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民的圍牆

訓練時間快到了,時煦看一眼手表,起身戴好作訓帽,目光盯着景一涵,語速有點急切的說:“這事我之後跟你解釋,先去訓練了。”

景一涵臉上的陰霾散去,倒顯出幾分難為情。

“誰要聽你解釋,和我又沒有關系。”

她低聲嘀咕着,時煦走遠幾步還是聽見了,扭頭沖她一笑,笑容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

拍宣傳照,齊幹事配合她們,安排事先定下的那幾名消防員整理好着裝到操場集合。

開出一輛消防車,藍天白雲下,油綠色的草坪上,身穿橙黃色搶險救援服的消防戰士聽從景一涵對拍攝角度的安排列隊站在消防車前面,豔陽之下,他們像一顆顆璀璨之星,不需要其他襯托,自能散發光芒。

這幾名消防戰士之前參與過多次宣傳照的拍攝,很有鏡頭感,拍攝起來比較容易,幾乎沒有廢片,他們和景一涵配合的也很默契,一組照片很快就拍攝完畢。

另一組照片拍攝地點定在離消防站不遠的一個拆遷現場,錢沅提前和那裏施工隊的負責人打好招呼,利用施工隊下班後的時間去拍攝。

那裏的廢墟感能夠營造出火災現場的真實氛圍。

看着時間快到了,景一涵跟齊幹事打一聲招呼,他就去安排那幾名要拍攝的消防員換另一套滅火戰鬥服然後前往拍攝地點。

景一涵跟錢沅單獨開車先一步出發到現場做安排,齊幹事他們是在半個小時之後到的。

在下車的人中看到時煦時,景一涵有點意外,他看上去十分不情願,沉着張臉,眉頭緊蹙着,被兩名隊員架着,那兩人有說有笑的,似乎是在勸他。

齊幹事過來悄悄跟她說:“時站不喜歡面對鏡頭,會害羞,他能來拍攝,是許站強烈要求他來的,被逼的沒了法子,待會兒你們盡量快點搞定,我怕他反悔跑路。”

景一涵有點想笑,她了解時煦,這人确實不怎麽喜歡拍照,估計是直男的通病。

“那許站為什麽強烈要求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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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幹事嘿嘿一笑,用手擋着口型,低聲說:“他身材好。”

景一涵沒忍住,“噗嗤”樂出聲來。

時煦聽見了,眼神掃過來,“你倆說什麽呢,笑的這麽開心?”

“說時煦哥身材好,待會兒拍照的時候,記得把衣服脫了。”景一涵說。

時煦眉頭蹙的更緊,“拍照就拍照,脫衣服幹嘛?”

“脫衣服能顯示出身材啊。”

“毛病,不脫。”時煦滿臉的不願意。

景一涵也幾分不以為意的樣子,就說:“那行吧,你可以不脫,他們脫。”

她揚聲沖着不遠處的幾人說:“幾位消防員哥哥們,平時那麽努力練出的肌肉,此時不露,更待何時啊?”

那幾人一聽,眉毛都快飛了,很聽景一涵的煽動,眼瞧着手指頭就搭在了腰帶上,時煦眼刀子射過去,“脫什麽脫,拍正經照片呢,你們別聽她的。”

景一涵嘿嘿笑,手指戳戳時煦的肩膀,威脅道:“這可都是許站想要的效果,你不聽話,我告訴許站你信不信?”

