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二天,張芳和蔣玉文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跟在s市的另一些老同學聚會。孟勤勤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早上九點多才起,随便吃了點飯,打開筆記本準備查查學校的課程安排。
剛打開學校網站,門鈴響了,趙姨擦着手,從廚房跑出來開門。來的是家政公司的清潔工,隔一天會來打掃衛生。
幾個清潔工在屋子裏打掃,一個上婦女從周寒房間裏出來,開始喊趙姨,“趙姐,這個寫了字,我也看不懂是啥子,不曉得有用麽得?”
她站在周寒放門口,手裏拿了幾張紙,不知怎麽處置。
“哎呦,我也不認識幾個字,大概是寒寒的功課?”趙姨走出來,見孟勤勤在看電腦,“勤勤,你幫阿姨看看去。”
孟勤勤上樓,拿過拿幾張紙,火氣就在心裏升騰。憤怒和羞惱讓她手指越捏越緊,那幾張剛被撫平的紙,又再次團了起來。
大概她神色太難看,那位清潔工有點忐忑,兩只手握着,“妹子,幹啥子咯?”
孟勤勤笑笑,“沒事,沒用的紙。”
孟勤勤捏着兩張寫滿解題步驟的稿紙和一張試卷,轉身準備下樓,剛好看見周寒踢踢踏踏地走上來了。
他掃她一眼,又掃了一眼她手上的稿紙,然後沒事人似的,繞過去,晃上樓了。
孟勤勤快步跟在他身後。
周寒進了房間,孟勤勤緊跟着,他突然轉身,一手把着門,一手撐着門框,微俯身靠近孟勤勤,“進來?”他突然笑一下,“我要換衣服了。”
這人真讨厭!
孟勤勤氣得夠嗆,等她回過神,房門已經關上了。
孟勤勤家庭條件一般,但在小縣城也算是體面人家,并且她從小優秀,老師家長,熟人鄰居,沒有不誇的,她一直就是大家口中“別人家的孩子”,很少受到周寒的這種無視和嘲諷。
好勝心讓她失控。
她蹬蹬蹬跑下樓,灌了兩杯水,冷靜一下,然後跟趙姨要了一卷大號膠帶,又蹬蹬蹬跑上樓。
“周寒!”
她使勁拍門,手掌都震疼了。
房門被大力打開,濕熱的,混着香味的空氣一下湧了出來,熏得孟勤勤有點懵。
周寒應該是剛洗完澡,裹着沐浴的味道,微長的頭發還在滴答水,一顆顆落在白T恤上,将他胸前濡濕了一大片,隐約勾勒出胸肌起伏的線條。
他一手撐着門,一手扶着框,将孟勤勤堵在門外。
“有事?”聲音有點不耐煩。
“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孟勤勤晃了晃手裏的稿紙和試卷。
周寒随意嗯了一聲,垂下眼皮,一副懶得搭理她的樣子。
嗯是什麽意思?這人怎麽這麽屌?!
孟勤勤有點想手撕了他。
周寒是徹底的不願搭理她了,他松開門,自己轉身回書桌,繼續看他的拳擊視頻去了。
孟勤勤跟進去,把電腦關了。
時間似乎停止了三秒,空氣安靜的吓人。
周寒猛一下站起來,凳子被帶翻,砰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是第一個敢關我電腦的。”他咬着牙,卻有點無可奈何。這麽一個小不點,他總不能打她。
“是嗎?”對于他的火氣,孟勤勤似乎一點也不怕,她對着他笑了,笑得挺假,“我很榮幸給你第一次。”
周寒閉眼,深吸一口氣,“你想幹什麽?”
孟勤勤把稿紙拍在桌上,“你看了嗎?”
“看不懂。”周寒不耐煩地将頭撇向一邊。
“看不懂就背下來。”
孟勤勤說着話,動作利落地把稿紙和試卷在桌上鋪平,然後刺啦刺啦扯開膠帶,将三張紙死死黏在了桌上。
“好了,”孟勤勤對自己的成果挺滿意,拍了拍桌面,“好好背,明天周六給你講解。”
說完,趾高氣昂地出了房間。
周寒愣在原地,還沒太回過神,這丫頭片子怎麽這麽厲害?
