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劍(十二)
名劍大會之事衆人皆是忙碌不已,連帶着父親也是一般的情形。葉晖遠遠看着天澤樓前抱劍而立的身影,無奈的嘆氣,不知道大哥是做了什麽脾氣,這幾日越發的沉默不理人。
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大哥……”開了口卻忽然無話可說,葉晖這才發現兄弟二人之間竟當真沒有什麽可以交流的話題。
如此木讷的大哥唯有在師姐面前才像個不經事的少年,心中所思所想從不隐瞞。相反的,同樣由師姐帶大的自己見了師姐就好像被貓兒叼走了舌頭,戰戰兢兢比對着爹還發憷。
娘總笑着說大哥的名字都是師姐起的,自然是更親近些。但在師姐心裏他們兄弟四個都是寶貝,定然不會人誰欺負了去。葉晖卻覺得,師姐除了對大哥好些,對藏劍弟子都是一個模樣,雖然也是護短。但藏劍弟子哪個不護短?
這些個師兄弟姐妹平日裏除了在爹面前做個樣子,哪個不是嘴上沒個把門的?嘴裏說得狠了打上幾架都是正常。兵器換的速度當真令人心疼,換下來的短劍殘鐵都被新入門的弟子拿來練手……縱使如此,一轉頭若是誰出門被欺負了去,卻又定然是群情激奮,個個都要提着重劍拍過去!
腦補着一群閃瞎人眼的藏劍弟子拎着重劍夕照雷鋒圍毆……葉晖渾身一抖虎軀一震,囧了一張臉。
許久不見葉晖下文,葉英轉身看過來,正看到葉晖一臉詭異的表情——
葉英樣貌極效肖芊芊,身形也比同齡男孩子瘦弱,甚至還較葉晖矮了半寸。他左邊額頭靠近發際線的地方梅花樣的胎記紅豔,越發襯得整個人容顏明秀,姣美更勝婦人好女。相較之下葉晖就是葉孟秋的翻版,外貌英氣逼人高高大大,卻天性散漫頑劣。不喜習劍,尤好算計。
忽然看見葉晖就好似看見父親,一想到父親做出這種囧然的表情,葉英本就木然的臉更是僵硬三分。
“那個,我是想問師姐去哪裏了……”
失态的神情被兄長捉了現行,葉晖尴尬不已的轉移話題。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樣令人不由微笑。
一旁安靜候着的羅浮仙忍不住微笑。葉英雖木讷至極,卻是葉輝最敬重關心的人。每當莊主責罵大公子,二公子倒是比當事人還要擔驚受怕。平時面對莊主也能嬉笑不拘,卻唯獨對着大小姐大公子吶吶不知所言。而莊主雖然平日待人最是嚴厲,夫人一笑莊主就立刻失了魂似的……羅浮仙不由感慨,當真是一物降一物,半點也逃不脫。
葉英不答話,垂眸斂目的凝視着落在手背的花瓣。葉晖最是清楚葉英每日都會在這裏站上三個時辰——小的時候是一襲銀衣绛紅,也是這般靜靜地站着,花瓣落滿一身,就好似花妖臨世滿身花開。
雖然是血脈相承的兄弟,但是他對于他這個大哥,卻是半分也看不透。他們性格南轅北轍,就連長相也差了很多。有時看着葉英琉璃般的眼,就忍不住想起一雙黑白分明卻毫無光彩好似将人吸進去一般的眼睛。若不是三弟四弟與自己一般形似父親,他小時候不知多少次以為自己才是那個毫無血緣的人。
就這麽沉默了半晌,葉晖以為會像往常一般不會有回答,正要借口離去就聽見葉英緩緩道。
“姐姐的事……不要過問,也不要對爹說。”
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來。“為什麽?”
又是半天的沉默。“姐姐不會害葉家。”
葉晖默然,确實,葉招魂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他們,絕無可能。否則爹也不會在知曉他與大哥俱無天分,藏劍山莊偌大基業,眼看後繼無人之時極具魄力的将山莊整個交付葉招魂打理。
“……那個天策府的客人,你叫暮生師兄小心些。”葉英側首,雖然只是錯身而過,但他就是覺得那個似乎有着外族血統的将士看着葉暮生的眼神很……很熱切!有點像是師妹們當初看到陽師兄和那名五毒弟子時的眼神,但又有些不同,更危險,像狼……雖然他還沒見過╭(╯^╰)╮
葉晖忽的就笑了,連着身後一直保持着距離安靜無聲的羅浮仙也笑了。葉英不明所以,目光疑惑。但二人俱是閉口不言,他也就不再追問。
“暮生師兄的事情就不用擔心啦。有師妹們在師兄安全無虞。”葉晖有些苦笑,“但我現在更頭疼的是師姐的問題。”
“姐姐怎麽了?”葉招魂人不在莊內,還會有什麽問題讓自己七竅玲珑的弟弟苦惱至此?
“她沒怎……”眼角瞄到遠遠走來的一襲青衫,葉晖一張小臉也苦了下來,皺成一團。“我從不知道師姐竟也有如此魅力……拓跋公子已經追問我好多次師姐下落了,我又從何而知?”
