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另一邊,長寧侯世子卻是不用早起上朝，原因無他，昨天傍晚回府時被一輛疾馳的馬車撞到,那車輪還從腿上軋了過去,他不得不在家裏休養。
長寧侯夫人端着一碗藥,滿臉心疼看着他那被木板夾住固定的腿，苦口婆心勸道，“兒啊,娘都跟你說了,那丞相府二小姐并非良配，你看看你，幾次跟她接觸都倒黴，我看啊,她就是個天煞孤星！”
長寧侯世子不愛聽這話,臉瞬間拉了下來。
任誰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為了其他女人給自己臉色心裏都不會舒坦,長寧侯夫人也是如此，她不忿道,“那野丫頭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讓你這樣對她死心塌地的？”
“她都那樣羞辱你了,你怎麽還上趕着熱臉貼冷屁股？”
若不是這是她親兒子,還是唯一的兒子，長寧侯夫人高低給他一巴掌，再問他到底賤不賤！
長寧侯夫人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向來引以為傲的兒子會來這麽一出，她當初就該忍着惡心跟長寧侯虛與委蛇再生幾個,好歹還有個指望，如今這都是什麽事？
母子倆相顧無言,不知過去多久，長寧侯世子突然開口，“娘，兒子願意娶汝陽王郡主。”
長寧侯夫人皺眉，“你又想作什麽妖？”
“不是作妖，我想通了。”長寧侯世子拳頭攥得死緊，額角青筋暴起，顯然整個人都處于煎熬之中，“繼續這麽下去，長寧侯府只會被打壓得無法翻身，只有借助汝陽王的勢力才能東山再起。”
他剛開始還有些搖擺不定，越說眼神卻是越堅定。
這古往今來，登基沒多久就駕崩的皇帝不在少數，霍瑾翊又是個窮兵黩武的，每回出征都沖在最前線，受的傷不計其數，萬一哪次命就沒了呢？
更何況還有不少宗室王爺蠢蠢欲動，伺機弄死他。
之前汾陽王不就得逞了一次？
等霍瑾翊撒手人寰，自己不就又有機會了？
不提攝政王，好歹混個輔政大臣，手裏有了權力，還有什麽是不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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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時他雖不能許給沐雲岚正妻的位置，卻一定會好好待她。
沐雲岚只要像從前那樣在落花坊給他當外室，兩個人像尋常夫妻那樣過日子就好。
長寧侯世子越想越激動，神色也變得有些癫狂。
長寧侯夫人這會兒被喜悅沖昏了頭，一時間沒發覺他的不對勁，“兒子，你認真的？”
“嗯。”長寧侯世子鄭重點頭。
“那你這次可不能再反悔，否則就是徹底結仇！”長寧侯夫人想到他先前的出爾反爾，又叮囑道。
“娘，你放心，兒子已經想通了，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長寧侯世子認真承諾道。
“那你好好養傷，過些時日咱們一起去汝陽王府，你好好哄哄那小郡主，只要她松口，汝陽王和汝陽王妃再不願也沒法子。”長寧侯夫人喜氣洋洋道。
“嗯。”長寧侯世子深吸一口氣，忍着憋悶點了點頭。
這邊長寧侯夫人母子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另一邊霍瑾翊各種搜羅好東西，流水般往丞相府送，還重金請來各地的大廚，變着花樣給沐雲岚做好吃的。
全京城都知道太子殿下對丞相府二小姐視若珍寶，心裏那叫一個豔羨。
當然，也不乏那妒忌的在皇帝面前上眼藥，試圖給霍瑾翊扣上一個兒女情長不堪大任的帽子，并且暗搓搓指責丞相養出來一個禍國妖姬。
皇帝自己就是個風流多情的，後宮不少美人，聽了這話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更何況他先前還因為霍瑾翊不肯娶妻這事愁了好幾年，如今霍瑾翊好不容易松口，還這般上心，他正伸長了脖子盼孫輩呢，怎麽可能被人這樣輕易挑撥？
皇帝當即發怒，直接将那些紅眼病訓斥一通，并且流放邊疆。
他擔心這件事寒了丞相的心，也害怕小姑娘被吓到，不肯嫁給自家兒子，又送了不少東西安撫沐雲岚。
