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澡堂(上)
神魂颠倒
學校小賣部裏的雪糕種類很多,大概是考慮到學生的普遍購買力,一眼掃過去大多都是幾十上百的大牌子,收銀臺邊甚至還有專門的手作冰淇淋機。
何晚山沒想到雪糕也能有奢侈品的價格,幾十上百的價格他想都不敢想。
但請客這件事是他先提出來的,他當然不能專挑便宜的敷衍人家。
“吃這個吧。”餘燃伸手從冰櫃的角落裏挖出來兩根老北京冰棍,拿在手裏還不忘一頓猛誇,“這個我從小吃到大,奶香味特別足。”
這話當然是假的。
家裏從小就對他的飲食管控得很嚴格,冰淇淋這類零食都有專門的甜點師制作,外頭賣的別說吃了,他就連碰都沒碰過。
而他之所以會選這個,純粹是因為便宜。他知道何晚山家境不好,生活費靠的都是學校的補貼,他要是這時候還耍少爺脾氣非貴的不吃,那就真的缺大德了。
何晚山一看價格,第一時間就想到餘燃應該是在照顧他的情況。
他的心裏有些感動,連帶着對餘燃的印象也好了不少。但請客哪有讓別人遷就的道理,他搖搖頭想讓餘燃放回去挑個自己喜歡的。餘燃看到這情況自然是不答應,拿着兩根冰棍就跑到收銀臺喊結賬。
何晚山拗不過他,最後只能結了賬,兩個人一個一根冰棍慢悠悠地走回教室,餘燃買給他的果盤還放在他課桌上。
何晚山怕水果放久了不新鮮,就拆了果盤和餘燃一起分着吃了。餘燃倒也不拒絕,反倒覺得看着何晚山吃水果還挺有趣的,抿着嘴臉頰一鼓一鼓的樣子像極了他小時候養的寵物龍貓。
吃完果盤,餘燃破天荒地沒翹課也沒睡覺,而是安分地在教室裏上完了一下午的課。
來上課的老師都對這個出勤率堪憂的混世魔王願意聽課表示極其感動,一致認為教務主任冒着被餘燃瘋狂找茬的風險押着人去剃頭實乃造福學校。
餘燃當然不知道這些個古板的老師腦子裏在想什麽。他不出去浪一是因為中午騎車往返累得慌,二是因為他想和何晚山多待一會。
周三下午的課很是無聊,餘燃聽了一會兒就開始神游。
夏秋交接本來就是容易犯秋困的季節,教室的立式空調以一個固定的頻率嗡嗡作響,令人困倦昏沉的午後,灑進教室的零星光斑像是要融化一切般明亮溫柔。
何晚山買給他的冰棒早就吃完了,可嘴裏卻好像還留存着奶油冰涼微甜的觸感。餘燃的視線從課本移到黑板,最後圖窮匕見悄悄落在了何晚山身上。
何晚山坐在他身邊,睫羽安靜地垂着,飛舞的光塵在上面落下點點斑駁鎏金,深褐的眼底像是蘊滿了淅瀝水色。
餘燃看得出神,眼神逐漸大膽,正在專心做筆記的何晚山似有所感地扭頭,兩個人的視線瞬間撞在一起。
餘燃偏過頭去假裝自己沒被抓包,何晚山的目光在他臉上輕輕掠過,綿中帶涼。
他不知道生養在南方煙雨裏的人是不是都像何晚山這樣,眼裏始終捎帶着江南入夜的月光。他只知道北方夜色寒涼,霜照鐵甲的冷冽催促着他去觸碰何晚山眼裏溫瀾的水色,仿佛那雙一貫沉靜純粹的眼裏藏着一個月落烏啼的夢。
“拿去抄吧。”何晚山看了一眼餘燃幾乎一片空白的課本,還以為他是沒來得及抄老師的課堂筆記才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看,于是就很熱心地把自己的筆記遞了過去。
餘燃又不能承認自己是在偷看,只能順着何晚山的意思抄了整整一頁的筆記。
等到一下午的課全部上完,餘燃震驚地看着自己記了足足五大頁的筆記,覺得自己一星期的寫字量都用在了這裏。
而何晚山則像是被打開了什麽不得了的開關,相當熱情地拉着他一起學習。
做題什麽的對餘燃來說倒不算什麽,他吊兒郎當總是翹課但這不代表他學習成績不好,他痛苦的是何晚山溫和的态度。
本來就已經長得很合他胃口,現在溫柔耐心地教他做題,無異于是在強行把他拖進某個不能觸碰的新世界。
