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得意 (1)
蘇雲遙知道此時最好的做法就是離開。
因為這種事沾上準沒有好事。
一國的公主死在了別國, 想想也知道會引起什麽樣的軒然大波。前世不就印證了這一點嗎?昭國因為此事一直在跟大歷打仗,打了六七年還沒停,最後嚴重威脅到了大歷的邊疆安危。
可一想到剛剛那個自信大方的姑娘, 她就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
蘇雲遙擡步朝着往回走去,走到了亭子外時, 她看到了四散開的貴族公子哥和小姐們, 看到了太子和幾位皇子公主躲在了內侍身後,看到了四皇子拉着蘇雲婉站到了亭子外面。
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
只有避無可避的內侍宮女跪在亭子裏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接着, 她穿過衆人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地上的琉璃公主。此刻琉璃公主臉色通紅, 掐着自己脖子張着嘴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這是中毒?
蘇雲遙覺得不太像。
她記得前世的傳言中, 大歷是拒不承認毒死了昭國公主。或許, 真的不是中毒。
蘇雲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糕點, 快步朝着琉璃公主走去。
就在這時, 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幹什麽去, 趕緊離開!”那人低聲呵斥。
蘇雲遙看了一眼拉住她的人。是她的兄長, 蘇雲逸。她剛剛進涼亭時就看到他了, 那時他在涼亭外跟人說着話, 并未進涼亭。見她過來, 也沒什麽反應。
此刻倒是跟她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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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過去, 這事兒跟你無關。”蘇雲逸又說了一句。
不管蘇雲逸是出于血緣關系,還是考慮公主府的顏面,蘇雲遙知道他的提醒是一番好意。
此刻她來不及多說,松開了蘇雲逸的手, 走到了琉璃公主身邊。
想到那日謝彥逍的動作, 她把琉璃公主擡了起來, 站在她的身後。按照冊子上的圖畫, 做了一下那個動作。
三下過後,沒有任何起色。
蘇雲遙懷疑自己是不是動作做的不到位,有些後悔那日沒讓謝彥逍親手教她了。
她也在想,萬一琉璃公主是真的中了毒,不是被糕點卡住了怎麽辦。到時候琉璃公主死了,怕是她那個涼薄的皇帝舅舅會把責任推到她的身上。
剛剛蘇雲逸的提醒是對的,她不該沾上此事。
雖然想得很明白,可蘇雲遙還是在繼續自己的動作,她不想放過任何一絲希望。
就在她幾近絕望之時,一口糕點從琉璃公主的嘴裏噴了出來,蘇雲遙頓時松了一口氣。
上蒼保佑,她猜對了!
琉璃公主扶着桌子緩了緩,臉上的紅暈緩緩消失。她回過頭看向了剛剛救她之人,張了張口,還未發出聲音,兩行清淚滾滾落下。
她剛剛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
不,若不是面前這個姑娘,她可能真的死了。
平日裏看上去再自信大方的姑娘此刻也有些繃不住了,抱着蘇雲遙大聲哭了起來。
蘇雲遙擡手抱了抱她,一下又一下撫摸她的背安撫她。
“沒事了,沒事了。”
琉璃公主哭了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她松開蘇雲遙,抹了抹眼淚,哽咽道:“謝謝!”
