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螃蟹

琳琅長公主很滿意蘇雲婉的表現。

她若是想殺梅心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 直接讓人綁了,殺了便是。憑着梅心做過的事情,她想怎麽殺就能怎麽殺, 整個京城無人敢阻攔。

可這樣太便宜他們了,她不甘心。

梅心當初把雲遙換成自己親生女兒不就是想讓女兒榮華富貴麽, 如今來京城, 又入了瑾王府,不就是為了沾女兒的光麽。

她就是要讓她一無所獲, 最終還被自己的親生女兒弄死, 讓她的美夢成為虛幻!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來宴席上找我。”琳琅長公主留下一句話離開了。

蘇雲婉今日來得早, 在所有賓客來之前就到了。所以, 如果她不去宴席, 那麽所有人都會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瑾王妃的确被琳琅長公主厭棄了, 二人再無其他關系。

出了殿門, 看着頭上的豔陽, 琳琅長公主笑了。

不是早就知曉了真相卻不告訴她麽?不是有了親生母親就不與她親近了麽?不是不聽她的話, 要聽自己親生母親的話麽?不是因為自己有了權勢就要背棄她麽?

她就是讓這些賤人們知道, 背叛她的後果是什麽!

至于不遠處等着的梅心, 琳琅長公主從始至終沒給她一個眼神,直接從她身側走過。

蘇雲婉在殿中跪坐了許久。她今日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了,此刻腿上早已沒了感覺。

讓她殺了梅心……琳琅長公主要讓她殺了自己的生母!

她果然好狠的心。

想到像狗一樣活着的生父,蘇雲婉突然覺得大殿過于寒冷, 忍不住抱住了雙膝, 把頭埋進了雙腿中間。

當年的事情琳琅長公主已經知道了。她知道了是自己生父生母把她的女兒換掉, 知道了自己是她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同時她也知道她早已知曉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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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怎麽做呢?

如今瑾王已經不像從前那般愛慕她了,甚至想要讓許側妃生出來長子。眼下他能為了權勢讓許側妃生出來長子,那麽将來他會不會因為權勢把她廢了呢?琳琅長公主知曉了她的身世,到時候肯定不會幫她的,她根本沒有一座靠山,沒有娘家,說廢就能被廢。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知曉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麽愚蠢。

悔之晚矣。

蘇雲婉把頭埋在兩膝之間低聲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漸漸停了下來。

不,她不能在這裏待太久。若是她不出現在宴席上,今日宴席過後,所有人都将知曉她跟長公主産生了矛盾,長公主不再護着她了。

一刻鐘後,蘇雲婉從殿裏踉踉跄跄出來了。

她一出來,梅心立馬上前扶住了她。

“王妃,您這是怎麽了,膝蓋疼不疼?”

聽着梅心的話,蘇雲婉眼神複雜地看向她。

“娘,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這是女兒第一次喊自己“娘”,這可把梅心激動壞了,眼神裏閃現淚花。她女兒終于肯認她了!看來自己的身份被公之于衆也是指日可待。

皇後的生母。

再差也得是侯夫人吧。

今日她要向那些夫人行禮,明日這些夫人都要向她行禮了。

梅心忍住內心的激動,道:“說什麽傻話呢,我是你娘,我自然是會幫你的。”

看來長公主是真的不打算站在他們這邊了,不過沒關系,她不就是個空有頭銜的長公主麽,他們也未必需要她!

蘇雲婉握着梅心的手,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水榭中。

忽略到一旁巴結讨好的話,雲遙覺得面前的螃蟹味道不錯。不管怎麽說,長公主的地位擺在這裏,送到府中的螃蟹都是上好的。

不過,吃了沒多大會兒,蘇雲婉就出現了。

琳琅長公主估算了一下時間,從她出來到現在不過是兩刻鐘,沒想到她養的這個好女兒已經想清楚了。

果然是一個渣男和一個賤女人生的孩子,生性涼薄!

