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輕生
到今日,已經是12月27號了。
年根兒底下,誰都想趕緊把案子結了,至少移送檢察院也是好的。
眼瞧着“牙醫”案和“敬事房太監”案就要結案了,證據鏈都補上了,人證物證也都全了,連本人都認了罪,又惹出了“喪門星”案。可不想,方長清人都抓到了,卻苦于沒有證據,遲遲不能結,連帶着苗嘉敬和楊傑的也得跟着拖。
吳瑗坐在茶幾邊的小凳上,一邊喝着親隊長下廚做的排骨山藥湯,一邊吐槽:“你們說她都認了暗網買兇,怎麽就不認害了蘇家人呢?”
路成景順手接過蓋一遞過來的湯碗,笑了笑:“一是不想加重罪名,二是不想讓朋友知道吧。”
“哇!牛腩也太好吃了吧!”
蓋一給小領導手動做着紅燒牛腩蓋澆飯,嘴上問着:“紅糖到底補不補血?”
吳瑗眼睛看着那碗浸滿了湯汁的蓋澆飯,咽了口口水,然後憨笑着答:“不知道呀,我也不喝。可能也就比白糖強點兒不多吧。”
“想想,啥合适。”
吳瑗低頭迅速耙了口飯,好吃得嘆息了一聲,答:“血!血腸!鴨血粉絲湯!”
飯遞給病號兒,蓋隊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輕聲問:“愛吃嗎?”
路成景樂得享受這份賢惠的照顧,笑着回:“愛吃,都愛吃,記得配蒜醬。”
蓋一笑着點了個頭:“行,明天吃吧。”
現場嗑cp的吳瑗仔細瞄了瞄隊長們之間的氣氛,實在沒憋住,謹慎又謹慎地問:“隊長,路隊知道你……”
路成景笑着接話:“是gay?合着你們全隊都知道啊。”
瞧着吳大美女不知所措、不知該不該說話的樣子,蓋隊長好心地補充:“快了點兒,但我跟成景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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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成景酒窩深陷,清晰地“嗯”了一聲,算作認同。
吳瑗愣了一下,然後大舒了一口氣,趕忙又咽了口牛腩飯,才高興地笑着說:“般配!”
于是,這個消息第二天一大早就傳遍了辦公室。
門外路過的王志一把推門進來,露了個頭,中氣十足地問:“啥?蓋隊把領導追到了?”
門口的張之遠被吓了一跳,半個字兒都沒憋出來,最後還是遠處的吳瑗笑着點點頭回應了。
“哎呀那我得恭喜一下。”王志低頭擺弄手機,給蓋大隊長發了條消息。
徐睿扶扶眼鏡,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了昨天視頻時,隊長那副居家的語氣。他疑惑地問:“那之後怎麽辦?路隊不是要回元冮嗎?”
吳瑗搖了搖頭。
估計隊長也沒想好吧……
吳瑗甩甩頭,不再提前操心,轉而把路隊的建議給到了徐睿,果然見徐睿面無表情、扶了下眼鏡、鄭重地點了頭。老同事多年,吳瑗明白,這是他認可了的意思。
于是,就有了接下來的一幕。
方長清早在昨日就将waffle nails的相關罪行認了個徹底,今日只原樣坐在審訊室裏,無論是坐姿還是神情,堪稱一句坦蕩蕩。
今日審訊和筆錄的是唐文明和吳瑗,二人撿着昨日對蘇千惠的筆錄進行提問,注意到方長清在聽到蘇千惠時,下意識暴露出十二分的挂心。
“警官,我跟千惠确實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和她的感情,毋庸置疑。如果她沒嫌疑,還請你們不要打擾她了。她膽子小,來一趟警局晚上都得做噩夢的。”
唐文明充耳不聞,懶洋洋地好像還沒睡醒似的,繼續問:“你們倆家境差很多啊。”
對面的方長清咬緊了牙關,咬肌跟着顯了形,鼻子小幅度地抽了一下,她臉色不太好地說:“我說,我們感情很好。”
“我知道啊,你們家境差那麽多,怎麽這麽好?”
方長清胸口起伏,耐着性子:“無關家境,我喜歡她的性格人品,她也不介意我有錢,不行嗎?”