蘇雲遙遞給她一方帕子,道:“不客氣。”
見琉璃公主臉色和緩,太子第一個沖了過來,大聲嚷道:“太醫怎麽還沒到?一群沒用的東西。”說着,他把近前跪着的一個內侍踢倒了。
随後,他看向琉璃公主,一臉關切地問道:“公主身子如何了?快坐下緩緩,太醫一會兒就到了。”
琉璃公主看也未看太子,一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救命恩人蘇雲遙。
太子面露尴尬。
謙王這時也走了過來。太子的話顯然說的不到位,他換了個說辭。
“今日多虧有表妹在公主才能平安無事。”
這話琉璃公主果然愛聽,她握着蘇雲遙的手,真誠地道:“今日真的多謝妹妹了,我的命是你救回來的。”
雖然對于琉璃公主而言蘇雲遙救了她一命,但對于蘇雲遙而言,她覺得自己其實也沒做什麽,着實擔不起這個名頭。
“舉手之勞罷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四皇子和蘇雲婉二人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随後走回了涼亭中。
四皇子道:“公主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一會兒讓太醫來了診治一下,現在說什麽都為時尚早,說不定這糕點中就藏着毒,得好好查一查是何人把糕點送上來的。你放心,本皇子定會為你查出來下毒之人。”
琉璃公主瞥了一眼四皇子,道:“不勞煩四皇子了,我又沒中毒,只是被東西卡住了。”
經過剛剛的事情,她對大歷的人失望至極。
除了蘇雲遙。
自打她來到大歷,大歷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極力巴結她。她知道,這些人是看中了他們昭國的財富。可當她真的遇到危險求救之時,一個比一個跑得快。這會兒見她無礙了,一個個又都回來獻殷勤了。
祖父說得對,大歷人就是一群小人,不值得信任。
可惜他們昭國國力太弱,大楚在一側虎視眈眈,父皇又被貴妃蠱惑,非要把她嫁到大歷來和親。真要從這些人裏面選一個,她後半輩子就完了。
不多時,當值的董太醫匆匆趕過來了。
大冷的天,滿頭汗水。
一聽說昭國公主中了毒,他敢不快些嗎?到時候萬一真的死在了大歷,說不定他們都得跟着陪葬。
董太醫所料不差,前世他的确因為此事被賜死了。
見琉璃公主面色紅暈好端端地坐在那裏,董太醫松了一口氣。他把手放在琉璃公主手腕上,沉下心來把脈。
片刻後,董太醫徹底放心了。
“公主身子無礙,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太子皺了皺眉,厲聲道:“當真嗎?你可診治清楚了?可千萬別弄錯了,耽誤救治琉璃公主。”
剛剛琉璃公主的反應實在是太過吓人,也不怪太子不信。
董太醫連忙跪在地上,道:“臣醫術有限,着實看不出來公主身子有什麽問題。”
太子看了一眼琉璃公主,問:“公主身子可有不适?”
琉璃公主搖了搖頭,道:“沒有,我真的只是吃糕點時被卡住了。你快讓這位大人起來吧。”
太子看也未看董太醫,擡了擡手,示意他可以起來了。
琉璃公主這會兒已經從剛剛的情緒中緩和了一些,此刻心頭泛起來一絲尴尬。畢竟,她這麽大人了竟然吃東西還會被卡住,她只想讓此事趕緊過去,不想這般興師動衆。
董太醫并未在意太子的态度,他在思考琉璃公主說的話。結合剛剛內侍來說的公主的反應,都對上了,估摸着這位公主的确是被東西卡住了。
“不知公主是如何解決的?”
琉璃公主看了一眼蘇雲遙,道:“此事多虧了妹妹,是妹妹幫我把卡在喉嚨裏的食物弄出來的。”
聽到這話,董太醫反倒是有些好奇了,他看向蘇雲遙,問:“世子夫人是如何做的?”
蘇雲遙眼角看到了湘王府的福滿郡主,計上心頭,立馬把剛剛如何救人的說清楚了。末了,補了一句:“……剛剛的情況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覺得大家都該學一學,萬一下次真遇到這樣的情況,既能救別人也能自救。”
董太醫認同地點了點頭:“夫人這話說得有理,幸好夫人今日在場,不然……”
說到後面他閉了嘴。
人家公主好端端站在這裏,他若是說出來豈不是像詛咒別人一樣。
在場的人剛剛都看到了琉璃公主的反應,此刻仍心有餘悸。他們着實沒想到一個大人也能被糕點卡住,吐不出來,還喘不上來氣,說不出話來。
大公主提議:“不如表妹再為我們示範一下吧?”
蘇雲遙剛剛也是情急之下才救人的,她的動作可算不上标準。她看向了董太醫,道:“我也只學會了一點皮毛,動作不太标準,不如董大人教教大家如何?”
衆人紛紛看向了董太醫。
見大家感興趣,太子踢了踢剛剛被他踢倒的內侍:“你過去讓董大人示範一下。”
随後,董太醫把如何救人,以及一個人時如何自救教給了大家,大家都試着學了起來。
見董太醫要走,蘇雲遙連忙問了一句:“大人,如果是特別小的小孩子呢?”
董太醫雖不知蘇雲遙為何會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耐心地為大家示範了一下如何救小孩子。
見福滿郡主學得認真,蘇雲遙放心了些。
董太醫走後,蘇雲遙也準備離開了,琉璃公主卻拉着她的手不想讓她走,沒話找話。
“妹妹是如何會這種救人的法子的?”