“母親,女兒來遲了。”蘇雲婉道。

她的面上帶着得體的笑,絲毫看不出來剛剛經歷過什麽樣的思想鬥争。

琳琅長公主回以同樣的笑容:“你這孩子,說什麽傻話呢。你父親病了,你先去看望父親是正确的。你一片孝心,我又怎會怪你呢。快過來坐。知道你愛吃螃蟹,最大的都給你留着呢。”

雲遙:……

幸而剛剛吃的不多,不然要吐了。

她這母親果然注重權勢,都已經知道蘇雲婉的身世了,竟然還對她這般熱情。看來之前的做法是在搞事情。

從這二人的神情來看,應該是琳琅長公主勝了。

雲遙在看上面兩位的同時,亦有不少人看向她。

養女重獲琳琅長公主的喜愛,不知親生女兒是何想法。

接下來,衆人像是不知曉之前發生了什麽一般,又開始巴結讨好蘇雲婉了,對雲遙冷淡了幾分。

雲遙反倒是落的清淨。她低頭吃着螃蟹,一擡眼,看到了蘇雲婉腳上的半片梧桐樹葉。

整個府中只有那一棵梧桐樹,就在關押驸馬的院子裏。所以說,蘇雲婉剛剛也去見過驸馬了!既見過驸馬,那就應該知曉所有的事情了,也應該知曉長公主已經知曉所有的事情。

不知這二人達成了什麽協議,或者說,蘇雲婉是如何哄好了琳琅長公主。

畢竟,上次在長公主府見這二人時,态度可是反過來的。琳琅長公主想要親近蘇雲婉,蘇雲婉對她愛答不理。這次愛答不理的人變成了琳琅長公主。

吃飽喝足,雲遙覺得還不盡興。去外院之前,繞到廚房,發現還剩下不少螃蟹,于是毫不客氣地提了兩兜。

就在她快要走到放置馬車處時,她看到了站在樹下的蘇雲逸。

她好久沒見到蘇雲逸了,今日也不曾在宴席上見到他。從背影來看,蘇雲逸消瘦了不少。不過,這又與她有何幹系?

雲遙假裝沒看到蘇雲逸,準備目不斜視經過。

然而,蘇雲逸是專門在這裏等着她的,又怎會輕易放她離去。

“阿遙。”

雲遙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向蘇雲逸。不過,她也沒開口,就這麽靜靜看着他。

蘇雲逸不僅是消瘦了,确切說是憔悴!整個人沒了往日的光彩,看起來頹廢了許多。他生來就是郡王,出身高貴,整個人意氣風發,她倒是頭一次瞧見他這般模樣。

秋風蕭瑟,他看起來有幾分單薄。

“阿遙,你救救父親吧,如今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聞言,雲遙心底的同情立馬結成了冰。聽蘇雲逸這話的意思,他是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不然不會專門來找她。既然知曉,怎得還能厚着臉皮來尋她!

見雲遙不說話,蘇雲逸又道:“我求求你,救救父親吧,你若是不救他,他一定會被母親折磨死的。”

雲遙有一肚子話想要罵蘇雲逸,但最終只說了一句話:“如果當初被扔掉的人是你,你是否能心平氣和地原諒他!”

蘇雲逸神色微頓,把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瞧着他臉上的神情,雲遙卻突然來了說話的興致,繼續說道:“想想看,那個人成了郡王,錦衣玉食,在朝中任職,呼風喚雨。而你只是一個農家子,即便是家裏有閑錢供你讀書,憑着你這蠢笨的腦子,想必也考不中!所以你日日在田間勞作,吃了上頓沒有下頓。若朝廷增收苛捐雜稅,你甚至要去挖野菜吃!你的爹娘幼子相繼餓死,你也被前來平亂的将軍一刀砍死。死後還會被冠上叛軍反賊的污名!永世不得翻身!”

