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端倪
景文惟為了怕漏掉什麽,不僅日期時辰标注出來,甚至連當日如廁都沒錯過。
景長霁手中一共有四張,上面密密麻麻寫了很多雜事,有條不紊,一個時辰對應這個時間段所做的事。
景文惟目前任職的是翰林院修撰,平時在翰林院的職責很雜。
春獵事發前這段時間他辦的事倒是簡單,就是記錄三月底即将到來的太後壽宴各項事宜以及四月份即将到來的祭祀大典等以及草拟有關典禮的文稿。
春獵那天是三月初一,景文惟是從前一日來狩獵場開始寫起。
景長霁仔細看過當天,這是他早就問過的,和之前沒有區別。
他繼續朝前翻看二月二十九這天的事宜,這日景文惟當值,一整天都在翰林院,後來回了侯府,見了一面景安侯說第二日随行狩獵事宜,之後就是去見了景長霁一面。
接着是二月二十八,依然是在翰林院記錄即将到來的太後壽辰事宜。
再就是最後一頁二月二十七日這天,景文惟這日休沐。
因為不是簡單只在翰林院,所以這一日景文惟經歷的事情很雜,滿滿一頁,事無巨細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景長霁還是第一次這麽直面清楚了解兄長的日常,想到第一世這時候兄長早早沒了,一時間鼻頭有些酸澀,他很快冷靜下來繼續往下看。
景文惟把發生的所有對話和誰交談也都一一寫了下來。
前三張因為大部分時間是他獨自一人記錄,所以對話不多,這一頁卻很多。
景文惟早上起了後先是去給老夫人請安,如果是以前景文惟不會提及老夫人都說了什麽,是怕景長霁難過。
但這次大概是怕自己隐瞞會耽誤,所以景文惟還是硬着頭皮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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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很多,大部分都是老夫人說,只是兩人交談的對象卻是景長霁。
老夫人對景長霁很是嫌棄,讓景文惟多加約束,不要讓他丢了侯府的門楣。
大概怕景長霁傷心,景文惟最後小字補了一句:二弟性情如何兄長知曉,莫要難過,是祖母不了解二弟。
景長霁仿佛能看到兄長寫這些事的小心翼翼與不安,忍不住苦笑一聲,他是真的不難過。
老夫人如何,他第一世後來知曉的一清二楚。
兄長死前,因為有出息,老夫人對他百般稱贊,可兄長死後,他在老夫人口中成了逆子惡人,仿佛他過往的一切都被抹滅,只剩下他那些莫須有的惡,是個殺人兇手,甚至要将兄長在族譜中除名。
老夫人說景長霁沒出息說他上不得臺面,但若是沒有她的允許,劉氏又怎麽敢一進門就對他出手,這些年将他養廢?
無非就是劉氏進門時他們兄弟的生母外家已經沒落,沒有支撐後入不得她的眼,成了棄子罷了,若非兄長有出息,怕也只是第二個景長霁。
景文惟陪老夫人用過早膳,又去書房見了景安侯,聽了一上午的訓斥,後匆匆去尋景長霁。
那時候景長霁怕兄長說教躲出去與狐朋狗友一起更自在,所以景文惟沒尋到他,只能獨自回了院子,下午出府應約随同齡的表弟容钰山前往茶樓品茶。
容钰山是兄弟二人的親舅舅容小伯爺的獨子,因為同齡只差了兩個月,所以兩人自幼關系就好。
容钰山也是景文惟同一屆當時的榜眼,如今任大理寺評事。
景長霁想起容钰山也是一怔,雖然是在大理寺任職,但景長霁并未懷疑過容钰山。
第一世兄長無辜慘死在大理寺後,景長霁求救無門,只有外祖父一家肯幫他。
但容伯府早就沒落,舅舅容小伯爺是個閑職幫不上忙,後來還是容钰山借着是大理寺評事的身份私下幫他查兄長死因。
只是還是被幕後之人知曉,沒多久,容钰山也沒了。
後來景長霁大受打擊一蹶不振,報仇的心思愈發迫切,急功近利,這才被太子蒙蔽雙眼加以利用。
景長霁想起往事心頭複雜,所以這次他們出事後景長霁并未去尋舅舅一家,他怕會再次連累對方,只當依然被繼母撺掇的與外祖父一家離了心。
景長霁繼續往下看,景文惟怕漏掉什麽,事無巨細把他與容钰山的對話說的一清二楚。
包括途中遇到了哪些人。
因為這天是休沐的日子,二人在茶樓遇到的熟人,都被景文惟一一寫了出來。