蘇雲遙道:“是我夫君教的。”
“他行醫?”
蘇雲遙搖頭,扯了個慌:“那日我聽說有人吃東西卡住了,回府便問他該如何救人,他親身示範了一下,又給我畫了小冊子,所以我今日我才能救下公主。”
琉璃公主一臉羨慕,道:“那你丈夫肯定很愛你吧?”
聞言,蘇雲遙微怔。
愛……嗎?
不愛吧。
他大概只愛他自己手中的權力,亦或者……蘇雲遙瞥了一眼蘇雲婉的方向。
她在他心中委實算不上什麽。
蘇雲遙不欲多解釋,笑了笑,沒說什麽。
這時,有內侍來傳話,說是皇後娘娘聽說了這邊的事情請琉璃公主過去一趟。
琉璃公主想繼續跟蘇雲遙說話,可皇後那邊也不能不去,她只好跟蘇雲遙告別。
琉璃公主一走,太子及諸位皇子和公主也都離開了,蘇雲遙瞧着時辰差不多了,朝着宣合殿走去。
前殿
太極殿內煙霧缭繞,只中間的爐鼎閃着紅色的光芒。
兩個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盯着爐鼎看着,眼神裏閃爍着奇異的光彩。這二人一位穿着明黃色的衣衫,一位穿着藍色的道袍。
明黃衣衫的男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道袍男子看起來二十歲左右,這二人膚色透亮白皙,一看就知保養的極好。
這時,一個內侍匆匆走了過來,打斷了這美好的氛圍。
明黃衣衫的男子微微蹙眉,沉聲問:“何事?”
內侍吓得哆哆嗦嗦。他知曉皇上在煉丹時不喜旁人打擾,無奈事情緊急,皇後娘娘讓他過來傳話,他不得不傳。
“是……是……昭國的琉璃公主剛剛在花園裏出事了。”
明黃衣衫男子的臉色立馬變了,問:“人怎麽樣了?”
內侍吓得背後生了一層冷汗,忍住害怕,道:“沒……沒事了。董太醫說琉璃公主差點就死了,幸好被武安侯世子夫人救了回來。”
“武安侯世子夫人?”
一旁的李公公提醒:“長公主的女兒。”
“哦,是她呀。”
身穿道袍的男子一直盯着面前的煉丹爐看着,當發現煉丹爐出現異樣時,一甩拂塵,閉着眼睛開始掐算,嘴裏喃喃道:“不詳啊,不詳……這爐丹藥怕是毀了。”
話音剛落,煉丹爐“嘭”的一聲,蓋子崩開了,丹爐裏冒出來黑煙。
明黃衣衫的男子臉色立馬變了,眼神也變得犀利,看着跪在地上的內侍,道:“沒死你報什麽報?拉下去,杖斃!”
內侍張了張口,想要求饒,可那求饒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被人拖去了偏殿門口。
行刑的侍衛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十棍下去,人沒了氣息,整個太極殿又恢複了平靜。
侍衛看了一眼朝着這邊走過來的武安侯,問:“侯爺,如何處置?”
武安侯見那內侍手指動了動,假裝沒看到,道:“扔到宮外去吧。”
“是。”
“等下,你今日當值辛苦了,我讓其他人去吧。”
“是,侯爺。”
道袍男子圍着丹爐轉了轉,搖了搖頭,嘆氣道:“哎,這是不詳的征兆啊,這丹藥怕是接下來幾個月不能再煉了。”
聞言,德成帝臉色難看得很。他每日都要服用丹藥,不可一日無藥。而那些藥他馬上就要吃完了,若是煉不出來丹藥該如何是好。
“可有補救方法?”
那身着道袍的男子沒說話,依舊閉着眼睛在掐算,一刻鐘後,緩緩睜開了雙眼。
“有!只是……”
德成帝臉上一喜:“天師但說無妨!”
只要能長生不老,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貧道剛剛掐算了一下,琉璃公主命中本不該有這一劫,這爐丹藥也不該此時被毀,這一切皆是受到了同一件事情的影響。琉璃公主的這一劫算是被人解了。只是,這丹藥須得另解。”
“什麽事?”
“如何解?”