雲遙越說越嚴重。

蘇雲逸臉色越發難看,眉頭緊緊皺了起來,斥道:“你胡扯什麽,顧勉如今不是成為皇上身邊的寵臣了麽,哪裏像你說的這般!”

雲遙嗤笑一聲。

“這世上有幾個顧勉?就你這腦子也配跟顧勉比?你真以為人人都是顧勉嗎?一個府城就出了一個顧勉,大多數農家子的命運就像我剛剛說的那般。”雲遙越說越不客氣,“蘇雲逸,你睜開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如今外面都亂成什麽樣子了,你竟還在這裏想着救那狼心狗肺的爹!”

這都什麽時候了,蘇雲逸竟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

蘇雲逸擡手想要給雲遙一巴掌。

雲遙躲都不躲,就這般昂頭站着,繼續道:“我倒是從未聽說過受害者還有罪一說!是他先抛棄我的,我差點就被他害死了。如今你竟然還指望我去救他?真不知你是如何能想得出來的。”

蘇雲逸手抖了抖,又縮了回來。

“他畢竟是咱們的父親……”

雲遙冷笑:“父親?我還未出生就謀劃着把我換掉的人嗎?還是說把我扔給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不管我死活的人?他也配?”

蘇雲逸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不救便不救,何必說得這般難聽?”

雲遙從前對蘇雲逸有幾分好感,如今這些好感已經全沒了。

“從前我在府中受苦受累的時候怎得不見你出來維護我?我被人扔在鄉下多年你怎麽不出來同情我?現如今你父親出事了,你那好妹妹出事了,你到是想起我來了!我告訴你,這輩子也別想讓我原諒他們,哦,不對,是你們!”

說完,雲遙覺得心裏徹底爽了。

臨走前,她又故意說道:“你明知此事是琳琅長公主做主卻還過來求我,難保不是故意害我!”

不過是跟蘇驸馬一樣懦弱的人拔了。

看着蘇雲逸複雜的眼神,雲遙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蘇雲逸在原地站了許久,瞧着雲遙的背影,他不禁想到,這個家真的要散了嗎?可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麽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他想不通。

晚上,雲遙把兩兜螃蟹都蒸了。

雖然中午剛剛吃過不少,可聞着香噴噴的味道,她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琳琅長公主那一家人無比讨厭,但這些螃蟹又沒犯什麽錯,味美得很,可不能辜負了。

就在螃蟹馬上蒸好之時,謝彥逍回來了。

進屋之前,他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

進屋後,謝彥逍坐在榻上,默默喝茶,不說話,時不時看雲遙一眼。

雲遙本想去廚房看看螃蟹蒸熟沒有,見他來了,便沒過去。只是坐了許久,也不見謝彥逍開口。

“你晚上用過飯了嗎?”

“尚未。”

“一起吃?”雲遙問。

雖然有些不舍得,但她今日吃了不少了,分謝彥逍幾只也沒什麽。

謝彥逍難得拒絕了:“不了,我今晚前院約了人。”

雲遙心裏一喜,忍住欣喜,道:“哦,那我讓廚房準備幾個菜。”

“桂嬷嬷已經吩咐好了。”

“哦。”

半晌,二人都沒說話。

聞着越來越濃郁的蟹味,雲遙很想去看看,再不濟,也該讓人去替她看看才是。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只要謝彥逍回來,他都會讓伺候的人離得遠遠的。她想吩咐人都找不着人。

屋內只他們二人,她忍不住道:“還有事?”

這話很明确地傳遞出來一個信息:趕他走!

謝彥逍聽懂了,瞥了雲遙一眼。

他沒什麽事,只是聽說了她白日裏在琳琅長公主府跟蘇驸馬和蘇雲逸說過的話,想過來看看她。

這時,門口響起了秋武的聲音:“主子,梁将軍到了。”

梁将軍?