經此一事，再沒人敢拿這事攻讦丞相府和霍瑾翊。
老百姓就愛看這一出，對此津津樂道。
原先霍瑾翊在民間的名聲不太好，甚至不少人擔心他會是個暴君，如今展現出柔情的一面，倒是叫人沒那麽害怕了。
沒多過久，京城又出來了一件新鮮事。
長寧侯世子負荊請罪，想要重新求娶汝陽王郡主，卻被汝陽王直接用鞭子抽得半死，讓人扔回長寧侯府。
沒成想長寧侯世子非但沒有退縮，锲而不舍繼續追求汝陽王郡主，兩人似乎又有重歸就好的跡象。
沐雲岚得知此事，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松了一口氣。
長寧侯世子換了個人糾纏，以後自己出門就不用擔心他用那種惡心的眼神盯着自己，可以開開心心玩了！
這日她正抱着西瓜美滋滋用勺子挖着，趙辛剛要提醒西瓜性寒，井水鎮過的更是不能多吃，粉衣婢女氣喘籲籲跑了進來，道，“二小姐，汝陽王郡主前來拜訪，說是想見您。”
沐雲岚讓趙辛給婢女端了一碗綠豆湯，有些好奇，“她找我做什麽？”
婢女道謝，接過後想了想，道，“不知道，不過她那模樣瞧着不像是興師問罪的。”
如今天熱，馬車又悶，沐雲岚不愛出門。
成天呆在丞相府難免無聊，如今有樂子主動上門，眼睛都亮了，“你喝完去請人吧。”
“是！”婢女高興地應了一聲，冰冰涼涼的綠豆湯下肚，暑熱都消散許多。
婢女離開後不久，外面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沐雲岚正好奇汝陽王郡主來得怎麽這麽快，沒成想是沐雲淩。
她歪了歪頭，“姐姐，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汝陽王郡主來找你，過來看看。”沐雲淩言簡意赅。
沐雲岚知道沐雲淩這是擔心自己，嘴角立刻翹了起來，“姐姐，你吃不吃西瓜，還有半個我讓人放在井裏面鎮着。”
“你別吃太多，當心又鬧肚子。”沐雲淩有些無奈。
沐雲岚點點頭，又挖了一大勺塞嘴裏。
沐雲淩：“......”
“最後一口，我不吃了。”沐雲岚放下勺子，示意趙辛把西瓜拿走。
沐雲淩看着她嘴角沾着的西瓜汁，寵溺地笑了笑，掏出帕子幫她擦幹淨。
汝陽王郡主進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
兩張一模一樣的美人面同時出現，她不禁有些心梗。
從前輸給沐雲淩她也就認了，畢竟對方确實優秀，而且還有個門當戶對的娃娃親，汝陽王郡主雖然嫉妒，好歹有腦子，從來沒找過沐雲淩的麻煩。
原以為只要她好好對長寧侯世子，總有一天能讓他看到自己的好，願意娶自己過門。
誰成想這天長日久的，長寧侯世子真的放棄了沐雲淩，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不是自己，而是沐雲淩嫡親的妹妹！
汝陽王郡主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她雖生得沒有這兩姐妹好看，好歹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長寧侯世子先前為何對自己視若無睹？
她實在想不明白！
出于禮節，沐雲岚和沐雲淩起身問好，汝陽王郡主也回了一禮。
落座後，沐雲岚讓趙辛拿了些點心和薄荷茶來，“郡主找我可是有事？”
汝陽王郡主看着她這張臉就有些憋悶，她喝了一口薄荷茶，冰冰涼涼的，還有些甜，心裏不禁舒坦了許多。
她抿了抿唇，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這會兒面對正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沐雲岚見她不是來找茬的，也沒催促，慢悠悠吃着羊奶酥。
“你、你到底是怎麽讓長寧侯世子喜歡上你的？”汝陽王郡主好不容易擠出來一句話，帶着淡淡的幽怨。
“嗯？”沐雲岚眨了眨眼，滿臉無辜。
“之前我雖然被關在家裏，也聽說長寧侯世子追你追得沸沸揚揚的。”汝陽王郡主越說越委屈。
“可能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沐雲岚說得倒是實話。
當初長寧侯世子将她從鄉紳家帶來京城，可不是因為她這張臉跟沐雲淩簡直一個模子出來的？
汝陽王郡主：“......”