德成帝一連問了兩個問題。
“近三個月京中可有即将要成親的世家子弟?貧道剛剛算到這裏面有些人八字犯沖,不宜結親。正是因為他們想要強行結親才會導致今日的事情發生。琉璃公主是一件,此丹爐亦是。若是繼續下去,只會遭更多的天譴。”
德成帝皺了皺眉。
“五月老四要成親了。”
聽到這個答案,言天師神色微變。
一旁的李公公補充了一句:“皇上,錢國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下個月成親。”
言天師神色恢複正常,怕這二人再想起來旁人,立馬道:“皇上,可否讓我看一看這幾人的八字?”
德成帝看了一眼李公公,道:“把這幾人的生辰八字拿過來。對了,把琉璃公主的也拿過來。”
琉璃公主是過來和親的,若是選定了人,近一兩個月也該成親了。
李內侍立馬去拿了。
一刻鐘後,幾個人的生辰八字放在了言天師面前。
言天師看向了錢國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的生辰八字,閉着眼睛掐算,眉頭一直緊緊皺着。
“可有問題?”德成帝緊張地問。
言天師睜開眼看向了面前的生辰八字,道:“此女的生辰八字不對,若是按照這個時辰,應是死胎。她并非戌時出生,應是亥時,跟此子八字犯沖。”
德成帝看着文玉琰的生辰八字臉色很難看。他記得前些日子皇後剛把文昌侯夫人叫進宮中訓斥了一頓,沒想到她竟在這種事情上也敢欺瞞。
簡直無法無天。
言天師瞥了一眼皇上的臉色,不想多惹麻煩,道:“旁的也無需多做,只需解除這二人的婚約,此危就能解。”
聞言,德成帝臉色好看了些,他又瞥向了另一張生辰八字。
說起來,婉兒并非琳琅親生,她的生辰八字應該也不對吧。
“天師,勞煩算一算這兩張生辰八字,此女生辰當是不對,應該在前一日出生。這是否也對今日的事情産生了影響。”
言天師頓時一怔。
說起來今日的事情全是錢國舅的安排。自從文昌侯夫人被皇後訓斥,文昌侯世子爵位被奪,錢國舅就看不上和世子一母同胞的侯府姑娘文玉琰了,想換一家結親。
他能進宮多虧了錢國舅的幫忙,他欠錢國舅一個人情。為了他得罪那文昌侯府得罪了便也罷了,但長公主和四皇子他可不敢得罪。
太子不得皇上寵信,但有錢國舅護着。四皇子最近差事辦得好,有琳琅長公主支持。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總之太子和四皇子他誰都惹不起。
他只想多撈些錢財,後半生過閑散的日子,可沒想過要得罪這些權貴。
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敢撒謊。畢竟生辰八字這種東西不光他能算的出來,旁人也可以。若他撒謊,皇上知曉了可是要砍他頭的。
言天師接過來蘇雲婉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番。果然,蘇雲婉的生辰八字不對。按照這個生辰八字,應該活不了幾年了。
不僅如此,若是往前推一日,不管哪個時辰,都應是個富貴命。
這就怪了,他記得長公主的養女是婢子和馬夫所生,應該是個下賤命,怎會如此。
見言天師神色不對,德成帝問:“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對?”
德成帝的聲音把言天師的思緒喚了回來。
言天師并未多說,只道:“此女生辰八字的确不對。”
“可有影響?”
言天師也沒把話說死,道:“雖然不對,但這二人成親應該不會對煉制丹藥有什麽太大影響。”
皇上問的是這二人的八字,并未問蘇雲婉的身份,他也不想多惹麻煩。
德成帝皺了皺眉,直直地看向了言天師,沒說話。
言天師吓得後背冷汗頻出。
難道皇上看出來他有所隐瞞?