雲遙突然覺得這名字好生耳熟,可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謝彥逍起身,道:“今晚我不回內宅歇息了。”

雲遙起身歡送:“好。”

謝彥逍朝着門外走去,雲遙跟在他的身後。

走到門口時,謝彥逍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轉頭看向雲遙:“螃蟹寒涼,不宜多食,夫人晚上就不要吃了。”

雲遙微怔,立馬反駁:“我中午沒吃。”

謝彥逍靜靜看着雲遙不說話。

雲遙突然覺得心虛不已,小聲道:“就吃了兩只!”

謝彥逍不說話,仍舊靜靜看着雲遙。

雲遙坦白:“行吧,确實吃了不少。”

謝彥逍應了一聲,道:“嗯。”

然後,雲遙眼睜睜看着謝彥逍把兩兜蒸熟的螃蟹提走了。

她在謝彥逍身後揮了揮拳,恰好謝彥逍回頭,她連忙把手指伸直,拍了拍謝彥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解釋:“這裏有些灰塵,我給你拍一拍,拍一拍。”

謝彥逍卻突然湊近了,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是瑾王讓人去天道山把言天師的師兄請了回來。”

雲遙神色立馬變了。

果然,她已經忘了他提走螃蟹的事情。

謝彥逍拍了拍雲遙的頭,離開了。

雲遙當下确實忘了,她在想前世的事情。

所以,前世是瑾王弄死了言天師。

謝彥逍來到前院後見着了梁将軍。

梁将軍正欲彙報事情,謝彥逍擡了擡手,道:“梁将軍還沒吃東西吧?”

“多謝殿下關心,還未用飯。”

謝彥逍道:“阿遙聽說将軍愛吃螃蟹,特意蒸了兩兜,将軍先用一些晚飯,一會兒再說。”

梁将軍非常感動,道:“是,殿下。”

第二日一早,雲遙讓門口擺攤的道士把消息傳給了言天師。

三日後,琳琅長公主正坐在廊下讓蘇驸馬學狗叫,安插在瑾王府的探子回來了。

琳琅長公主正欲起身,瞧着蘇驸馬憤怒又狼狽的神情,又坐下了。

“何事?”

探子看了一眼蘇驸馬,有些遲疑。

琳琅長公主看着蘇驸馬微微一笑,道:“直說便是。”

探子躬身道:“瑾王妃已經完成了您安排的事。”

雖然剛剛就從探子臉上得知了此事的結果,但真的證實了,還是覺得有些心寒。她這養女果然不是一般人,心狠手辣鮮有對手。

見蘇驸馬還不知發生了何事,琳琅長公主吩咐探子:“當着驸馬的面說清楚,瑾王妃究竟完成了何事?”

探子把剛剛的事情說得更清楚直白一些:“瑾王妃昨晚給梅婆子的飯菜裏下了毒,今早下人們發現梅婆子已經死透了。”

蘇驸馬像是沒聽清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探子。

瞧着驸馬的神情,琳琅長公主心情愈發好了,道:“驸馬好像沒聽清,你再給他說一遍。”

探子重複了一遍。

蘇驸馬整張臉變得慘白。

“再說一遍。”琳琅長公主又道。

蘇驸馬嘴唇顫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探子又重複了一遍。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蘇驸馬大聲吼道。

整個院子裏都是琳琅長公主的人,全都冷眼瞧着蘇驸馬,沒人理會他。

琳琅長公主靜靜欣賞了一會兒蘇驸馬的狼狽、無助、絕望,看夠了後,她起身了。

“這就是你不惜扔了本宮的女兒也要換進府中享榮華富貴的女兒,她不愧是你們兩個賤人生的種,一樣的下賤,一樣的狠毒。哦,不,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一般人哪裏敢對自己生母下毒手。你竟還指望她來救你?你難道忘了那日她瞧見你的神情了嗎?”

琳琅長公主忽而笑了起來。

“這一輩子你就好好待在這裏吧,想一條狗一樣活着吧。”

說完,琳琅長公主站起身,看向了天空,喃喃道:“下雨了,驸馬都淋濕了,我心疼。把驸馬頭上的天堵上吧。”

說完,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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