“郡主，我能問你件事嗎？”若是汝陽王郡主一上來就興師問罪，甚至大打出手，沐雲岚才懶得理會她。
這會兒見汝陽王郡主哪怕不高興也沒沖自己發脾氣，說明還有救。
“你問吧。”汝陽王郡主微微坐直了身體。
“郡主到底喜歡長寧侯世子哪裏？”沐雲岚開門見山。
汝陽王郡主愣住，想了想，結結巴巴道，“他、他長得好看，人也不錯。”
“這長得好看人也不錯的男子放眼京城，一抓一大把，郡主為什麽不挑個好的，非得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沐雲岚很是疑惑。
“啊？”汝陽王郡主還是頭一回聽跟她差不多大年紀的姑娘這樣說長寧侯世子，一時間愣住了，“他怎麽就成了歪脖子樹？”
“難道不是嗎？”沐雲岚眨了眨眼，“他先是對我見色起意，又縱容他母親往我身上潑髒水，除了沒用的道歉就是死纏爛打惹人煩，我說他是歪脖子樹已經很客氣了。”
“若是郡主遇到這麽個登徒子和他那拎不清的娘，你會怎麽做？”
汝陽王郡主沉默了。
這段時間長寧侯世子對她各種獻殷勤，哪怕見不到她人，東西也不停往汝陽王府送，即便被扔出去也不放棄。
盡管汝陽王和汝陽王妃再三叮囑，分析利弊，可那畢竟是她喜歡了那麽多的人，怎麽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可這會兒将自己代入沐雲岚，怕是生吞活剝對方的心都有了！
“郡主在家裏也是掌上明珠，怕是沒受過什麽苦，若是嫁給長寧侯世子，那可不一定了。”沐雲岚見她動搖，便趁熱打鐵，“那日長公主賞花宴上，長寧侯夫人有多胡攪蠻纏郡主怕是也知道，不管将來哪家的姑娘嫁給長寧侯世子，有這麽個婆婆在，怕是都不會好過。”
“我是跟長寧侯世子過日子的，又不是跟長寧侯夫人。”汝陽王郡主弱弱反駁。
“長寧侯世子成親後又不會分府單過，他白日裏要忙公事，哪兒會一直呆在家裏？”
“這給人當兒媳婦的，幾個不是多數時候都跟婆婆在一處？”
“若是遇到個明事理的倒也罷了，碰見個糊塗的才真真要命，自己受苦受累倒也罷了，萬一孩子也被沒腦子的婆婆養廢了，變得又蠢又毒，那可真是哭都沒地兒哭去。”
沐雲岚句句在理，汝陽王郡主嘴張了又閉，最後只得沉默。
“郡主身份尊貴，才情容貌都不錯，想要什麽樣的夫婿沒有，何必往火坑裏跳？”沐雲岚嘆息，“找個真正喜歡自己的夫君和好相處的公婆不好嗎？”
“更何況同人相處，不是看那人對高位者如何，應該看對不如那人的人如何。”
“那長寧侯夫人是個愛捧高踩低的，如今長寧侯府比不得汝陽王府，許是會捧着郡主，可一旦讓長寧侯世子爬上去，她怕是會立刻嚣張起來，甚至會覺得以前的曲意逢迎叫她丢了面子，想要找補回來。”
“不是我咒郡主，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都順風順水，遇不到半點難處？”
“真到了那山窮水盡的地步，夫家明明可以搭把手，卻作壁上觀，甚至想要弄死你再給她兒子娶個高門婦，還折磨你的孩子，你心裏能好受？”
汝陽王郡主抿了抿唇，只說要回去想想，失魂落魄離開了。
沐雲岚看着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良言難救該死的鬼，話都說到這份上，若是汝陽王郡主一意孤行，她也不會阻攔。