他今日出門給自己算了一卦,今日平安無事才對。
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卦象出了問題,會像上一任天師一樣被活活燒死時,德成帝轉移了視線,看向了蘇雲婉的生辰八字。
言天師頓時松了一口氣,心中直嘆,賺錢不易啊。
“天師再看看這個,這是昭國的琉璃公主的生辰八字。”
言天師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他掐指一算,這琉璃公主竟也是個短命之人!這一個個的怎麽都有問題。
“這個可有問題?”德成帝問。
言天師正色道:“剛剛貧道掐指算了算,是将要成親的兩個人八字相沖。單看一個人的八字看不出什麽,皇上若是不放心,不如等确定了公主結親之人再算。”
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德成帝點了點頭。
宣合殿
蘇雲遙到了殿內就找到位置坐好,沒再亂動。
不多時,湘王和湘王妃到了。
琉璃公主的事情湘王妃已經聽說了,她看到蘇雲遙便問了幾句。
蘇雲遙正擔心福滿郡主沒學會,聽到這話又把方法說了一遍。說完之後,感慨道:“剛剛真的很吓人,很多人都看到了。董太醫還教了我們如何救人,我倒是覺得大家都該學一學,尤其是小孩子,什麽東西都喜歡往嘴裏放,最是危險。他身邊服侍的嬷嬷、丫鬟都該學學。”
湘王妃似是想到了什麽,贊同地點了點頭。
見目的達到,蘇雲遙沒再多說。
約摸過了兩刻鐘左右,皇後和琳琅長公主一同來了,在她們身側站着的是昭國的琉璃公主,身後跟着的是衆妃嫔及皇子和公主。
殿中的人全都起身朝着他們行禮。
皇後落座後,衆人也坐下了。
過了一會兒,到了宴席開始的時辰。
只是,皇上遲遲未到。
皇後側過身,低聲跟內侍道:“時辰到了,去太極殿問問皇上何時到。”
“是,娘娘。”
這時,琳琅長公主發現養女也不見了,她正準備讓身邊的嬷嬷去問一問,只見蘇雲婉走了過來。
“婉兒,你去哪了,怎麽才過來?”
蘇雲婉笑着道:“我怕母親喝不慣宮裏的茶,特意從府中帶了些茶葉過來,親手為母親煮了一壺。”
琳琅長公主心中很是熨帖,滿意地點了點頭。
皇後及幾位娘娘都看了過來。
皇後道:“婉婉可真孝順,琳琅養了個好女兒。”
幾位嫔妃也湊趣道:“是啊,婉姑娘跟四皇子真是天生一對。”
琳琅長公主最喜歡聽這樣的場面話,臉上始終帶着笑。
蘇雲婉從宮女手中端過來茶壺,為琳琅長公主斟了一杯茶,雙手遞給了長公主。
琳琅長公主笑着接過來茶,輕輕抿了一口。
好一個母慈女孝的場景。
因為離得近,即便蘇雲遙不想關注都沒辦法。
以前剛到公主府時,她也想好好孝順自己的親生爹娘,然而,當她把親手做好的飯菜端到他們面前時,得到的卻是母親的訓斥。
母親說這是廚子的活,不讓她做這下等的事情丢人現眼。
她做飯是下等的事,蘇雲婉斟茶倒水卻是孝順至極之事。說到底,母親在乎的是公主府的顏面,在乎的是誰更優秀誰更能在外面給她長臉。
她不如蘇雲婉優秀,所以她做什麽都是錯的,蘇雲婉做什麽都是對的。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投下了一大片陰影。
“見過母親。”
蘇雲遙擡眸,是謝彥逍。
曹氏在外對謝彥逍态度還算好,她笑着道:“逍哥兒來了,你辦差辛苦了。你父親呢?”
“父親今日在皇上前殿當值,沒過來。”
曹氏點點頭:“嗯,坐下吧。”
很快,謝彥逍在蘇雲遙身側的位置上坐下了,正好擋住了蘇雲遙看向琳琅長公主的視線,蘇雲遙也不再往那邊看。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就這般尴尬地坐着。
謝彥逍時不時低頭喝一口茶,蘇雲遙吃着盤子裏的葡萄。
一刻鐘後,內侍回來了,去了皇後面前傳話。
“聖上正在跟言天師探讨煉丹的奧秘,說一會兒再過來,讓您主持宴席,好好接待昭國公主和使臣。”
自打皇上五年前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會早死,便四海五洲尋求煉制丹藥之人,以求長生不老。這幾年也沉浸在煉丹中,對朝政多有疏忽,皇後也早已習慣了。
她微微點頭,熟練地開宴。
宴席上無非就是歌舞表演,有大歷的,也有昭國的。各種舞蹈變來變去,各種樂器輪番演奏。看了一會兒蘇雲遙就乏了,腦子裏在算着何時才能結束。
就在這時,一曲終了,大家舉杯暢飲。
昭國的使臣放下酒杯,笑着道:“皇後娘娘,我聽聞貴國最有名的舞蹈是霓裳羽衣舞,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見識一番?”
