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攬住
石階本就不寬,為了避開傅錦朝,林嫣稍稍側身,幾乎是貼着怪石往上走。
同傅錦朝擦肩而過的一瞬,她足底剛剛踏上石階,尚未使力,便覺異樣。
腳底軟軟的觸感,實在不是石頭該有的。
她下意識停滞一瞬,想擡腳看看。
沒來得及,便聽石徑上傳來“呱”地一聲叫。
難道是踩着青蛙了?
念頭閃過,吓得林嫣忙把尚未踩實的腳匆匆擡起。
重心不穩,身形随之晃了晃。
“當心。”傅錦朝身姿微傾,展臂扶住林嫣後背。
随着“噗通”一陣落水聲,林嫣踩空的腳已重新站好。
她望望湖面圈圈擴散的波紋,又茫然垂眸朝她方才踏過的地方看去。
登時愣住。
原來,她踩到的軟軟的東西,只是一叢春草。
聽到假山側的響動,林灏循聲望去,認出一剛一柔兩道背影。
看到傅錦朝疑似将林嫣攬在懷中的姿勢,林灏愕然不已,一聲“嫣兒”卡在嗓子眼,怎麽也喊不出來。
嫣兒不是很讨厭傅錦朝麽,怎會與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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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錦朝攬住林嫣的畫面,只是一瞬,卻足以讓林灏震驚。
他按捺住心中紛湧的疑問,決定先不打草驚蛇,悄悄去假山後看看再說。
石徑上,林嫣站好的剎那,傅錦朝便極有風度地收回手。
“多謝。”林嫣心有餘悸,面色仍煞白。
道謝的語氣柔婉真誠,透露出她本性裏良好的教養,與先前明裏暗裏針對他時硬邦邦的語氣,迥然不同。
“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傅錦朝溫聲應。
随即,背過身,步履潇灑朝林灏來的另一側走去。
林嫣回過神來,看看自己所處的位置,忍不住朝傅錦朝離開的方向望去。
方才有驚無險,全因傅錦朝站在蒲葦一側,并在她險些摔倒時,及時扶住她。
否則,說不定她此時正在清涼的湖水裏撲騰。
她自幼便與三表哥一道學會泅水,倒是不怕水。
可傅錦朝不知道啊。
他明明可以側過身,任由她落水,任由她一身狼狽被人笑話。
望着那越走越遠,将要消失在紫藤花架後的背影,林嫣腦中驀地憶起陳玉濃說過的話。
或許,傅錦朝并不是她想象中道貌岸然,沽名釣譽之徒。
假山側的槭樹後,林灏目光從傅錦朝離開的方向收回,再落到林嫣身上。
竟然看見,自家從未對哪位郎君上過心的小妹,盯着傅錦朝的背影,目不轉睛。
嫣兒是怎麽回事?上巳節不還看傅錦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麽?
怎的這會子,一副依依難舍的情态?
他有些看不下去,收回視線,目光随意落在斑駁婆娑的樹影裏,凝神細思。
林嫣沿着蜿蜒的石徑上去又下來,正要往玉濃她們論琴的涼亭去,沒想到迎面遇見堂兄。
堂兄盯着碎石路,甚為入神,不知在想什麽。
“灏哥哥!”林嫣提高聲量喚。
朝他走近時,林嫣目光落在那片樹影上,忍俊不禁問,“看什麽呢?灏哥哥怎麽會在這裏?”
林灏本來是想尋個機會告訴林嫣,她與陳小姐、清瑤郡主三人,躲在柳樹後偷看,還說人壞話之事,他和傅錦朝都發現了。
因隔着些距離,她們具體說的什麽,其實聽不太清。
可斷斷續續分辨出些許詞句,也知不是什麽好話。
傅錦朝與他同是習武之人,從對方當時細微變幻的神情看,想必聽到的不會比他少。
否則,他也不會向傅錦朝致歉,大可假裝她們是去找他的。
今日賓客衆多,他一路尋來,是想勸勸林嫣,莫要做的太過。
至少別當着衆人的面針對傅錦朝。
不曾想,看到方才的情景。
以傅錦朝的野心和胸襟,該不會因為那幾句話,特意在僻靜處為難嫣兒。
萬一他高看了傅錦朝,這會子嫣兒早該哭鼻子告狀了。
難道那會子是他會錯意了?嫣兒其實心口不一,因着他們叫她遠離傅家人的叮囑,才嘴上說傅家人不好?