“莫要胡言。”葉晖哀怨的看了眼葉英,就是對自己的事也沒見大哥這麽愛說話。“十年前拓跋公子敗于師姐劍下,約定十年之後再決勝負。”
似乎是想起了童年之事,葉英看着來人的目光似乎沒什麽變化,可葉晖羅浮仙都隐約覺得大哥\公子很不喜歡如今盛名頂旺的‘劍聖’拓跋思南。
“原來他也敗過啊?”葉晖明顯沒想到自家師姐居然彪悍到如此境地,眨眨眼。“江湖傳言果然不可盡信。”
“此事知情者極少,你當時年幼,出生不久自是不知。”葉英道。
說話間來人已至面前,卻是已經成名的拓跋思南。
“拓跋公子別來無恙。”葉英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當年沒少折騰過對方,現在想來雖然覺得有些幼稚,卻依舊不覺得有何不妥。
“你是……”拓跋思南看到葉英額角的梅花胎記恍然,“葉大公子?一別經年,竟是認不出了。”
“拓跋公子一如當年。”葉英淡淡道,“不知公子有何事指教?”
拓跋思南張了張嘴,有些尴尬,言談之間卻依舊大方,神色坦蕩。“當年一敗,在下發奮定要與葉姑娘再決勝負。十年之期已到,葉姑娘卻不在藏劍莊內,在下只是想知道姑娘去往何處。如若真有要事,也好另擇他日。”
“……師姐身在何處,葉英确實不知。不過師姐定是會盡早趕回的,公子還是将心思放在大會之上為好。”
“為何?”拓跋思南不解,“葉姑娘也會參加大會?”
“師姐不會參加的。”葉晖開口,“她說那個沒用。”
……這是什麽答案?似乎是收到這樣無聲的疑問,葉晖摸了摸鼻子。“師姐有墨刀锟铻,夜影劍,自然不會去搶用不到還未必合手的兵器。她說贏了沒意思,輸了太丢人,不如不去。”
……
好答案!
拓跋思南囧了一張臉,可不是嗎?人家藏劍山莊是什麽手段,作為大師姐哪裏需要來争奪寶劍?打一把扔一把都沒問題啊!如此一來,這名劍大會在人家眼裏不就是雞肋麽,還是食之無味棄之也不可惜的那種。
葉晖目光忽然一閃,盯着拓跋思南胸前,語氣危險。“公子這只簪子當真精致,如此玉色想必價值不菲吧?”
“啊?”拓跋思南低頭一看,懷中那支黛青色的鳳首玉簪不知何時露出一半來,頓覺尴尬。“這個是……”
“想不到拓跋公子也有意中人了呢。”葉晖好似看不到拓跋思南的表情一般,語氣輕快,“卻不知是要送給哪家姑娘的的?”
“在下沒有……”沒有什麽?沒有意中人還是別的?
葉晖一副‘我了解’的神色,“我懂我懂~拓跋公子好事已近了不是?屆時定要說上一聲,我師姐定然不會忘了送彩禮去的。”
怕的就是這個啊!沒有的事情怎麽兩句話就好像是真的了一樣?要是真被誤會了,那他可就沒處哭去了。
死就死吧!
“這是要送給招魂姑娘的!”
一片寂靜。
拓跋思南松了一口氣,這種事情他是真的不擅長啊。要不是師父說要努力争取……師傅原話怎麽說來着?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他也不會可以去找了玉匠精心打了這麽一支簪子來。誰叫藏劍號稱富可敵國,尋常事物寶劍神兵都不需要,脂粉什麽的就沒見她用過,也只能送這麽一個東西了。
家世好的姑娘果然不好追……
“二叔叔二叔叔,又有客人來啦!”紮着雙馬尾的小姑娘用着不熟練的輕功從遠處飛了過來,正巧聽到拓跋思南的話。“這個叔叔是誰呀?怎麽叫大姑姑的名字?”
葉晖拉過只到自己胸前高的小女孩,笑眯眯地道。“子湄不要無理,這位是拓跋公子,是客人。”
“哦……”被喚作子湄的小女孩甩着馬尾側着頭打量拓跋思南窘迫的臉,點點頭。“是喜歡大姑姑的人啊~好可憐哦……”
可憐?為什麽可憐?拓跋思南總覺得路過院子的藏劍弟子看自己的目光都有幾分怪異,說是憐憫,也算不上,說是不善,态度卻又恭謹如常。
“大姑姑只愛黑漆漆的刀還有怪怪的劍,對人的話很兇!”子湄努力做出面無表情的樣子,可還是差了些,就指着身旁的葉英道。“嗯,就是比大叔叔還要冷一點,兇一點的樣子。大姑姑還說過人比妖怪可怕,所以大姑姑不喜歡人,那你喜歡大姑姑當然就很可憐啦~”
女孩天真嬌憨的樣子讓人不由失笑,可‘人比妖怪可怕’,說出這種話來不知那人是多麽心寒。卻是不知到底誰更可憐了些。
不待拓跋思南反應過來,葉晖已經拉着子湄走遠,詢問着來人的情況。拓跋思南回頭,方才站在這裏的少年和婢女也不知何時都不見了人影,暗暗吐出一口氣,搖搖頭也走遠。卻是不知這一番都被不遠處的人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