皇後笑了,霓裳羽衣舞是上古傳下來的舞曲,早已失傳。恰好他們大歷有一個會此舞的舞姬,這才得以延續下來。現如今此舞成為他們大歷頗有特色的舞曲,每逢大宴便會表演,今日本就準備了此舞。
“這有何難。”随後,皇後吩咐身側的宮女,“把霓裳羽衣舞提到前面來。”
接着,古筝、笙、箜篌、磬等樂器被搬了上來。
蘇雲遙看着眼前的這些樂器陣仗,便知這一支舞是什麽了。
霓裳羽衣舞,謝彥逍最愛看的舞,聽聞倚紅樓的花魁最擅長跳此舞。她轉頭瞥了一眼坐在身側之人,她都看出來是什麽舞了,想必謝彥逍也看出來了。只是,謝彥逍始終垂眸不語,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的。
盯着謝彥逍看了片刻,蘇雲遙覺得無趣,轉過頭來,伸手又捏了一顆葡萄放入口中。
這舞極為複雜,她前世偷偷學過,沒學會。
只是,這些樂器在臺上擺了許久也不見開始,另有幾名內侍和宮女滿臉焦急。
皇後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她瞥了一眼站在身側的大宮女。
宮女對着皇後福了福身,朝着後面走去。
不多時,宮女又重新回到了皇後身側,耳語了幾句。
“娘娘,那跳舞的舞姬剛剛忽然從臺階上摔下去了,腿摔斷了,不能跳了。”
皇後臉上的笑頓時淡了下去,皺了皺眉,道:“怎麽這麽不小心,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有多重要嗎?”
若是平時便也罷了,今日是要在昭國面前表演,展現他們大歷的風采,沒想到竟然這般不堪重用。
宮女彎着腰不敢說話。
“打十板子攆出宮去!”
“是,娘娘。”
琳琅長公主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皇後,開口問道:“出了何事?”
皇後低聲道:“跳霓裳羽衣舞的舞姬摔斷了腿,不能表演了。”
琳琅長公主皺了皺眉,說了一句:“真是不中用的東西,上不得臺面。”
皇後嘆了嘆氣,瞥了一眼昭國的使臣,道:“可不是麽。只是現下宮裏只有這一名舞姬會跳此舞,使臣又想看,現在該如何補救?”
琳琅長公主絲毫沒把昭國放在眼裏,正欲開口說不表演了,坐在她身側的蘇雲婉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親,我也會跳此舞。”
琳琅長公主頗為詫異,問道:“哦?你何時學的?”
“女兒之前無意中聽說母親喜歡此舞,私下請人教的,已經練了近一年了。”
琳琅長公主看向蘇雲婉的眼神很是溫和,點了點頭,道:“嗯,你有心了。”
說完,琳琅長公主看向了皇後:“娘娘不必擔心,婉婉可解此危。”
皇後眼前一亮。
“我只學過一絲皮毛,今日便獻醜了。”蘇雲婉謙虛地道。
皇後滿臉欣喜,對一側的宮女道:“快帶着婉姑娘去換衣裳。”
臨走前,琳琅長公主道:“好好表現。”
“是,母親。”
約摸過了兩刻鐘左右,舞姬終于從後面出來了。
蘇雲遙擡頭瞥了一眼,這舞姬身上的衣裳頗為熟悉,正是剛剛在回廊裏遇見的那位姑娘。沒想到她會跳霓裳羽衣舞。
又看了兩眼,蘇雲遙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這跳舞的姑娘雖然戴着面紗,但仔細一看她便看出來是誰了。
竟然是蘇雲婉。
雖然她不喜歡蘇雲婉,但是不得不承認她這支舞跳得極好。身體随着舞曲變換着節奏,時而輕盈,時而矯健,柔美和剛勁在她身上展現得恰到好處。
衣袂飄飄,婀娜多姿,賞心悅目。
剛剛衆人還無聊得跟左右說說話,亦或者做些其他的事情,此刻全都看向了大殿中那個身姿曼妙的舞者。
可真是巧,謝彥逍愛看霓裳羽衣舞,蘇雲婉也會跳。
蘇雲遙想,不知這支舞究竟是蘇雲婉跳得好還是那倚紅樓的花魁跳得好。前世她沒去過倚紅樓,今生若是有機會定要去看看。
想到這裏,她轉頭看向了謝彥逍,只見謝彥逍正看着跳舞的蘇雲婉。
蘇雲遙抿了抿唇,低頭捏了一顆葡萄,正欲往嘴裏放就被人阻止了。
蘇雲遙轉頭看向了謝彥逍。
謝彥逍看着她手中的葡萄,蹙眉,道:“太涼了,少吃些。”
謝彥逍此刻臉上的神色非常認真,蘇雲遙分辨不出他是真的關心她還是有別的原因。她頓了頓,還是把葡萄放下了。
