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示
蘇雲遙先說自己管着公主府的小院,再說找人分擔曹氏的管家之權,明眼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這不是想奪管家權麽。這才剛嫁過來不到三日,便要從婆母手中搶管家權了?當真是鄉下來的,不知禮數,也沒有城府。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定能讓京城的世家貴族好好笑上一番。
莫說侯府的主子,就連室內的婆子丫鬟看向蘇雲遙的眼神中都帶了幾分鄙夷。
三少夫人周氏看了一眼婆母曹氏,輕笑一聲,問道:“二嫂覺得找誰合适呢?”
蘇雲遙看了周氏一眼,那一眼別有深意。
沒等蘇雲遙回答,周氏就忍不住問:“不會是你自己吧?”
周氏說出來衆人心中的答案,屋內傳出來幾聲輕笑。
謝彥逍皺了皺眉,握着手中的茶杯默不作聲。
只見蘇雲遙看向周氏,皺了皺眉,道:“三弟妹何出此言?那個人怎麽會是我,我初來侯府,對侯府的事情一無所知,連自己小院的事情還沒弄明白呢。管家的事,自然是要交給——”
蘇雲遙故意頓了頓,最後說出來答案。
“三弟妹你啊!”
這個答案再次震驚了衆人。
衆人的目光從蘇雲遙神獸投到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先是一怔,接着便要拒絕。但是,拒絕的話尚未說出口又咽了回去。
怎麽就不能是她呢?
侯府田産鋪子無數,每年收益數萬兩,這些都握在嫡母的手中。她嫁的人是庶子,按照嫡母的性子,怕是分家之時給不了他們多少東西。
他們這一房非嫡非長,又不受公爹婆母待見,将來這個家不是二房掌家就是四房,她不可能能拿到管家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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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能趁着管家之便撈上一筆……
周氏臉上不自覺帶了笑。
曹氏本來心中沒有想太多,但看着三兒媳的臉色,眼神微變。
這二人究竟是不是商量好的。
周氏正沉浸在管家的喜悅中,忽然感覺背後一涼,她擡眸看向了婆母,瞧着婆母的眼神,心裏一緊,頓時清醒過來。
“管家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能交給我呢?母親這些年一直管得好好的,不需要我的。”周氏連連拒絕表明立場。
她差點就忘了婆母的手段了。若是婆母知曉她敢肖想管家權,怕是後面不知道會如何折磨她。
蘇雲遙既沒理會周氏,也沒理曹氏,她看了一眼武安侯,見他似在思索,便又添了一把火。
“怎麽就不能是三弟妹了?三弟妹嫁過來多年,又素來孝順母親,最是知曉母親的心思。由你代母親管家再合适不過了。”
周氏再次猶豫了一下。
就在她猶豫的一瞬間,武安侯拍板定案了:“夫人最近确實辛苦了,該找個人幫幫你了。老二媳婦兒剛嫁入府對府中不了解。老大要忙着讀書,老大媳婦兒還得照顧孩子。接下來一月讓老三媳婦兒幫着你打理府中事務吧。”
蘇雲遙冷眼看着,她想到了前世。前世在她嫁過來三年後,母親便讓她拿侯府的管家權。
她聽從母命,提了提。沒想到武安侯很輕易便答應了。結果在曹氏的刻意安排下,她在一場宴席上丢盡了顏面。自那以後,曹氏便把周氏塞了過來,美其名曰幫她,武安侯見她不堪重任也同意了。周氏背後有曹氏幫忙,管家一事很快就上了手,還在宴席上出盡了風頭。在周氏的對比下愈發顯得她不會管家。再後來,曹氏便讓周氏替代她管家了,實則曹氏在背後控制着。
這事兒不知怎的就傳得人盡皆知,那段時日不管她去哪裏都有人嘲笑她。母親也把她叫回公主府,狠狠訓斥了一番。
不過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管家哪裏是什麽輕松的差事,她不缺錢,也不想抓權,如今她是一點都不想管家。顏面能當飯吃?都是些虛的東西罷了。
倒不如利用此事看她們婆媳二人狗咬狗來得痛快。
最後,武安侯怕蘇雲遙多想,又對她道:“不過,這個家終究還是要交給你們夫妻二人的,待你對府中事務漸漸熟悉了,你便幫着你母親管家吧。”
武安侯特意與她解釋,由此也能看出對她的重視。
雖然蘇雲遙對管家一時沒有半分興趣,但還是乖順道:“是,父親。”
曹氏臉上的神情變得極快,快到讓人察覺不到。不消片刻,她便恢複如常,面帶笑意,說道:“多謝侯爺關心妾身,有了老三媳婦兒的幫忙,我也能松快一些了。”不過那臉上的笑意卻沒達眼底。
武安侯武将出身,沒看出來曹氏并非真的開心,他握着曹氏的手,道:“咱們是夫妻,說這些做什麽,都怪本侯平日裏太過繁忙,忽視了夫人。”
短短一刻鐘,曹氏手中的管家權被分出去一部分。
曹氏發現,她當真是小瞧了這個鄉下長大的野丫頭。不過,這野丫頭高興得還太早了些。這一次,她定要給她長長記性。趁着衆人不注意,她微微側頭,看向了月嬷嬷。
月嬷嬷會意,立馬道:“侯爺,如今夫人病了,得安排人侍疾。不知從哪位少夫人開始?”