餘燃心裏苦又不能說,只能暗暗想辦法讓自己脫離魔掌,在滑向男同的深淵前及時回頭。
恰好這時候許落星和徐嘉行拿着臉盆從旁邊走過,餘燃見狀連忙搭話:“你倆幹嘛去啊。”
“我倆去澡堂洗澡啊。”
徐嘉行和許落星不是住校生,但天燥悶熱的時候誰都不想帶着一身臭汗上晚自習,自己不舒服不說,酸溜溜的汗味還容易熏到別人。
餘燃眼前一亮,一個絕妙的計劃瞬間湧上心頭。
北方爺們的交友無非就是撸串唱K泡澡,十幾個大老爺們大大咧咧地往水池子裏一坐,互相吹牛搓澡,兩個小時的澡泡完甭管是新仇還是舊恨都是一筆勾銷,出來又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餘燃覺得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聰明。
何晚山的長相再有迷惑性又能怎麽樣,就算他膚白貌美鉚足了勁往他心尖上長,那也是實打實的男人,兩腿之間必然有着和他一樣的東西。
要想讓自己徹底死心,一些常規手段恐怕是起不到什麽效果,必須得來一劑猛藥。
這麽一想,餘燃頓時覺得自己的心情暢快了,連帶着看自家這倆怨種發小都順眼了起來。
“好學生,一起去澡堂洗澡不?”餘燃湊到了何晚山身邊,一副連哄帶騙意圖不明的反派模樣,“天氣怪熱的,一起去洗澡涼快涼快。”
何晚山這時候正在演算數學考卷上的最後一道大題,白天請的那支棒冰果然很有效,餘燃不再喊他「小矮子」,對他的态度也緩和的很多。雖然他更希望對方稱呼他能連名帶姓,但現在的情況已經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不用了。”何晚山溫和地拒絕,為了不讓對方胡思亂想也一并附上了自己婉拒的理由,“我晚上回宿舍洗澡,這裏的澡堂我還不太習慣。”
“何同學是南方人吧。”徐嘉行想到了問題所在,“我家有親戚住在南方,我寒假去那玩的時候發現南方冬天去澡堂的人很少,大多都是在家裏洗,好像是沒有去澡堂洗澡的習慣。”
“那你可得早點習慣了。”許落星單手撐着裝衣服的洗浴用品的臉盆給了一個大大的助攻,“咱們學校雖然條件好每個宿舍都有單獨的淋浴間,但那也就天熱的時候能湊合着用用,真到冬天天冷的時候那水管子裏一點熱水都不會有,除非整個冬天都不洗澡,否則你肯定得去澡堂。”
何晚山心想也對。
南方天氣溫暖四季溫差也小,大部分南方家庭都有獨立衛浴。冬天雖然也有冷的時候,但氣溫最多也就降到零下四五度。
但北方卻完全不一樣。
何晚山來北京之前就聽說過北方這邊的洗浴文化。冬天動則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溫,獨立衛浴的水管就是保溫效果再好,滾燙的熱水流過供應管道在外頭刺骨的寒溫裏走一遭也得透心涼。所以北方這邊多的是燒鍋爐統一供暖的大澡堂,何晚山心想自己還是早點适應為好,入鄉随俗,他也不可能要求學校為了他這個南方來的特招生建個獨立衛浴,與其到了冬天不得不去,還不如現在跟着同班同學一塊去洗一次。
“不過我的衣服和洗浴用品都在宿舍裏……”何晚山悄悄看了一眼拿着臉盆準備出發的徐嘉行和許落星,“要不你們先去吧,不用等我。”
何晚山說這番話其實已經是在變相的婉拒,畢竟他和徐嘉行許落星并沒有什麽交情,洗澡在他的印象裏又是非常私密的行為,他這麽一個陌生人貿然和他們同行說不定會讓他覺得不舒服。
但某個人明顯沒有考慮到這一層關系。
“沒事,我等你!”餘燃立刻搶答,臉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高興。