一舞結束,衆人久久回不過來神,聽着大家的贊美,琳琅長公主頗為驕傲。看吧,這才是她的女兒應該有的樣子。
閃閃發光,優于衆人。
蘇雲婉站在大殿上看向了琳琅長公主,瞧着她眼中的滿意,臉上露出來笑意。再看四皇子,眼睛都快黏在自己身上了。
這也就不枉她私下練了許久了。
“婉婉這舞跳得真好。”皇後笑着稱贊。
昭國的使臣也贊道:“以前一直聽聞上國的霓裳羽衣舞非常精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耳畔全都是稱贊蘇雲婉的聲音,蘇雲遙覺得嗓子有些癢,端起來手邊的茶碗想要潤潤喉。然而,手剛剛碰到茶碗又被人阻止了。
她皺了皺眉,瞪了謝彥逍一眼。他到底想幹嘛,葡萄不讓她吃,茶也不讓她喝。
謝彥逍把涼茶端走,換了一杯熱茶,放到蘇雲遙手中。
蘇雲遙微怔。
前世得知她來月事時會腹痛,他也是這般做的,不讓她碰一切涼的東西。
端着手中的熱茶,蘇雲遙看了許久又放下了。
她忽然又不想喝了。
蘇雲婉享受着衆人的注視,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自從知曉了自己的身世,她就得更努力才行,不然所有人都會瞧不起她、敢踩在她的頭上撒野,她得讓大家知道,不管她生父生母是誰,她永遠都是公主府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
她轉頭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本以為會得到贊賞的眼神,沒想到卻看見謝彥逍正在給蘇雲遙斟茶倒水,殷勤至極。
這一幕當真是刺眼極了。
他們二人定親多年,他從未對她做過這樣的事情。
蘇雲遙到底哪裏比她好了?
目不識丁,舉止粗鄙,膽小自卑,唯唯諾諾,難登大雅之堂。
“若是說起跳舞,妹妹才是個中高手。”蘇雲婉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殿內頓時一靜,衆人順着蘇雲婉的目光看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被蘇雲婉當衆提及,說實話蘇雲遙有些驚訝。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今日要出醜了,而是——
蘇雲婉竟然會犯蠢,真是難得。
她琴棋書畫樣樣不行,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蘇雲婉自然也知曉。她在衆人面前一向扮演知心姐姐的身份,表面上對她無微不至,從不會直接說出讓她丢臉的話,只會裝模作樣、內涵她,慫恿其他人來揭她的短,她再從旁為她說好話。
這也讓她在母親面前維持了一個良好的形象。
今日她竟直接說出來這樣的話,讓她下不來臺。
不應該啊,前世蘇雲婉可沒幹過這樣的蠢事,今日這是怎麽了。
蘇雲遙擡眸看向了身着絢麗的舞衣站在殿中的蘇雲婉。她發現蘇雲婉雖然說的人是她,目光卻看向了謝彥逍。
難道蘇雲婉喜歡的人是謝彥逍?
這可當真有趣。
琳琅長公主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悅。
蘇雲婉看到長公主的眼神,冷靜了幾分。她剛剛真是得意忘形又氣昏了頭,竟然說出來那樣的話。可如今既然已經說出來了,就收不回來了。
她快速的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看着武安侯夫人臉上的神情,計上心頭,說道:“聽聞妹妹最近一直在府中練習跳舞,準備今日給母親一個驚喜。不知是不是這樣啊,侯夫人?”
因為自小跟謝彥逍定親,這些年她沒少跟武安侯夫人打交道,知曉她表面和善,實則恨極了謝彥逍,背地裏沒少搞小動作對付謝彥逍。她遞了這麽好的一個梯子,她就不信她不搭。
果然,只見武安侯夫人笑了,說道:“可不是麽,雲遙最近一直把自己關在小院中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