“哦。”
方長清太陽穴發疼,仍然不厭其煩地說:“所以警官,請你們不要過多打擾她。”
“那不行啊。”懶洋洋的聲音,還拖了長調。
方長清猛然擡頭,眼裏是燒起來的怒火。
這哪門子的二五眼警察?沒睡醒滾回家睡覺啊,市局沒人了?
唐文明視而不見,連捂嘴都省了,直接當她面打了個綿長的哈欠,然後被一旁的吳瑗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這才坐正了一秒,然後又懶趴趴地塌了肩膀,補充道:“這案子查不清,就得反複請她來嘛。”
方長清愣了一秒,冷笑了一聲,然後了然似的往後一靠,擺出一副往日裏坐辦公室的姿态:“你們局裏還挺閑。”
這就想她認罪?
唐文明撓了撓耳朵,砸吧了兩下嘴,然後擡頭看方長清:“到底是不是你幹的啊?是你就承認呗,也不差這一樁罪了吧,認了吧,咱們兩廂省事,多好啊。”
方長清皮笑肉不笑:“警官,我只會對你們說實話。”
唐文明一副“哎,真不懂事”的表情,剛欲開口說點什麽,對面甚至預判了接下來,他會就着昨日一開始也不認罪的話頭,展開一段沒營養的審訊。
就這時,審訊室的門突然大開。
方長清擡頭看去,只見昨日審訊她的小眼鏡一臉嚴肅,一進來就盯着她。
她忽然心慌。
電光火石間,眼裏慢倍速地瞧見了小眼鏡張嘴,然後嘴唇逐漸聚攏,成了個“o”型。
她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如果這會兒測心率,她的心電圖一定非常異常。
壞的直覺一向夠準,小眼鏡一開口,她臉上的血色褪了個幹淨。
他說:“蘇千惠出事了。”
“嗡”的一聲。她擡起被铐着的雙手湊上右耳邊,使勁拍了拍,試圖把耳邊尖銳的聲音抹平。等耳鳴停了,卻又被手铐聲震得耳膜疼。
“她怎麽了?!”
徐睿表情仍不明顯,只是皺緊的眉頭出賣了事情的緊急。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用他一慣的冷肅板平的語氣回:“蘇千惠昨晚自殺未遂,送醫及時。兩分鐘前,她人在醫院天臺,生死未蔔。”
方長清面色蒼白,她皺着眉,顫着身體道:“你們想逼我認罪,大可不必用千惠吓唬我。”
徐睿面無表情,沒回答她。
電話通了。
徐睿率先開口:“市局徐睿,情況如何?”
那頭不知說了什麽,徐睿挂了電話,擺弄了一會兒,接受了蘇千惠的好友請求。
視頻電話的鈴聲激得方長清頭皮發麻,她擡着頭不可置信地盯着徐睿手裏的手機。
“徐警官。”濃重的哭腔。
方長清登時呆住了,嘴巴微張,忘了合上。
徐睿仍是公式化的口吻,給予人道主義勸服:“蘇小姐,無論如何,你先冷靜一下,不要做傻事。”
那頭風聲混雜着女孩的嗚咽聲,震亂了方長清的心。
吳瑗着了急,站起來一把拉過完全不在行哄勸的徐睿,搶過手機,開口:“千惠,是我小吳警官。你周圍有沒有人?你先下來,聽話。”
蘇千惠抽噎了兩聲,但語氣裏是倔強的堅定:“警察不會過來,靠近我就跳了。小吳姐,我想見長清,我就想問問她,我家人,是不是她殺的?!”
方長清一激靈,合上了嘴巴,咬緊了牙齒,舌頭緊緊地頂着上颚。
“她就在我旁邊,你們好好聊,你不要沖動,好不好?”
視頻翻轉,方長清一陣頭暈目眩。
千惠,穿着病號服站在樓頂,寒冬臘月瑟縮得可憐,連牙關都在打顫。
這是她嗎?她不是最早穿棉褲、最晚脫羽絨服的人嗎?怎麽會這個樣子就跑出來……就是這樣騙過護士的嗎?
千惠臉上是沒幹的淚痕,眼睛哭得通紅、亦或是凍得。
更可怕的是,她身後是空無一物的空氣,只要想一下她此刻和地面的距離,就足以讓方長清直頭暈得惡心幹嘔。
方長清身體猛地前傾,惡狠狠地一一掃過對面的三位刑警。
“你們跟她說了什麽?!醫院的天臺怎麽能上去?!不鎖門嗎?!”