“嫣兒怎會在此?”林灏避而不答,反問她。
林嫣愣了愣,不确定他有沒有看到傅錦朝。
轉念一想,即便看到也沒什麽,随口應道:“玉濃她們論琴,我坐不住,便沿着花圃一路走到此處來了。”
“是嗎?”林灏望望紫藤花架方向,“我怎麽瞧着,方才那個背影,像是傅侍講?”
“嫣兒有沒有遇見他?沒有為難人家吧?”林灏凝着她,試探着問。
聽起來,堂兄并沒看到傅錦朝是從假山上走下來的,只看到個背影。
萬幸!
方才她被一只青蛙吓得顯得摔倒,得虧傅錦朝伸手相助的糗事,林嫣半句也不想提。
不過,堂兄該不會以為,傅錦朝是被她氣走的?
“灏哥哥總覺得我沒長大,只會耍孩子脾氣,我何時無緣無故刁難人了?”林嫣沒說見過,也沒說沒見過,別開臉,佯怒,“沒意思,我還是找玉濃姐姐她們玩去。”
言畢,她也不管林灏臉色多難看,徑直朝花圃方向走去。
林灏則無奈地搖搖頭,他還什麽也沒問,小妹便生氣走了。
目送她離開時,林灏隔着芳樹,望向花圃那邊的涼亭方向,仿佛隐隐還能聽到些琴音。
他微微失神,眼神變得專注而深沉。
返回時,林嫣沒像來時那般閑游,不多時便找到陳玉濃。
只是,眼前的局面與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陳玉濃與貴女們并沒有在切磋琴藝,而是正與溫如和其他幾位貴女對峙。
“若比琴藝,倒顯得我欺負人。”溫如打量着陳玉濃,眼神中自然而然透着少許輕蔑,“就比投壺吧,孰勝孰負,一目了然。”
見到林嫣過來,她眼神又起了變化。
溫如目光在林嫣身上停滞一息,繼而從腕間褪下一只血玉镯。
日光下剔透的玉質間呈現出極細的金絲紋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這只纏絲血玉镯乃是貢品,皇後娘娘所賜,今日我便拿它當彩頭。”溫如将血玉镯包在絲帕裏,放在琴案上,望着陳玉濃,“你若不敢,叫她們替你比也成。”
溫如是皇後嫡妹,拿了皇後賞賜的血玉镯當彩頭,雖不知她為何要與陳玉濃比試,可林嫣覺着,玉濃不能與她比。
玉濃的姐姐是不受寵也無意争寵的陳美人,不論輸贏,都不算好事。
“怎麽回事?”林嫣走到陳玉濃身側,稍稍湊近她,嗓音低低問。
陳玉濃側眸,抿唇輕輕搖頭。
這下,林嫣更糊塗了,若沒什麽特別的事,素來與她們相安無事的溫如,為何今日忽而來挑釁?
想到在山洞中聽到的事,林嫣登時豁然開朗。
大抵是,溫二小姐在傅錦朝那裏碰了一鼻子灰,心裏不舒坦,見到玉濃姐姐還有心思彈琴,才會如此。
思及此,林嫣彎起唇角,上前一步:“溫小姐,我來和你比可好?”
“便以此玉為注。”林嫣解下腰間絲縧下的玉佩,也拿起來晃了晃。
財不露白,今日她佩戴的只是一塊尋常玉佩,輸了也不心疼。
更何況,她并不認為溫如弱質纖纖的模樣,能贏得了她。
一想到,有九成把握贏到那品相極佳的血玉镯,林嫣水靈靈的杏眼中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殊不知,溫如先前想與陳玉濃比試,只是因為沒找到她,才退而求其次。
此刻看到她笑靥如花,明豔嬌俏,再想到傅錦朝薄情決絕的話,溫如心裏越發不是滋味,求勝心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