第二天是周六,周寒不用上課,到了十點還沒見有動靜。張芳有些生氣,上樓去叫他。
孟勤勤和蔣玉文在樓下聊天,沒多久張芳就從樓上下來了。
“寒寒已經起來了,勤勤,我帶你上去。”
孟勤勤跟着張芳上樓,進了房間。
周寒靠坐在凳子上,大概是被張芳數落了,他臉色挺不好看。
孟勤勤在張芳的安排下,坐在了周寒旁邊的凳子上。
“勤勤,麻煩你費點心,他要是不聽話,你告訴阿姨,阿姨幫你收拾他。”
孟勤勤笑着點頭。
張芳又轉過去教訓周寒,“好好學知道嗎?別折騰那些……”
“行了,你讓不讓我讀書了?”周寒有些不耐煩,拿着一支筆,轉來轉去。
“行行行,我不唠叨你,你乖乖聽話。”
張芳說完,退了出去,臨走跟孟勤勤再次說了句辛苦了。
張芳下了樓,孟勤勤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給周寒上課。
“你的數學卷……”
周寒突然側頭,瞥她一眼,“別說話。”
孟勤勤:……
周寒完全沒理會她,自己輕手輕腳走到了房門口。
“周寒?”
周寒沒搭理她,沒一會兒,他自己踢踢踏踏走回來了。
他走到桌邊,停了一會兒,彎腰從桌下扒拉出一個背包。他把包往肩上一搭,随手把桌上的手機揣進口袋裏,然後轉身就往外走,全程無視孟勤勤。
孟勤勤遲疑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幾步沖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你幹什麽去?”
“別管。”周寒繞過她,繼續往前走,他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回頭沖孟勤勤挺壞地笑了一下,“別想跟我媽告狀,她出去了。”
孟勤勤滿頭黑線,感情他剛才在門口站着,是偵查敵情呢。
“你去哪兒?你現在應該學習。”
“少跟我說讀書的事。”
周寒挺不耐煩地嘟囔了一聲,然後咚咚咚下樓了。
孟勤勤不太想搭理他,但是又覺得沒法跟張芳交代,而且第一堂課就這樣,她自己也覺得挺挫敗,不甘心。
孟勤勤稍猶豫了一下,立刻跟着周寒下樓了。
周寒邊走邊打電話,到了小區門口,他停下來,看着孟勤勤,“你跟着我幹什麽?”
“讓你回去讀書。”
周寒嗤笑了一聲,問她:“怎麽讓我回去?你覺得你打得過我嗎?”
孟勤勤抿着嘴,不出聲。她也不知道怎麽讓周寒回去,別說打,周寒就是躺地上不動,她也沒法把他拖回去。但她就是不甘心,不肯讓步。
她站在馬路邊,望着他,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
很快,出租車來了。周寒沒搭理她,自己上了車。
孟勤勤立刻打開另一邊的門,也鑽了進去。
她看着他,氣鼓鼓的,很堅持的樣子。
周寒愣一下,突然笑了,“行,跟着,別怕。”
汽車在馬路上飛馳,孟勤勤規規矩矩坐着,不敢亂動。周寒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機發信息。
很快,車停在萬搏俱樂部門口。周寒自顧下了車,根本沒搭理孟勤勤。
孟勤勤小尾巴似的,立刻跟着他下車,進了萬搏。她跟着周寒上了二樓,進了訓練室。
“卧槽!”
訓練室裏有人喊了一嗓子,孟勤勤才回過神,滿屋子的男生,都裸着上半身。
到處都是肌肉和荷爾蒙。
孟勤勤懵了,想要退出去,周寒突然扭過頭,壞笑一下,“進來啊,好玩兒嗎?”
孟勤勤咽了咽口水,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突然愣住。
剛才的男生喊了一嗓子,成功的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門口這個小姑娘身上。現在一群裸着上半身的男生,嘻嘻哈哈地湧了過來。
“誰女朋友來了!”
有人扯嗓子喊了一聲。
“丫頭,趕緊出去,一會兒長針眼啊。”
孟勤勤杵在原地,有些難堪,臉頰漲紅了起來。
周寒回頭看她,突然愣一下,伸手把她拽了過來。
孟勤勤吓一跳,喊了一聲,立刻有人起哄。
“周寒,你特麽輕着點,再吓了人姑娘。”
“卧槽,丫頭,你怎麽看上周寒的,特麽跟牛似的,力氣賊大,以後有得你哭。”
這話說得特別暧昧,一夥男生哄笑起來。
周寒有點煩,擡腳踢了說話男生一下,“你特麽才牛呢。這是我妹妹,”他說着話,低頭看了孟勤勤一眼,故意陰陽怪氣地問,“對吧,妹妹?”
