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玄！”
銀練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力道拖着向上而去，離那輪月越來越近，在他眼前，深玄慢慢閉上了眼，被不知名的怪物拖向幽深的地下。
銀練眼一眯，雙眼睜圓時，全身爆出銀光，宛如正午的陽光，激烈而明媚。
深玄忍不住睜開眼，臉上露出一絲驚慌。
他曾在力竭時催動自己的內丹燃燒以求的暫時的能力，但那種精血和靈魂都被燃燒後的痛苦令他連回憶起來都覺得可怕。
如今銀練就在他面前，也在燃燒着他自己的魂魄。
“住手！”
深玄鼓足力氣，大聲呼喊起來。
纏住他的青色筋脈已被那銀色的光刺激得不甚愉快，感受到自己的獵物不安分，身軀再次絞緊，深玄大張着口，一時間不能發出多一點的聲音。
眼見着那抹銀色離自己越來越近，深玄只覺得，自己似乎又在夢中了，就如自己死亡之後，被奇怪的力道一直拖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時，不斷做着的夢。
那裏真的很黑很黑。
看不見的黑暗之中，不斷蠕動的觸手，連靈魂都要破碎的痛苦，只是，自己卻一直一直還在努力的記着，記着那片藍色的天空，回憶着那抹銀色的身影。
過往如同水面的鏡影，不斷在自己的腦海之中翻騰。
以前怎麽沒發覺到呢？
自己站在臨軒身邊時，最喜歡的，還是看着他銀發飛揚的背影。
從自己睜開眼的那天起，就一直記着的銀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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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己才能體察到萬物時，就聽到的聲音。
深玄……
深玄……
色澤深沉的……黑……
所以，自己的名字，就叫深玄……
但是那抹銀白不見了，遠遠的，飛走了，飛到自己怎麽也看不到盡頭的藍色中去了……
好悲傷，好悲傷，想再一次看見他，想再一次靠近他。
怎麽也忘不了，不斷的想着。
所以自己總是看着天空，等着能再次看到他。
然後，出現了，真的出現了……
小小白白，很溫柔的清流。
會溫柔的告訴自己什麽可以做，什麽不可以做。
會溫柔地拉着自己說哪些食物可以吃，什麽時候才好吃。
會溫柔地和自己仰望着天空，喝着美酒慢慢入睡，在漫天星光之中醒來。
那時候是多麽的美好，怎樣也回味不夠。
可為什麽美好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離開又來的那樣突然？
嫌棄我了？
不要我了？
可是，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一面，哪怕是最後一面……
思念，和着憤恨，變成了深深的怨。
深玄看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銀練，只覺得眼中一陣酸澀，是有什麽東西要出來。
怎麽會忘記呢？
抱住自己的懷抱，雖然臉不一樣，可溫柔不變。
落在自己口中的淚珠，很苦很苦……
原來你還沒有忘記我，原來你還一直在找我……
哪怕自己故意戴着面具，哪怕自己故意想看着你被妖怪殺死……
“對不起……對不起……”
深玄哽咽着，喉中發出“喝喝”聲。
“我想讓你死，所以——你還是不用來找我了……就這樣，最好不過了……”
讓我知道，你還記得我……
“深玄！”
銀練一把抓住深玄的手，胸中痛楚難耐。
湖水已經散去，現在的他正虛浮在半空之中，緊緊拉着正要被拖進地底深處的深玄。
誰也沒有辦法來幫他，他也只能依靠自己。
銀練緊緊抓住深玄手，他看着那些青色的肢體在猶豫着靠近自己，雖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心中卻是歡喜的。
也許，這些東西害怕光！
既然如此，只有将這些東西全部驅走，自己才能帶走深玄了！
銀練口中默念咒語，周身銀光更甚。
深玄在耀眼的銀光中，緩緩閉上了眼，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他已經不記得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了。
是誰說，冷血的鱗族，是不會有眼淚的？
曾經落在自己唇間，如今自己落下的，不是淚水，還是什麽？
只是這連靈魂都感覺到了難受的痛苦，竟然還帶着淡淡的滿足感……
“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滾回去！”
深玄拼盡全身力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既冰冷又無所謂，同手用力擡起了自己的左手，指尖指甲爆長，狠利幹脆地滑向銀練，只在下手的瞬間，将頭扭向一邊，不敢去看，不忍去看。
感到痛的話，是會放手的吧……
深玄感到自己指尖有着強烈實在的觸感，就好像自己還活着，對方也是實體。
鋒利的指甲穿透肉體的血脈，卡在堅實的骨骼間……
只是，沒有猩紅的鮮血流出……
“言不由衷，傻深玄……”
銀練看着将頭扭向一邊，眉頭緊皺淚流不止的深玄，再看看深玄抓在自己胸前的手，出口的話中滿是寵溺，圍繞在他身邊的銀光更璀璨了，青色的觸手不甘的蠕動着，将深玄纏得更緊。
深玄忍不住呻吟出聲，銀練這才發現，那些青色的觸手有不少，是從深玄體外插入深玄的身體，再又蔓延從他的脖頸處伸出。
“深玄，和我一起回去，好嗎？”
銀練硬着心，用力将深玄拉向自己，青色的觸手憤怒地揮舞着，死死抓緊深玄。
深玄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身子不住的痙攣着，被揪住靈魂撕扯的痛苦什麽言語也表達不出，難受之餘，他忍不住詫異。
為什麽，他還不放開自己？
“深玄，我愛你……”
銀練輕聲道，一把将深玄抱在自己懷中，用自己的全部去擁抱着自己傷痕累累的摯愛。
從此以後，再不放手。
從此以後，不離不棄。
深不可見的黑色地底傳來一陣憤怒的嚎叫，青色的觸手狂亂的舞動着，尖端變化長出一條細縫，細縫張開之後，滿是鋒利的牙齒，無數張小口一齊咬在銀練身上——
銀練将深玄緊緊抱住，滿足的嘆息了一聲。
即使是消失，也要在一起……
虛空之中，風往的地方，藍色的月亮晃動着，由光華之中伸出一只皓白纖細的手，五指張開，點點螢光流轉飛落，穿透銀練和深玄的身體，飄向深深的地底。
風更猛烈了，吹動着無數的魂靈無力的轉動，卻如來時一般，瞬息便止，銀練和深玄已然消失。
人間，流星滑過天空，帶着血色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