錢沅跟齊幹事在邊上看熱鬧,笑的肚皮疼。

時煦拿她沒轍了,淩厲的眉眼浮蕩出一個狡黠的笑意,“行,脫就脫,反正待會兒害羞的不是我。”

他朝着那幾人吆喝,“來吧哥幾個,給小姑娘看看我們平時鍛煉的成果。”

說脫就脫,沒有絲毫猶豫。

外套一個跟着一個脫掉,幾分灰敗的廢墟之上,陽光自偏角而落,揉碎的光灑下來,一排明晃晃的肌肉塊沖擊着視野。

時煦的眼睛自始至終都盯着她看,媲美原始森林裏走出的獸王一樣的眼神,景一涵心髒莫名其妙一抖,臉頰紅暈鋪開,終究沒膽量看下去,偏頭躲閃開,而她一旁的錢沅卻看的興致勃勃,還時不時的撞一下她的肩頭,低聲與她誇贊哪個人的身材更勝一籌。

見她遲遲沒有行動,時煦故意逗她,“幹嘛呢丫頭,害羞了?這樣就害羞了?能不能專業點。”

幾分逗弄幾分挑釁的語氣,讓大家都跟着笑起來。

景一涵面頰緋紅,不服氣的說:“我才沒害羞,誰還沒看過幾個腹肌呢!”

幾人中傳出一片“噓”聲。

她沉一口氣,讓自己盡快進入工作狀态。

按照她示意做的動作,除了時煦配合的不太好,耽誤些時間外,整體拍攝的還算順利。

這組照片基本拍攝完畢,景一涵之前提出建議要再拍兩張帶着搜救犬的照片。

這組照片的最後兩張就由訓導員帶着搜救犬來照,與他們一同參加拍攝的搜救犬有兩名,都是站裏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一名是德牧,另一名是史賓格,搜救犬服從度很高,配合的比時煦還要好,照片很快就拍完。

景一涵故意笑話時煦,“你看看人家多會配合,學着點吧。”

時煦氣的擡手在她耳垂上不輕不重的捏了下,“故意刺我是吧,我記下了,等我找你算賬。”

景一涵不服氣的吐吐舌頭,逗得時煦一笑。

拍攝任務圓滿結束,齊幹事邀請景一涵和錢沅去站裏吃晚飯,被景一涵婉拒。

“我要趕回去修圖,早點交工,你們忙一天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景一涵和錢沅分別将拍攝器材拿到車上,而後上車,那邊時煦卻走過來敲敲景一涵這邊副駕駛的車窗,她把車窗降下,扭頭看他,“怎麽了?”

“晚點我給你打電話,記得接。”

景一涵俏皮一笑,“看心情吧。”

回程途中,錢沅問景一涵,“你覺着許江南怎麽樣?”

許江南是今天來拍攝的那幾名消防員中的其中一位,話不太多,挺沉穩的一個小哥哥。

景一涵對他有點印象,點頭說:“挺好的呀,突然問這個幹嘛?”

錢沅嘻嘻一笑。

“看上人家了?”景一涵笑着偏頭問她。

“嗯,你幫我要個微信呗?”

“喲,要微信這種事還需要我幫你,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錢沅嬌羞忸怩的推她一下,“人家也有害羞的時候嘛,怎麽着,你幫不幫?”

“行,我先幫你打聽一下他有沒有女朋友,沒有的話,幫你要微信。”景一涵爽快答應。

“那說定了。”

回到家後,先去洗澡,在外面跑了一天,工地上灰塵又多,洗澡之後又進行非常繁瑣的護膚流程。

結束後,肚子已經餓的開始叫嚣,她點一份炸雞排,自己又動手煮一碗螺蛳粉。

等雞排送到後,把東西放到茶幾上,端上螺蛳粉,再開一瓶可樂。

沙發跟茶幾中間的地面上放置一條粉色的毛絨毯子,洗澡後,景一涵換上睡裙,光着腳盤腿坐在毯子上,打開電視機,投屏最近看的一檔戀綜,然後才開始享用晚餐。

這期戀綜男女嘉賓的暧昧感十足,那種成年男女之間的情感拉扯表現的十分到位,是很有看點的一期,不過景一涵注意力沒怎麽集中,頻頻看向手機。

終于,在八點半的時候,手機響起來,是時煦打來的視頻電話。

接聽電話之前,景一涵才記起自己穿着吊帶睡裙,不太方便視頻,她按下接聽時,人沒有出現在鏡頭裏,而是大聲說:“你等我一下。”

迅速跑回卧室拿一件針織衫穿好,再次回到鏡頭前。

時煦那邊光線很暗,像是在室外。

看到景一涵時,他笑着問:“忙什麽呢?”

