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鲛珠

池青珩跟在蕭硯書身後,一路回到太初宮。

可一直到二人回到飛雪峰,蕭硯書都是冷着臉不言語。

池青珩難免心生擔憂,生怕師尊在生自己的氣,站在房門前的空地停留片刻,緊咬下唇略略猶豫後,拔腿便沖到蕭硯書身後。

蕭硯書剛好在自己房門前停下腳步,回身想對池青珩說些什麽,卻被撲來的瘦小徒弟撞了個滿懷,皺着眉道:“毛毛躁躁的,這又是做什麽?”

池青珩哽了一下,眼圈紅紅的,用盡力氣将眼淚憋回去,才帶着哭腔問:“師尊……是不是又生徒兒的氣了?”

蕭硯書愣了一瞬,也沒想到池青珩竟能想到這事上邊。

反應過來後,蕭硯書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池青珩一眼,罵道:“成日哭哭哭,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把你的心思都給我用到修煉上邊去!”

說完,蕭硯書也不多解釋,甩袖徑直進屋,一時也忘了方才自己想與池青珩說什麽話。

留下池青珩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緊閉的房門,心裏不覺想。

完了,師尊真是生他的氣……

一想到心中猜測成真,池青珩心裏頭難受得不行,可記着方才被蕭硯書責罵,一時間連哭都不敢哭,只趕緊躲回房內去。

直到換了寝衣爬上床,池青珩将自己裹到錦被當中,才敢小聲地抽泣起來。

圓滾滾的淚珠斷了線一般,止都止不住,從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滾落,一下便浸濕了衣領和錦被。

池青珩胡亂抹了把臉,心底拼了命叫自己停下來,卻怎麽都停不下來,甚至哭得打起了嗝,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可即便到了這種時候,池青珩依舊想。

不能哭,師尊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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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叫師尊不喜,便會……被趕出去,淪落到從前那般境地。

他不想……不想回到從前那般……

池青珩一夜沒睡好,但隔日清晨,還是早早爬起來收拾自己,準備去上早課。

才剛走出門,池青珩迎面撞見明顯準備出門的蕭硯書。

池青珩想起昨夜之事,脊背一僵,硬着頭皮喚了一聲:“師尊。”

蕭硯書不知有什麽事,瞧那模樣匆匆忙忙的,随意點了個頭,拔腿就要走。

可池青珩牟然想起昨日蕭硯書的承諾,睫毛輕顫間緊咬下唇,鼓起勇氣叫住蕭硯書,“師尊!”

蕭硯書腳步微頓,回頭看向池青珩的目光帶了幾分好奇,好整以暇等着他說說究竟有什麽事。

池青珩見蕭硯書看過來,一時間如同洩了氣的皮球,支支吾吾小一會,都說不出話來。等到蕭硯書幾乎沒了耐心,他才終于又一次鼓起勇氣,将心中所想問出口。

“敢問師尊,何時有空教徒兒飛花訣?昨……昨日說好的。”池青珩磕磕巴巴地說出這話,又怕蕭硯書生氣,可憐巴巴地補上後邊那句。

“昨日……是我疏忽了。”蕭硯書瞧着池青珩可憐巴巴的模樣,忽的想起昨夜可憐巴巴坐在房門口的小徒弟,語氣都不覺軟了幾分,“今日,今日結束早課,師尊便教你。”

池青珩眼睛亮了亮,用力點了下頭,心裏不斷想着趕緊上早課去,回來便能學習飛花訣了。他也不敢耽擱,生怕誤了早課,忙向蕭硯書告別,小跑着離開飛雪峰。

蕭硯書看着池青珩遠去的背影,腦中不斷浮現方才他的可憐模樣。

昨夜……他确實是遷怒池青珩了。蕭硯書難免生出幾分愧疚,垂眸看了一眼腰間玉佩,微微蹙眉,擡腳向前一步,瞬間離開太初宮。

因在房門前耽擱了一會兒,池青珩到寸心齋的時候,多數弟子已經到了。他也沒有多管旁人,只帶着幾分小雀躍快步往自己座位走去。

一路上其他弟子好奇的目光就沒移開過,起初池青珩還能裝作瞧不見,漸漸多了之後,一時間多了幾分不自在。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座位前,池青珩連忙坐下來,翻出昨日記下的筆記,埋頭看起來。

