眼就相中了江二伯。
江家那邊,模樣是真的不錯。當然,就算不錯好了,那也是有高低差異的。但值得一提的是,在江父這一輩兒之中,江二伯是長得最好的。一則他本身底子好,二則他又不是幹農活的,在哥哥弟弟都因為長期彎腰幹活導致了比較明顯的駝背後,他身形筆挺,相貌堂堂,還因為擅長收拾自己,看起來跟鄉下那些地裏刨食的人完全不同。
其實,他的年歲要比陳婆子大了不止十歲,但兩人看起來,愣是沒差多少的樣子。
總之,等趙桂枝她們端着飯菜過來時,兩邊已經談妥了。
虞三娘忍不住扶額,但她又不能說什麽,只得高聲喊:“二狗子!還不快點兒幫忙端菜去!”
高喊的同時,她還陰恻恻的看向了石二茍,仿佛他要是敢說自己不會,下一秒就把他幹掉。
石二茍麻利的丢下斧頭,飛快的奔向竈屋。
因為人多,石二茍還在虞三娘的指揮下,把另外一張小方桌搬到了堂屋裏,兩張桌子并在一起,才算是妥當了。
及至吃過午飯,江家一行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包括趙桂枝和她的便宜妹妹。
其他人都是空着手特別惬意的,唯獨只有石二茍是挑着擔子的。
是的,虞三娘又作孽了,她特地從柴房裏找出了豆腐張先前用的擔子,裝了滿滿兩竹筐的東西,讓石二茍幫忙送過去。
就這樣,回大坳子村的路上,就出現了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江母和江大伯娘自然是走在最前頭的,妯娌兩個就今天的相親發表了無數意見,還邊走邊說着哪個媒人好,收費便宜做事靠譜。再就是,接下來哪個日子比較好,雖然是娶繼室,但還是要照着規矩來,選個好日子是最基本的。等請了媒人提了親,就可以辦喜事了。
還有喜事兒在哪裏辦……
反正就是叨叨個沒完。
趙桂枝和周大姑娘則緊跟在她們後頭,兩人也在說話,壓低了聲音吐槽這場古代版本的閃婚。等吐槽了一半時,趙桂枝才想起來。
“不對啊,你咋有臉吐槽他們呢?回頭你的身份要是曝光了,不得叫人笑死?你可是跟小貨郎一見鐘情,直接就手拉着手私奔的啊!”
周大姑娘尋思着這話十分有道理:“也是,回頭我肯定要吓死你婆家人。不過沒啥關系,我又不跟他們過,等我拍拍屁股走人了,你怕是會被他們圍起來追問吧?啧啧。”
兩人互相傷害着。
最末的兩人則是挑着擔的石二茍,以及腿腳不太靈便的江二伯。
這倆居然也能聊。
“那啥,那老哥還好吧?”石二茍問道。
“挺好的,都能下地走道兒了,就是走得沒我利索。”
聽着不像是什麽好話:“那還行噢?”
江二伯反問道:“不行能咋樣?聽說你還給我大哥家蓋房子?”
“早蓋完了,這不要去你三弟家蓋房子嗎?”
“你可得悠着點兒,別再從屋頂上摔下來了。”
石二茍嗯嗯的點頭保證着,直到回了江家,趙桂枝逮着機會問他:“你咋會認識他的?還有陳大娘,咋什麽人你都認識呢?”
“豆腐張以前找我們幫他家修過房子,只是那會兒還是原主。”石二茍解釋道,“至于你男人的那個二伯……”
“咋了?”趙桂枝好奇的問道。
石二茍先嘆了一口氣,随後才耷拉着腦袋解釋說:“我不是把我老爸砸了個雙腿骨折,三個月才下床走道嗎?”
“跟他有什麽關系?他又不是小舅舅。”
“他是目擊證人。呃,确切的說,他是打120的那個熱心街坊。”石二茍滿臉的滄桑,“就是他幫我爸找的大夫。”
趙桂枝恍然大悟,并愉快的落井下石:“換成我,我就先打110了。二伯他人真好。”
石二茍繼續保持着一臉滄桑的表情,擡頭望向遙遠的天際:“是啊,他人挺好的。他還寫了一份保證書,逼着我簽字畫押,讓我一定要把藥費診金補上,還有我老爸養傷期間的所有花費,我都必須一力承擔。”
啊這……
從多年的老街坊角度來看這個事兒,好像也沒錯?
“你回去吧二狗子。”趙桂枝揮別小老弟,“過兩日帶着人來我家幹活,記得要好好幹活,用心一點,那是我要住的屋子。”
石二茍已經不想糾正了,他轉身下了院壩。
不想,身後傳來特別大聲的告別聲:“二狗子再見啊!二狗子回頭見啊!”
不是趙桂枝,是周大姑娘,她特別開心的揮別了二狗子,轉身就看到江母用仿佛捉奸在床的表情看着她。
周大姑娘:……
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