“吃飯,看綜藝,你呢?吃晚飯了嗎?”

時煦點點頭,“吃過了。”

一時無話,景一涵對着鏡頭嗦.粉,裏面辣油放的有點多,她不太能吃辣,但是又對辣上瘾,舌頭被辣的發麻,喝一口可樂也并沒有緩解。

時煦看的想笑,“不能吃就別吃,找罪受。”

她對着鏡頭翻白眼,“你懂什麽,這叫痛并快樂着。”

等她飯吃完,安安靜靜的對着鏡頭時,時煦突然開口,“我剛入消防站時,有很多不能适應的地方,訓練不達标,很沮喪,後來是我當時的老班長在開導我,陪着我加訓,我才一點點适應過來,那時候在站裏,我和他關系最好,後來我第一次出任務,因為太緊張,差點折在裏頭,是他扛着危險把我從裏面救出來的。”

景一涵默默的聽着他說,感覺的到他情緒有些低落,似乎接下來要說的話,是很沉重的事情。

事實果然不出她所料,時煦嘆口氣,繼續說:“可在13年出的任務中,他犧牲在火場裏,房屋坍塌,将他埋在了下面,我沒能救出他。”

“很多年之後,他身上呼救器發出的聲音依舊回蕩在我耳邊,我無法忘記那個聲音有多麽的尖銳、刺耳,那個聲音成了我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聽他以一種近乎沉痛的語調說出這些話時,景一涵立即就能共情他的感受。

鼻子有點泛酸,淚意洶湧。

時煦擡起頭來,深邃的眼睛看向視頻鏡頭,幽暗的光線下,他的眉頭皺在一起,眼中有沉痛的顏色,半晌繼續說:“她是老班長的女兒,母親過世早,原本就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後來,老班長犧牲,她的爺爺奶奶也相繼離世,而她那時還在上高中,許站得知她家中情況,就把她帶回自己家裏照顧,把她認作幹女兒,而我們當時知情的那批隊員平時也會對她多加關照,我自然也不能例外,畢竟班長對我有救命之恩。”

他話未說盡,但也無需再多做解釋,景一涵已經全部明白。

她忽然想起那女孩兒友善的目光,不知為何,心中有微微酸澀的感覺。

相近的年齡,一樣的性別,她的家庭幸福美滿,父母和哥哥都最偏愛她,家庭帶給她自信,讓她在生活中無論遇到何種困難,都比別人多一些底氣,可是那個女孩兒呢?

她本應該也是幸福的,可現在卻要獨自承受這些苦痛。

擦掉眼角流過的眼淚,寂靜的夜裏,她的嘆息聲被徒然放大,時煦看着她。

“時煦哥,成為消防員後,你後悔過嗎?”

時煦笑一笑,毫不猶豫的說:“沒後悔過,這是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堅定要做的事。”

“那你害怕過嗎?火場無情,有沒有哪一刻生出退縮的念頭?”

時煦一時未應,神情專注,似乎在認真思考她的問題。

很久後才嘆息一聲說:“我也是人啊,有血有肉的人,當然害怕過,面臨危險時,也有過一剎那退縮的念頭,可是,從我們穿上這身衣服的那一刻起,身上就背着責任跟使命,我們是人民的圍牆、是鋼鐵鑄就的堡壘,意志是鋼、信念是鐵,如果我們退了,叫我們身後的人民怎麽辦?”

他突然起身,将鏡頭轉換,對準消防大樓進門上方那赤紅閃亮的一行字……

——對黨忠誠、紀律嚴明、赴湯蹈火、竭誠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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