“小池,你看見了嗎?這些人之前還那樣看不起你呢!自從昨日師祖來了一趟,他們那态度轉了好大一個彎呢!有幾個剛剛還來向我打聽你的喜好,像是打算想辦法讨好你一樣!”練紅雪坐到池青珩身旁,掃了一眼四周目光探尋的弟子們,朝他湊近一些,壓低聲音道。

“會……會不會是瞧錯了?”池青珩并非沒有感覺,那些目光讓他覺得不舒服,可他并不很願意打一開始就将人想得太壞。

“這些人就是趨炎附勢!見你真是師祖的徒弟,才這般……”練紅雪見長老走進寸心齋,為免被治一個非議同門的罪,連忙将後邊的話咽了下去。

池青珩聽了練紅雪的話,腼腆地笑了笑,并未說那些個弟子什麽壞話,安撫了她兩句,見長老開始講課了,忙記起筆記來。

練紅雪知曉池青珩就是個老好人,又膽子小,并未與他争辯什麽。

就在長老拖長音的講課中,一節課很快過去。

到了兩節早課中間休息的時候,池青珩并未再繼續上課前的話題,而是翻看着手中筆記,想拿着其中不甚明白之處問問練紅雪。

這時,一名不大眼熟的弟子跑上前來,笑呵呵地與池青珩打招呼。

“師叔,我瞧您午間吃飯總是一個人,不如往後與我們一起吃吧?”弟子熱情地邀請池青珩。

“我常常急着回飛雪峰去,還是不必了。”池青珩想着自己有時急着回去,來不及的吃飯,有時又吃得匆忙,倒不如不勞煩對方還分出心思來等自己。

“師叔急着回飛雪峰,該是師祖特意吩咐的吧?”弟子好奇地看着池青珩,不斷找些話來與他閑聊,不願離開。

“啊,這倒不是……”池青珩其實想說是,但仔細一想,又覺每回蕭硯書都沒叫自己趕緊回去,倒也不算是他特意吩咐的。

“诶?那師叔……”弟子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被外邊的吵鬧聲吸引了注意。

池青珩也忍不住将擡頭看去,見到如衆星捧月般被弟子們圍着的李呂茶,也沒覺得有什麽,只埋頭看手中的筆記。

但李呂茶的到來讓原本安靜的寸心齋吵鬧了不少,源源不斷的嬉笑聲傳入池青珩耳中,讓他的注意力難以集中。

池青珩難免有些沮喪,但他也不可能在大家高高興興的時候,出聲叫李呂茶安靜一些。他只能合上書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發呆,等着衆人散去,寸心齋內才能重新恢複安靜。

