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恐懼
天剛蒙蒙亮，蕭硯書便醒了。
他平日并不這樣早醒，今日不知怎的了，竟覺得心煩意亂。
蕭硯書按了按心口，下意識朝身旁的池青珩看去，卻發現他死死皺着眉頭，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又做噩夢了？
蕭硯書也皺皺眉，目光停留在池青珩緊皺的眉頭上，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撫平那皺起的眉。
可池青珩固執得過分，眉頭皺得死緊，像是打結了一般，無論如何都撫不平。
蕭硯書眉頭也緊皺起來，隐隐感覺那股子煩躁更深了些，卻不知源頭在何處。
罷了。
蕭硯書坐起身，目光仍停留在池青珩臉上，不曾移開。
只是池青珩如今陷入沉睡，根本不知道有人正看着自己。
蕭硯書移開目光，站起身收拾起來，想用忙碌讓自己不平靜的心平靜下來。
可當蕭硯書停下動作，準備好出門時，卻還是忍不住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池青珩。
池青珩的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已然是什麽時候想走，便可以離開的時候。
之前信誓旦旦說送池青珩回海裏去，如今真要他走，蕭硯書卻有些舍不得。
放手，讓蕭硯書放手……
只要一想到要松開池青珩的手，蕭硯書便難以自控地生出些瘋狂的想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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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将池青珩留下來，想困住他，不讓他離開，讓他永遠能留在自己身邊。
蕭硯書腦中瘋狂的念頭不斷滋生，如同帶刺、帶毒的藤蔓将他的心死死纏繞住。
叫他一瞬窒息，整個人緊繃起來，那股欲念愈發強烈，控制着他朝池青珩的方向走了過去。
“池青珩……”蕭硯書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微顫着，将要觸碰到池青珩的臉頰時，卻忽的頓住。
用一個笨拙的比喻來說，也許可以比作近鄉情怯。臨到頭了，蕭硯書卻有些不敢觸碰池青珩。
仿佛有兩股力量拉扯着他，讓他想往前去，又不知為何，竟不敢向前。
蕭硯書微微蹙眉，壓下心底那股煩躁感，指尖輕輕觸碰池青珩的臉頰，接着捧住他的臉，感受着掌心那微微顫抖的身體。
池青珩做了什麽樣的噩夢？以至于到了現在，他都在發抖。
蕭硯書不住猜想，猜想池青珩夢中有沒有自己。可他又想，若有自己，池青珩該是不會這樣害怕吧。
若蕭硯書在，定不叫池青珩身處驚懼失措當中。
他這樣想着，狠狠心轉過身，一步不停地往門邊走去。但他仍舊記得池青珩尚未醒來，輕輕拉開門，即将踏出這扇門時，忍不住回頭看去。
微光從大開的門照進屋內，打在池青珩臉上，襯得那張漂亮的臉蛋更惹眼幾分。
只是光并不全然照在池青珩身上，他還有半個身子處于黑暗之中。
瞧着……
像是小鲛人即将叫黑暗拖入其中，叫蕭硯書心中無端生出幾分恐懼來。
蕭硯書只覺心底一陣虛無，瞪大眼看了小一會兒，才壓下那股怪異之感，轉身出門去。
輕輕的關門聲回蕩在屋內，原本的微光被隔絕在外，只剩下一屋子的黑暗。
池青珩在這樣的黑暗當中驚醒，瞪圓了眼看着黑壓壓的天花板，腦中複又浮現那黑壓壓的人群。
他在哪裏？
他還是在漁村當中嗎？
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噩夢？
什麽都不會有，師尊也不會抛棄他，對不對？
池青珩腦中飛快閃過無數疑問，心中恐懼在這樣滿含暗示的話語中，卻半點沒有消減。
甚至可以說是愈演愈烈，幾乎将池青珩拖拽入另一個深淵。
“師尊？師尊在哪裏？”
池青珩伸手往身旁一摸，只觸碰到一片冰涼，忍不住呢喃起來。
不知蕭硯書離開了多久，這片冰涼将池青珩心中的恐懼無限放大，叫他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又被抛棄了。
這般念頭讓池青珩臉色愈發蒼白，急躁地四處張望起來，滿眼急色之下，卻怎麽都尋不到蕭硯書的身影。
師尊是不是不要他了？
池青珩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瞳孔一縮，更是分不清夢境與現實，掀開被子就要往床下跑。
只聽得撲通一聲，池青珩才剛踩到地上，便雙腿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摔去。
膝蓋的疼痛在這個時候顯得無比突出，平時能夠忍耐的疼痛，在此時此刻變得尤其難耐。
也不知是疼痛帶來的生理性淚水，還是池青珩本就又驚又俱，淚水從眼眶中滾落，吧嗒吧嗒打在地上、衣衫上、皮膚上。
可哭出來之後，池青珩又想起師尊來，想起師尊不喜歡看見自己哭，頓時更加驚懼，生怕這副模樣讓回來的蕭硯書瞧見，更生厭惡。
思及此，池青珩胡亂擦起眼淚來，糊得滿臉都是淚水，可眼淚越擦越多，仿佛無論他如何努力都止不住。
只能任由淚水滑落，哭到胸口發悶，整個腦袋變得昏昏沉沉。
眼前也是一片迷霧，讓池青珩在身處漁村房屋內與太初宮之間來回轉換，一時間分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弟子。”
“趁我還願給你些面子，離開這裏。”
“動了那樣的心思，我如何還敢留你！”
“池青珩，從今往後你我不再是師徒，恩斷義絕，在無任何幹系！”
無數傷人的話語回蕩在池青珩耳邊，随之而來的是揮散不開的嗡嗡聲，叫池青珩更感到窒息。
一口氣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讓他下意識想幹嘔出來。卻因仍哭着，胸口劇烈起伏着，一時間不知先幹嘔，還是先抑制不住地打嗝。
欲望彙成的力量左後拉扯着他，讓他感覺整個人好似被撕成兩半。更覺得難以逃脫，即便痛苦萬分，都難以從這樣的泥潭之中脫身。
而只要一想到曾将自己帶離泥潭的師尊不要自己了，池青珩便更加難過，身體更微微發起顫來，再變為劇烈顫抖，忍不住趴跪在地上，朝門口伸出手，想往前去找尋蕭硯書。
也如夢中一般，張開手，伸長手，想抓住什麽。
就在這時，門被人輕輕推開，微光照在池青珩身上，将那滿臉淚水照得微微泛光。
這樣的動靜吸引了池青珩的注意，他眼前仍是淚水朦胧一片，但他期待地朝門口看去，顫着聲喚了一句。
“師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