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小容坐立難安,慌忙低下頭,剛剛緩過來稍稍有些紅潤的臉又變得蒼白,藏在袖子裏的十指緊緊絞在一起。
裴木一到席上,就看到了縮着脖子的楚小容,他挑了挑眉,轉而看到楚小容身上的湖綠衫子,杏眼一凝,又瞟了眼底下的賓客們,視線都若有若無停在楚小容的身上,随即了然地勾起一抹冷笑。
真是好不要臉的人,穿舊情人送的衣裳來勾搭別人。
他徑直走到楚小容面前,但又離着兩人寬的距離,似乎是覺得楚小容肮髒不堪,沾上他就會倒大黴:“楚小容,本卿還沒找你,你自己倒晃到本卿跟前了。”
席上不少人停止交談,都齊齊看着前頭一站一立的兩人,怎麽看,這兩人都不像有交情的樣子,但裴木帝卿是出了名的驕縱跋扈,怎麽會主動同一名只是容貌出色的庶子交談。
楚小容的手伸出袖子,緊緊捏着杯盞,十指指尖因着用力而泛白,他小心地擡起頭看了眼上方的謝玉。
謝玉還是笑的溫潤和善,仿佛沒看到這邊發生的一切,照常與人交談。
楚小容咬着牙,頭垂得更低:
“裴、裴木帝卿安好,今天是友人相邀,故而來了的,髒了帝卿的眼,小民馬上就走。”
裴木笑得更大聲,将楚小容剛才的小動作收在眼底,眸中冷意更甚:“這望春山莊你也有幾年沒來過了吧,怎麽不多待待,是怕想起什麽事嗎?”
他看着楚小容又搖搖頭,滿是譏諷:“本卿怎麽就忘了,你這種不知廉恥的賤人,又怎麽會怕呢?橫豎裴越姐姐都回不來了。”
“今天穿着她送給你的衣裳,是又看上哪家女君,打算爬誰的床了?”
一字一句無比清楚,清清楚楚傳到座上所有人的耳朵裏。
楚小容的臉色更加蒼白,他擡起頭,轉頭看了眼席上各人的反應,又轉頭看着最上面的謝玉,謝玉還是一派溫潤做派,感受到他的目光,彎起細長的眉眼,笑着點了點頭,又撇過頭和他人交談,全然不在意這邊的動靜。
裴木恨恨看着楚小容身上的衣裳,想起裴越曾經硬是拉着他跑遍京城所有鋪子,左挑右選才定了這價值千金的雲衫料子,而上面的刺繡圖樣全是裴越花了一月,一筆一畫細細畫好了才叫上好的繡工臨摹着繡的。
他那素來沒心沒肺的姐姐,當時只差把心肝掏給楚小容了,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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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木目光兇狠,厲着聲音:“來人,把這賤人身上的衣服扒下來!”
楚小容猛地擡頭看着他,慌張起身,搖着頭連連後退,但根本比不上裴木從宮裏帶來的人,很快他就被幾人扯着頭皮死死摁在地上,像一條要被宰的魚,怎麽反抗都是無力。
“救我,救我!”楚小容絕望地大聲呼喊,然席上無一人出手,好些人瞟了眼這處的混亂,又轉頭笑着和人聊起詩詞歌賦,好像這處不過只是什麽郎君們的小打小鬧。
“楚小容,你現在知道怕了?當初背叛我姐姐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有今天的下場?繼續,把他給本卿扒光了,丢到大街上!”
楚小容用盡渾身力氣掙紮,卻無濟于事,那幾人輕輕松松就将他的外衫扒了,正當一雙手要繼續往裏伸的時候,一道清潤帶笑的聲音插進來:“帝卿,這好歹是謝某操辦的宴席,可否給謝某幾分薄面?”
裴木冷冷一笑,不屑地瞟了眼地上狼狽不堪的楚小容,挑了挑眉:“自然。”
說完,便轉身,徑直走向特為他設的位置。
楚小容雙手緊緊抓着裏衫,被細細盤好的發髻散落了一聲,露出的雪膚上滿是剛才掙紮的痕跡,他像個漂亮的破布娃娃一樣坐在地上,面色慘白得快要透明了,眼裏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半點淚。
“來人,帶小郎君去廂房休息休息。”
剛才一直立在旁邊的幾名小侍上前,恭敬地行了禮,扯起現在像木頭人一樣,失去生機的楚小容。
謝玉随意看了眼掉落在地上看着像白玉的發簪,但其實是頂便宜的料子,和它的主人一樣,看着細膩精致,內裏卻廉價不堪。
楚小容像只失了生機的破布娃娃,被幾名小侍帶到了一間廂房裏,小侍将他帶來之後,便恭恭敬敬地行了禮,有序地出了房門,又細心地将房門合好,留他一人在這。
楚小容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才回過神來,小狐貍眼微微睜大,随即又黯淡下來。
這是裴越以前說專門給他留的廂房,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了,他竟然又來了。
他抹了抹酸熱的小狐貍眼,縮到那間連位置都不曾變的衣櫃裏,抱着腿,縮成一團,小聲地啜泣起來。
這兒就好像是他的殼,可以讓他躲到裏面,宣洩地大哭一場。
如果剛才沒人攔着,他就真的要被扒光,丢到大街上了。
他就不該來參加這場流觞曲水,他就不該鬼使神差穿上這件他一輩子都不配穿的衣裳,他就不該信,謝玉這種人物,真的會對他有意思。
是他太貪心,總以為這身皮囊好看,他裝得乖巧懂事,那些名門望族的世家女就會真的高看他幾眼,今兒他才真正明白,在她們心裏,他怕是連只小貓小狗都比不上。
他的富貴夢,在此時算是徹徹底底熄了。
楚小容哭着想,他确實該聽小爹的,找個能對他一輩子好的人嫁了,日子清貧點,但起碼安穩。
楚小容抱着腿,紅着小狐貍眼,摸了摸身上已經皺巴巴的衣裳,哭得更大聲了。
他以為自己是因為剛才的委屈才哭,但心裏不知為何,有一處地方真的好痛,他自己怎麽勸怎麽揉都像絞在一起了,難受得緊。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聲音完全啞了,小狐貍眼已經腫到睜不開了,完全哭得快沒力氣了,才從櫃子裏慢騰騰出來。
楚小容低頭繞過屏風,卻看到外頭的桌子上,坐着一位帶着銀色面具的女子,慢慢飲着茶。
他的小狐貍眼猛地睜大,心裏剛才的傷感一掃而空,渾身瞬間充滿力氣,拔腿朝門口跑過去。
結果,他都已經沖到門口,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了,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攔腰抱住,身體像提小貓一樣被人輕松翻過,後背被重重摔在門上,發出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