孟勤勤咬着唇,不出聲,生氣和難堪讓她微微有些發抖。
“差不多得了,別給人小姑娘整哭了。我們可是正經人,一會兒小姑娘哭着跑出去,別人該怎麽想?一屋子男人,對人小姑娘幹什麽了。”
一夥人都散了,各自去訓練。
周寒對着孟勤勤,挺痞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嗎?”
“你有意思嗎?”孟勤勤突然擡頭瞪他,眼眶泛紅,但氣勢一點不弱。
周寒撇嘴,“挺有意思。”
“無聊!你以為你讓別人這麽圍觀我,我就會怕了?我只會覺得你特別幼稚。”
周寒挑挑眉,“小姑娘不傻啊。”
剛才在車上,周寒給朋友發信息,讓他們一會兒逗逗孟勤勤,他怕被孟勤勤聽見,還故意不發語音,發文字。
她仍然瞪着他,咬牙道:“除了你,沒人那麽無聊。”
“知道我無聊,你還不快走?”
周寒沒看她,直接把包往旁邊凳子上一扔,抓住衣角往上撩。
“你幹什麽?”孟勤勤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服。
一個要脫,一個不讓脫,兩人僵持不下。
兩人的動靜又吸引來大家的關注。
“你倆拉拉扯扯的幹什麽呢?”
“大庭廣衆的,有礙觀瞻啊。”
“單身狗受到一萬點暴擊。”
“更衣室沒人,要玩兒趕緊去。”
周寒吊兒郎當地笑,“那我們去更衣室。”
他說完,拽着孟勤勤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放開我。”
“還進去看看?”
周寒把她帶進更衣室,松開她的手。孟勤勤覺得手腕火辣辣的疼,她偷偷揉了揉手腕。
“還不回去?”
孟勤勤不說話,但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發現你這人真倔。”周寒有些暴躁,一拳打在一旁的不倒翁上。
砰一聲響,吓了孟勤勤一跳。她擡頭,睜大眼看他。
周寒有些無語,她明明很害怕,一副受驚兔子的模樣,不知道在較什麽勁。
他又給了不倒翁一拳,然後用舌頭抵着臉,想了一會兒。
“這樣吧,”他拿手比劃了一個位置,“你能把這個不倒翁打到這個位置,我就跟你回去。”
孟勤勤看了一眼,這個位置不算遠,幾乎就隔了三指,剛才周寒打出去那拳比這個遠多了。
孟勤勤抿着唇,沒出聲。
周寒有些不耐煩,“行不行?不行我就換衣服訓練去了。”
“行!”
孟勤勤叫住他,暗暗運氣,咬牙,狠狠一拳打了出去。
砰響了一聲,她的眼淚都快出來了。看周寒挺輕松,沒想到……
周寒呆了一下,有點意外。看她咬牙切齒的樣子,以為要爆發,沒想到……不倒翁幾乎是紋!絲!不!動!
他在選位置之前,在心裏大概計算了一下,覺得孟勤勤應該能打到這個位置……
周寒有點汗,這力氣得多小?他低頭看了眼她的小拳頭,白白嫩嫩的,小小一個。他突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想法,那麽一個沒點力氣的小拳頭,握起來,會不會像豆腐似的,軟軟的,有點彈性,一用力就能捏壞?
周寒想得有點遠,心裏突然就燥起來。他把頭扭向一邊,沉着臉,道:“回去吧。”
孟勤勤愣了一下,周寒似乎在生氣。他雖然一直吊兒郎當的,不搭理她,或者故意捉弄她,但還沒有這麽生氣過。
這種低氣壓,讓她有一點點害怕,或者說是動物本能的,對危險的恐懼。
雖然很不甘心,她也只能回去。看來周寒這樣的人,真像張芳說的那樣,成了精,沒人降得住。
孟勤勤以前挺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這句話,結果現實打臉啪啪啪,自尊心有點疼。她覺得,周寒大概克她,她從小乖乖女,但特別倔強,內心從沒怕過任何人,但是剛才,她有點怕周寒,怕到想逃。
從萬搏出來,已經是中午,明晃晃的太陽挂在天空,曬得人暈暈乎乎。孟勤勤在路邊站了會兒,熱出滿頭的汗。
她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想回萬搏,又覺得拉不下面子。剛才跟着周寒出來,她什麽也沒帶,沒錢也沒手機。
回萬搏還是走回周家,這是一個問題。
孟勤勤考慮了半天,覺得還是走回去比較好。她剛走沒兩步,身後響起周寒的聲音。
“你杵這兒半天,幹什麽呢?”