徐嘉行不清楚自家好兄弟什麽時候和何晚山的關系變得這麽好,但脾氣巨臭孤寡多年的餘燃能碰上個入得了眼的同桌也屬實不容易,更何況何晚山人也不錯,徐嘉行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許落星則是天生沒心沒肺,和誰都能稱兄道弟,街邊遇到條順眼的狗他都能一時興起抱着狗一塊泡澡。
“既然燃哥這麽說了,我們就一塊去呗。”許落星把臉盆頂在腦門上,他本來就對何晚山挺有好感,長得好看的人在他這就是有特權,“我和嘉行在澡堂門口等你們,反正燃哥也要去拿換洗的衣服,也不差這點時間。”
既然許落星和徐嘉行都這麽說了,何晚山也就沒有再拒絕,起身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課本和考卷就回宿舍拿了洗浴用品和換洗的衣服。
何晚山走出宿舍的時候時間已經是黃昏,天邊與落日遙遙相望的月影尚且只是一抹淺淡的輪廓,滿天海棠花開般秾豔的晚霞裏點綴着幾點單薄的星光。
餘燃單手拿着和他本人氣質極其不符的大紅臉盆,人高馬大地杵在澡堂門口等他。四個人去澡堂前臺刷了飯卡,一人五元按人頭計費。
許落星和徐嘉行急着去搶占澡堂的黃金位置,在更衣室脫了個精光就着急忙慌跑了進去。
餘燃脫了上身的衣服興高采烈地準備開始自己的計劃,他還給自己的計劃取了個很貼切的名字,叫做何晚山脫敏方案。
但餘燃很快發現,自己恐怕完全想錯了。
他看着那只和本人一樣細長漂亮的手捏着襯衫雪白的衣料,從上往下,一顆顆解開襯衫的紐扣,露出其下纖細的鎖骨和大片白皙的皮膚。
何晚山的睫毛很長,垂眸時眼底總是落着一圈潸然濃密的陰翳,過分幹淨清純的長相配合着他此時的動作,有種悖離常倫的禁忌隐秘感。
餘燃看愣了,他明明是為了破滅自己的幻想才連哄帶騙把人帶了過來,可事與願違,現在瞧着反倒是他自己在把自己往泥潭裏頭推。
他的心裏警鈴大作,理智在腦海裏痛罵他是個煞筆,可他的眼睛又誠實地袒露出他現在的想法,更衣室裏這麽多人,大家都亮着光溜溜的膀子,他的眼睛就是黏在何晚山身上下不來。
何晚山骨架很小,身上沒有明顯的肌肉輪廓但也不是骨瘦如柴,并不十分明顯的喉結隐在頸側的陰影裏,彎腰拿衣服的時候背上兩片凸起的肩胛骨像是藏起的羽翼,背脊柔軟又漂亮。
餘燃轉過身去不敢再看,他的心在這一刻聲如擂鼓,回蕩在胸腔異樣的躁動讓他回想起初中時第一次在課堂上涉及性的啓蒙。
那時的他對這些大人的秘密還沒有什麽具體的認知,他只記得那天昏暗的課堂,幻燈片上斑斓的燈光在沉沉昏色裏躲閃,漆黑教鞭順着圖片上的純欲曲線婀娜蜿蜒,而他的眼裏閃動着陰郁的暗光,某種不可名狀的悸動沒入深不見底的溝壑,溝壑裏是被他親手揉碎的旖旎油彩。
那是他第一次親身真切地體會到那種難以言說的陌生的悸動。
“餘燃?”何晚山把換下來的衣服疊好放進儲物櫃,扭頭卻看見餘燃衣服脫到一半,裸着上身一動不動地站着發呆,“你怎麽了?”
餘燃一愣,當着人家的面想入非非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他背對着何晚山不敢回頭,耳尖紅得幾乎要滴血,忙不疊地脫了褲子就沖進澡堂,随便找了個淋浴噴頭對着自己的腦袋就是一陣狂沖。
作者有話說:
餘燃:即将滑向男同的深淵jpg;
晚山:毫不自知地在餘燃屁股上踹一腳幫他滑得快一點jpg感謝在2022-05-18 20:52:53-2022-05-19 22:12: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