熟人一共有三個,第一個是翰林院的同僚,與友人前來品茶,打過招呼後一直在不遠處品茶;
第二個國子監祭酒嫡長子鞏玉峰,他與景文惟是同窗,但景文惟在書院總是高鞏玉峰一頭,所以鞏玉峰和景文惟很不對付,刺了兩句,景文惟沒搭理他。
景文惟沒搭理他的原因,除了都在朝為官外,還有一點就是景長霁當時與鞏玉峰的胞弟鞏玉炜是好友,所以景文惟怕這事影響到景長霁交友,也就沒生事。
景長霁從字裏話間猜測到兄長的心思抿唇不語,要是兄長知道這個鞏玉炜對他抱着怎樣的心思,甚至在狩獵場給他下藥才導致第一世他們兄弟二人甚至沒見上最後一面……怕是會第一時間去揍對方。
最後就是第三個,是翰林院的同僚一家,來茶樓是買這邊很出名的點心,很快就離開了。
景長霁将這三個人後來事發後的情況想了一遍,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翰林院的兩個同僚官職不高,幾乎與大理寺沒有牽扯,拖家帶口,不太可疑。
至于鞏玉峰,因為學問一般,加上鑽牛角尖,兩年前落榜後一蹶不振,愈發看景文惟不順眼。
但他不是瞞得住的性子,一般所有的情緒都在臉上,若真的是他出手也藏不了太深。
景長霁揉了揉眉心,讓自己不帶任何偏見去看這些人,繼續往下,卻是一愣。
景文惟和容钰山這次茶樓之行除了景文惟遇到的這三個熟人,容钰山這邊也出了點狀況。
【品茶過半,钰山弟輕咦一聲,我好奇看去,钰山弟望着茶樓對面的客棧二樓一間半開窗子的房間,面露猶疑。我探頭去瞧,只窺見正在合上的窗棂。詢問钰山弟,只言(許是看錯,他不應在此)後,我二人繼續品茶,半個時辰後離去。】
景長霁皺眉瞧着這段話,沉默片許繼續往下看,再就是二人各自回府後吃過晚膳,景文惟又去景長霁苑子發現二弟依然未歸,只能離開後看了一個時辰的書卷後安歇。
景長霁最後将目光落回唯一不甚清楚的那段話。
這段時間從霍二被殺他們兄弟二人被懷疑,兄長從未覺得是因為有人要滅他的口才嫁禍于他,甚至并未起疑。
景長霁一直猜想是兄長忘了什麽,可如果說,兄長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滅口的原因呢?
兄長無意間遇到一件事或者窺見了某人,從兄長這個視角并未看到也未記在心裏。
但對方卻看到了兄長,以為兄長是看到他的,為了滅口本打算殺人,卻又怕暴露。
剛好這時霍二被二驸馬殺死,幹脆将霍二的死嫁禍給兄長,一石二鳥,也不會讓人因為景文惟的死聯想到別處。
畢竟景文惟是因為殺了霍二心虛畏罪自缢。
加上後來景長霁求到容钰山頭上沒多久容钰山也死了,如果……并未是容钰山為了幫景長霁查兇手得罪幕後之人,而是從一開始,幕後之人也是要殺容钰山呢?
牽扯到兩人的事件,也許就是這一件呢?
畢竟兄長半月才休沐一日,他平時與容钰山約見只有休沐這個時間,想要下次再約,那就要往前再推半個月。
景長霁張嘴想出聲讓侍從改變行程去一趟容伯府,卻在即将開口時改了主意。
這些都只是他的猜測,更何況,如若他猜對了,那麽不僅兄長會出事,容钰山也會出事,他冒然去找容钰山,只會讓他們将目光轉到容钰山身上。
就算景長霁要去問容钰山當天他到底在客棧房間見到了誰,也不該是這樣直接去問。
就在景長霁想着要怎麽才能既從容钰山口中得到答案又不會改變如今的局面将容钰山牽扯在內時,馬車突然猛地一拉停下,景長霁身體前傾,差點因為慣性摔出去。
車簾帷幕被迅速拉開,侍從在外不安問道:“公子可還好?”
景長霁剛勉強撐住身體,因為停下的很快又穩,雖然太意外,但也沒摔倒,聞言搖頭:“我沒事,怎麽突然……”
他擡眼剛想問怎麽回事,等看清帷幕拉開口瞧見侍從身後站着的人時,眼神沉了下來。
侍從身後站着的兩人看到景長霁差點摔倒也吓得不輕,小心翼翼上前,神色愧疚道:“長霁,你、你沒事吧?我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見不到你,只能想出這個辦法半路攔車……”
賈茂涵聲音越來越低,生怕被景長霁直接讨厭了。
他身後的鞏玉炜欲言又止,想道歉,卻又不敢當衆開口,也怕自己的心思暴露出來給景長霁添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