可李呂茶在寸心齋內繞了一大圈,将自己帶來的禮物分給幾乎所有人後,并未安靜離開,而是帶着剩下的一份禮物來到池青珩桌旁。

“小池,我也帶了禮物給你呢!這枚靈丹,對剛剛踏入修煉之路的修士最有益處了!你快帶回去試試!”李呂茶拿出一個小盒子,放在池青珩桌面上,笑得十分友好。

“謝謝,可我不能收。”池青珩将小盒子推了回去,他不明白李呂茶怎麽跟變了個人似的,之前還那般讨厭自己,如今卻笑着給他送東西。

而且李呂茶來到太初宮做客,他是客人,客人送禮也該直接送到門派中,而非是單獨一個個分發給大家,跟賞自家下人一般。

況且修煉用的東西,自有作為師尊的蕭硯書來給,有作為門派的太初宮來給,怎麽着都輪不到李呂茶。所以池青珩私下收李呂茶的禮物,怎麽想都是不應該的。

“這……”李呂茶眸中劃過一抹不滿,但依舊沒說什麽,只裝作柔弱可欺的模樣,弱弱點了點頭。

四周其餘弟子見狀,忙出聲安慰。

池青珩沒有動作,只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轉頭朝練紅雪看去。

練紅雪也是滿臉鄙夷,看得出來本就不喜歡李呂茶這人。

“既然小池不想要,那就算了。大家也別不開心啦,我沒事的啦!”李呂茶勉強地笑着,作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四周弟子見了,雖有人礙于蕭硯書不敢說什麽,也有人覺得池青珩是不該收禮,但還是有弟子站到了李呂茶那一邊,覺得他好生委屈。

“大家別這樣啦!來,看看我帶了什麽好東西!我爹爹花了十萬靈石呢!就為了拍下這顆鲛珠給我當生辰禮!”李呂茶話語間不乏得意,手中捧起一顆閃爍着暗沉光芒的乳白色珠子,舉到衆人面前炫耀一般地繞了一圈。

“哇塞!是鲛珠!”

“真的鲛珠啊!我還沒見過鲛珠呢!”

“我……我能摸摸嗎?這可是鲛珠啊!”

衆弟子眼睛都看直了,因鲛人難尋,鲛珠珍貴,即便李呂茶手中的鲛珠生了裂痕,光色黯淡,也耐不住鲛珠稀有,便是瑕疵品也叫人向往。

池青珩乍聞衆弟子驚呼,也忍不住朝李呂茶看去,卻在瞧見他掌中黯淡鲛珠那一刻,忍心中仿佛炸開陣陣苦楚,伴随着迅速蔓延四肢百骸的劇痛。

一滴淚緩緩滑落臉頰,随之是源源不斷的淚水,止都止不住。

且那疼痛愈演愈烈,仿佛叫他與那瀕死的鲛人感同身受,整個人疼得發起抖來,眼前一黑一黑的,下意識想伸手拉住離自己最近的練紅雪。

“嗚……師……師尊……”

池青珩終于忍不住啜泣出聲,嗚咽中下意識喊蕭硯書,手拽着練紅雪的衣袖不住發抖,許久許久都緩不過來。

而就在這個時候,卻聽得李呂茶驚呼一聲。

“小池!你想要鲛珠,也不用哭成這樣吧!”李呂茶拔高音量,滿臉不敢相信。

四周弟子方才滿眼都是鲛珠,也瞧不真切,只隐約瞧見池青珩的手擡起來過,自然有人信以為真。

可不等相信李呂茶的弟子開口說什麽,便有靠近門口的弟子驚呼一聲掌教來了。

“都聚在這兒做什麽?都回去溫書。”向九明一身白衣走來,皺眉掃過圍在此處的弟子,看着衆人散開之後,才将目光移到鲛珠上,“鲛珠貴重,李少主還是收起來的好。”

“是,多謝向掌教提醒。”李呂茶是有些怕向九明的,他覺得這人精明得很,且對自己沒有任何偏愛,叫他毫無縫隙可鑽,甚至有被對方戳穿的危險。

“既是客人,李少主還是莫要到寸心齋來的好。弟子們在此上課,沒什麽好瞧的,宮中長老也不喜課堂上來外人。”向九明說着,往旁邊退了一步,明擺着是下逐客令。

“向掌教……”李呂茶臉色一變,蹙眉染上幾分不滿。

“李少主到太初宮來,為免底下弟子招待不周,還是由我帶你逛逛吧。”向九明微微一笑,銳利目光刮過李呂茶,先一步往外走。

向九明都說到這份上了,李呂茶只能不甘心地跟上去。路過池青珩身邊時,還斜睨了他一眼,心裏暗罵兩句。

這個池青珩!竟連向九明這麽難搞的人都為他出頭!他究竟憑什麽!向九明……可是連李呂茶這個丹心門少主都不放在眼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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