武安侯看了看幾位兒媳,沒有決斷。
大少夫人姜氏向來不敢多說話的。
而曹氏的幫手周氏剛剛因為蘇雲遙得了好處,此刻便垂眸假裝沒看到月嬷嬷的暗示。
蘇雲遙瞧着衆人的反應頗覺得好笑,說出來衆人的心聲:“不如就從我開始吧。”
侍疾麽,她前世可沒少幹這樣的事情。她這位婆母,一有不順心之事便要裝病,變着法子磋磨她們幾個兒媳。如果做不好了還要把事情傳出去,搞壞她的名聲。
對于此事她有經驗得很。
蘇雲遙想,她這次定要好好伺候伺候她這個婆母,務必讓她終生難忘。
“老二媳婦兒有心了,只是你跟老二剛剛成親,院子裏也是一灘事兒,不該讓你來的,也怪我這身子不中用。”曹氏說着“體貼”話,但就是不說拒絕的話。
“母親說笑了,您是因為操勞我和相公的親事才累病的,本就該兒媳侍疾的。大嫂要照顧孩子,三弟妹要管家,不如我日日來侍奉吧。母親覺得可好?”
聽到此話,謝彥逍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眉頭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武安侯摸了摸短須微微點頭,又看了次子一眼,心道,這兒媳很是識大體,倒與傳言不一樣,也不算委屈了兒子。
曹氏心想,這個野丫頭究竟是聰明還是蠢笨?剛剛管家一事看着頗有手段,此刻竟又說出來這樣的話。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慢慢瞧一瞧就知道了。
婆媳二人笑着互看了一眼,各藏心思。
事情說定,衆人便各自回了院中,只有周氏被留下來,曹氏交代她管家之事。
姜氏羨慕地看了一眼周氏。
蘇雲遙對此一點都不感興趣,幹脆利索地離開了。出了正院的門,謝彥逍便借口有事要忙,去了前院。蘇雲遙早已習慣,獨自回了院中。
一推開院門,濃郁的香氣便撲鼻而來。如今是正月,河水解凍,樹上的枯枝剛剛泛綠,而自己院中卻是繁花盛開。
在武安侯府中,除了正院,便屬瑤華院最大了。不算房屋,單說這院子便足足有一畝地大小。偌大的院子中,除了一個涼亭,幾乎擺滿了各色各樣的花,以牡丹花居多。至于那後來被鏟除的桂花樹,如今尚未種上。
也不知這些花是什麽品種如何培育的,竟然在正月裏也能開得這般豔麗。
對于美好的事務蘇雲遙一向是抱着欣賞的态度,然而,她看着院中盛開的花卻沒有一絲喜色,反倒是覺得這香氣刺鼻了些。
站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蘇雲遙環顧四周,看向了開得最豔的那一朵赤紅色牡丹花,頓覺刺眼得很。她微微側頭,不再看,朝着正房走去。
回到屋內,春杏把蘇雲遙頭上的首飾全都卸了下來。
“我乏了,想睡一會兒,你們先出去吧。”
“是。”
待人退下去,蘇雲遙躺在床上看着床帳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牡丹花是蘇雲婉最喜歡的,她從來都不愛這種豔麗的花,只愛小小的細碎的桂花。
睡醒後已到了午時,蘇雲遙頓覺腹中空空。
桂嬷嬷差人去府中的大廚房中把飯菜領了回來。繼母曹氏雖與謝彥逍不對付,但也不敢在吃食上苛待他們這邊。畢竟,謝彥逍占着一個世子的名頭,又在兵部任職,還得武安侯的喜歡,底下的人不敢。
只不過,這些山珍海味初時吃的時候尚有幾分新意,吃了幾年,厭了。待她與曹氏鬧翻之後,便不再吃大廚房的吃食了,而是在自己院中吃。
蘇雲遙看了看不遠處那個荒置了多年的小廚房,暗道,得想個法子用起來才是。
謝彥逍一直到晚上才回來。
從前蘇雲遙常常嫌他不着家,猜測他在外面幹了什麽事。有時候她忍不住問他,他也不答。久而久之,她心中的失望越積越多,越想越多,也不再問了。
如今蘇雲遙對他在外面究竟做了什麽一點興趣都沒了,他只要別給她添堵就好。
謝彥逍沒回來之前,院中還能聽到些說話、說笑的聲音,待他回來,整個瑤華院就像是被人點了穴一般,瞬間沉寂下來。
熄燈之後,謝彥逍竟難得開口了。
“侍疾一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簡單,你若是不想去推掉便是。”
蘇雲遙正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這話瞬間清醒過來。
“如何推掉?”
他說的倒是挺簡單,殊不知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下來她的名聲就臭了。
“夫人去了一趟臨江府,感染了風寒,需卧床休養幾日。”
他這是暗示她裝病?用曹氏的法子打敗曹氏?
她忽然記起前世有一次去侍疾,前一晚她有些緊張睡不着覺,謝彥逍便說過同樣的話,暗示她想想辦法推掉。那時她是怎麽回答的呢,她認為謝彥逍是故意的。母親說過讓她好好伺候婆母,謝彥逍卻不讓她去伺候,分明是因為他自己與婆母有隙,故意讓她得罪婆母,想看她笑話。她頗為生氣地拒絕了謝彥逍。
兩個人因此又是幾個月沒說話。
如今想來,她也真是夠蠢的。
不過,這一次她依舊拒絕了謝彥逍。
“為人兒媳,侍奉婆母是我應當做的,怎好推辭。夫君且放心,我定會好生服侍婆母,讓旁人說不出閑話。”
謝彥逍見她拒絕,又是長久的沉默。
她知不知道,她今日說的話做的事算是徹底得罪了曹氏,依着曹氏的性子,明日定不會饒了她。
正這般想着,忽然肩上一沉,一股淡淡的清香傳入鼻中。
有些像桂花,又不太像,沒有那般濃郁。絲絲縷縷的,沁人心脾。想到新婚夜,謝彥逍喉結微動。
聽着耳側綿長的呼吸聲,深深呼吸了幾次,閉上了眼。
作者有話說:
修改了一下前面的,小修,這一章增加了新的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