“你倒是好心。”沐雲淩看着自家妹妹，神色柔和。
“她又沒得罪我，我害她做什麽？”沐雲岚靠在沐雲淩肩膀上，親昵地蹭了蹭，“更何況汝陽王好歹也是個王爺，若是跟長寧侯府結盟對付咱家，也是個麻煩。”
沐雲淩看着她純澈幹淨的眼眸，心也軟了幾分，“就算真有那麽一天，丞相府和鎮北侯府也不是吃素的，總歸不會叫你被人欺負。”
“我就知道姐姐對我最好啦！”沐雲岚燦爛一笑，甜言蜜語不要錢地往外撒。
饒是沐雲淩生性淡薄，此刻也彎了眼眸。
晚間沐浴完，沐雲岚拿着帕子擦拭頭發，沒多久窗戶響了一聲，緊接着手裏的布巾被抽走了。
她沒骨頭似得靠在椅背上，享受着霍瑾翊的伺候，眼睛惬意地眯了起來，像一只慵懶的貓。
“我聽說汝陽王郡主來找你，她沒欺負你吧？”霍瑾翊很喜歡她在自己面前放松的模樣，軟聲問道。
“沒有，就聊了幾句。”沐雲岚手指勾着衣擺，十分悠哉。
霍瑾翊垂下眼眸，聲音透着一股酸味兒，“我這些時日都沒能跟你聊那麽久。”
沐雲岚噗嗤一笑，那花枝般纖細白皙的手輕佻地勾了勾霍瑾翊的下巴，調侃道，“太子殿下，您怎麽連女孩兒的醋都要吃？”
“本來就是。”頭發擦得差不多幹了，霍瑾翊直接抱起沐雲岚，坐到床上，然後将人放到自己腿上。
他環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将臉埋進沐雲岚頸間，聲音有些悶，“我不想上朝，就想陪着你。”
“天天黏在一起，你不膩？”沐雲岚故意逗他。
“怎麽會？”霍瑾翊擡起頭，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極了乖巧的大狗。
沐雲岚很喜歡被他這樣專注地注視着，仿佛自己是他的全世界，不禁捧着霍瑾翊的臉，親了親他。
小姑娘剛沐浴完，香香軟軟的，白皙細膩的肌膚還泛着漂亮的粉色，這會兒眉眼彎彎主動親近，幾個男人能忍住？
反正霍瑾翊不能。
他喉結上下滾了滾，原本規矩的手突然不規矩起來。
女兒家嬌憨的聲音從屋內響起，沒多久就變了調兒，甚至夾雜着幾聲嗚咽和低低的求饒。
不知何時，月亮躲到雲層後面，似是羞了。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霍瑾翊輕手輕腳下了床，穿好衣服就要離開。
趙辛将食盒遞給他，還有一個巴掌大的小木盒。
“這是什麽？”霍瑾翊壓低聲音，生怕吵醒累狠了的小姑娘。
“安神香，主子娘娘擔心主子每日這般奔波會睡不夠，親手做的。”趙辛輕聲道，“您若是乏了，點上一支，很快就能睡熟，主子娘娘還說了，讓您少喝點濃茶，對身子不好。”
霍瑾翊聞言，神色立刻柔和下來。
他強忍回屋抱抱沐雲岚的念頭，動作利索地翻了幾個牆出丞相府，上了早就等在那裏的馬車。
美滋滋吃完沐雲岚吩咐人做的肉包，又喝了暖呼呼的羊肉湯，霍瑾翊摩挲着小木盒，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他如今也是有人疼的，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真想叫時間過得再快些，他好将沐雲岚叼回窩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