孟勤勤回頭,見周寒雙手插褲兜裏,溜溜噠噠走了過來。
她扭過頭,不去看他。
周寒自顧走過來,在她身邊,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
周寒挑挑眉,“沒帶錢包?”
孟勤勤:……
去死!
周寒挺得瑟,往孟勤勤那邊挪了一點,繼續幸災樂禍,“手機也沒帶?”
孟勤勤:“能不能麻煩你讓開?”
周寒突然湊到她跟前,笑眯眯道:“我跟你回去讀書去?”
孟勤勤有些狐疑地退一步。
“打車回去?”周寒故意頓一下,“可惜沒錢啊。坐公交都沒錢吧?”
“不用你管!”
“那你走回去吧,我訓練去了。”
周寒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走了。
“等等。”孟勤勤叫住他。
“嗯。”
周寒走回來,一副乖巧的模樣,等待孟勤勤吩咐。
“借我點錢。”孟勤勤盯着地面,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
“多少?”
“車費就行。”
周寒掏出錢,問:“怎麽還?”
“回去就還你!”
“那今天不上課了?”
孟勤勤:……
這就是拿別人手短,吃別人嘴軟。
她不出聲,周寒繼續問,“行不行?不用你還了。”
“我不缺這點錢。”
“那你要多少?”周寒有點急,語氣不是太好。
孟勤勤擡起頭,瞪着他,“你就那麽不愛讀書?”
“愛讀書,我能在這兒?”
“那你怎麽樣才肯讀書呢?”
“怎麽樣都不肯。”周寒頓了一下,壞笑着說,“要不你去訓練室,大喊我愛周寒?或許我考慮聽你的話?”
“周寒!”孟勤勤真的有點生氣了,“你有意思嗎?不想讀書就算了,這麽戲弄人,無聊嗎?你懂不懂尊重別人?!”
孟勤勤緊緊攥着拳,氣得微微發抖。
周寒看着她緊握的拳,皮膚顯出一種讓人可憐的蒼白,皮膚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但不猙獰,而是顯出過分的脆弱,好像他用手指就能将她戳出血來。
周寒突然有些害怕,覺得那青色的血管要刺破蒼白脆弱的皮膚迸出來,然後這個暴怒的丫頭就會暴斃而亡。
一想到她倒下的樣子,周寒突然慫了,“行,別生氣,你說怎麽樣就怎麽樣。”
“我要回家!”
兩人回到周家別墅,張芳和蔣玉文還沒回來。趙姨做了午飯,周寒跑過去吃,孟勤勤說不餓,就回屋了。
周寒看着那道小身影進了屋,關了門,心裏突然有些別扭。
吃過飯,周寒刷朋友圈,看見孟勤勤發了新狀态,一行文字——這世上,真是什麽人都有!然後配了一張圖,是她的手關節,紅腫了一片。
周寒悶着頭,上樓,找到他的不倒翁,打了一拳。不算硬,她的手怎麽腫成那樣?那手得多嫩?
周寒翻出一瓶正紅花油,握在手裏。他跑到走廊,喊趙姨。
趙姨從廚房跑出來,他想了想,又說,“算了,沒事了。”
趙姨納悶地走回廚房。
周寒握着正紅花油,走到一樓客房,在門口站了大概十分鐘才敲門。
孟勤勤打開門,有點驚訝,微張着嘴看他。
她的眼眶有點紅,周寒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過分了。
“揉揉手。”周寒把正紅花油遞到她面前。
孟勤勤不動,也不說話。
“下周我乖乖在家待着,行了吧?”
孟勤勤輕輕說了聲謝謝,接過正紅花油,關了門。
“這是行還是不行?”
“行。”孟勤在門後回了一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抽風的周寒——
學生周寒:我有一個絕症,叫看見作業就頭疼,治不了。
拳王周寒:我有一位醫生,叫孟勤勤,所有絕症都不在話下,治得我卑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