那頭的蘇千惠仿佛被這樣的好友吓到了,哀切地哽咽道:“是不是你殺的?”
方長清快速眨巴了幾下眼睛,喘着氣對上蘇千惠的目光,試圖維持往日的形象,卻只扯出了一張難看的笑臉:“千惠,當然不是我殺的,你不要信他們胡說啊。”
蘇千惠閉了閉眼,繼續說:“不對……如果不是你,你不該這樣否認,你該很震驚,然後質問我是不是瘋了。”
方長清心裏“咯噔”一下。
她斂起笑意,仍注視着臉色同樣不好的蘇千惠:“千惠,你不信我。”
“我有多信任你。”蘇千惠的臉上再次流下兩行淚,愈說愈哽咽:“我什麽都跟你說,我的事情你什麽不知道?我還跟你說過我爸媽煩人的地方,你難道也要以為了我的名義殺了他們嗎?長清,你為什麽不肯說實話。你是我活到現在最了解、最信任的人,你當着我的面,能撒謊嗎?你騙警察,但你騙得過我嗎?”
方長清閉了嘴,無言地隔着屏幕與蘇千惠對視。
她終于啞聲開口:“下來吧,千惠,多冷啊。”
“方長清!我要聽你的實話!”
“不是!”方長清第一次提高了調門:“不是我殺的!你還要怎麽樣,以死相逼嗎?!我承認了,對你又有什麽好處?!”
蘇千惠繼續流着淚,擡起右手手背放在人中,擋住了哭得很醜、很扁的嘴巴。
“真的是你……我是作了什麽孽啊。”
方長清從喉嚨裏呼出了一聲氣音,她急急地道:“作孽?你不是說,遇到我是你上輩子做了太多好事嗎?不是還說拯救了銀河系嗎?你現在,要說是作孽嗎?”
蘇千惠閉上了眼睛,舉着手機看向鏡頭,認認真真地端詳了一下面前的八年好友,第一次平靜地陳述:“長清,我一直都很感謝你,連我爸媽都算上,也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給過我更多的快樂了。可是,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說。我舅爺,在我心裏,确實該死,還是不要活着的好。他們的死,我并不難過。可是從你做了這些開始,我就失去了你。你就不再是方長清了。”
方長清垂着頭,眼裏情緒不明,脫口而出:“那我是什麽。”
“是……我要去地獄裏陪的人。”
方長清猛地擡頭,眼裏蓄滿淚水,看向一樣淚流滿面的千惠,卻說不出話來。
“其實當年陽陽離開我,也是你做的吧。”
方長清吸了下鼻子:“他本來就是狗男人,随便勾引一下就跑了。”
“是啊,其實你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
蘇千惠笑了:“我們已經被架到這裏了。警察已經知道是你做的了,只是沒有證據而已。”
方長清呆滞:“你也知道?”
“我有猜過,但沒敢信,也沒法驗證。”
“你不怕嗎?”
蘇千惠斂起笑意,神情複雜地看着她。
怎麽會不怕,我連鬼片都不敢看,連非驚悚片,都要事先詢問有沒有恐怖情節才敢看。
“可是,是你啊。”
方長清愣了愣,然後笑了。她皺着眉,嘴角卻翹着,然後移開了目光。
“千惠,你希望我怎麽做?”
“認罪吧,承擔罪責,接受審判。”
方長清垂下頭,臉朝下,用力點了幾下。
良久。
“警官,我認罪。我先後找人殺害了蘇千惠的舅爺、表姑、姑奶,又為她的表妹和表弟提供了犯罪的誘餌。”
視頻挂斷了。
徐睿收了手機,站在一旁。桌邊的唐文明和吳瑗也開始正式工作了。
方長清坐直了身體,瞄着變了個樣兒的唐文明,笑了笑:“我也隐約猜到可能是做戲給我看,但我以為,你們會讓千惠假跳樓,直播給我看,然後在樓下用個墊子接着。”
徐睿扶扶眼鏡:“本來有這個計劃。”
方長清挑挑眉:“千惠害怕了。”
“不是。蘇千惠拒絕那樣視覺上刺激你。”
方長清呆住,愣愣地問:“那她昨晚自殺……”
徐睿二度扶眼鏡,答:“這是假的。天臺是真,輕生是假,想你認罪是真。”
方長清笑了一聲:“我是越來越看不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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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章是方長清的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