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說歸說，罵歸罵，顏行琛對顏悅這熊孩子還是很好的。

不過片刻，車庫裏的一輛小車就被顏悅開出了別墅區。桑塔納兩千，這麽老的車型，開起來倒是順順溜溜的。

有了單獨的小空間，顏悅當然把小老板放了出來。

“顏老聽見我名字的時候，為什麽要生這麽大的氣？”林珉瑜真是怎麽想，都想不明白這件事。顏悅聽到他的提問，笑了一下，道：“因為你以前是我男朋友啊。”

林珉瑜眨眨眼，“男……男朋友？！”

“嗯。”顏悅用非常肯定的語氣說：“男朋友。”

小老板的心裏開始有不好的預感了，“多久以前？”

“十多年前吧。”

……十多年前？！

林珉瑜震驚了，連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是說十多年前，我跟你是戀人？”

顏悅看了眼黑掉的屏幕，拿手撐着腦袋，另一只手開車道：“是的，我跟你是戀人。”

“你上次明明跟我說，我們只是同學啊！”

顏悅眨了眨眼，“我們交換靈魂的時候，我說的？”

小老板忙不疊地點頭，忽然意識到顏悅看不見，便大聲地道：“就是那個時候說的。為什麽現在又變成戀人了？”

“因為本來就是啊！”顏悅看了眼手機，動作輕快地打了個彎，找個地兒把車停了下來。他伸手拿過手機，一解開手機鎖，就發現小老板兩只眼睛成了蚊香圈。

“怎麽了？你把自己弄迷糊了？”

“不……”小老板搖搖頭，說：“你上次跟我說有個男生跟我告白，我還說人家惡心，不是嗎？如果我讨厭同性戀，怎麽可能跟你成為戀人？”忽然，小老板腦子裏想到了一個可能，“你變過性？”

顏悅愣了一下，忍不住噴了，無奈地笑着說：“老板，為什麽你變小之後，智商也跟着降低了？這種奇怪的猜想，你是怎麽想到的？”

小老板一臉“爺很不爽”的表情質問顏悅：“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快點把事情給我弄清楚啊！”

聽他這麽說，顏悅不禁又是一陣狂笑。小老板想發火，可看他笑得這麽開懷，最後也像是被感染了一樣，忍不住笑着問：“我對那段時間真的一點記憶都沒有，你快點告訴我以前的事吧！”

顏悅笑得肚子都痛了，才調整好呼吸，眼睑半垂地歪着頭看着老板，“聽你這麽說，我上次一定給你說了有個人給你送情書，然後被拒絕的事吧。那個人就是我。”

“什麽？”

“那個給你送情書，然後被拒絕的人，是我。”

車窗外有汽車開過，引起的聲響與小老板腦子裏的轟隆聲交疊在了一起。顏悅居然說他就是那個人！

顏悅笑了笑，有些疲倦地将頭靠在車窗上，問：“想知道那段日子的事情嗎？”

林珉瑜想知道嗎？

當然，想。

顏悅和林珉瑜的十二歲到十五歲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會造成今日這種局面？

如果真要說起來，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熊孩子就是屁事兒多！不過他們之所以會變成熊孩子，是有一定根源的。

先從顏悅開始說吧。

顏悅的記憶在五歲之前都很模糊，尤其是有關父親的那一部分。他的記憶中就只有一雙溫暖的大手，經常抱着他笑着說：“你長得和我真像！”

他一切清晰的記憶，都是從五歲的那個雨天開始的。

漫山遍野的墳墓，站在某個墓碑前痛哭流涕的女人，那是他的母親。還有拄着拐杖的外公，赫然老了好多的身影。當骨灰下葬的時候，他的母親站在他的旁邊，反複地念叨一句話：“小悅，聽媽媽的話，做一個誠實的人。”

他什麽都不懂，也不明白為什麽父親的照片要被貼在一塊石頭上，但他心裏知道自己不能讓媽媽這麽傷心，所以他說：“好的，媽媽。”

後來稍大一點，他才明白爸爸死了，是自殺的。

因為他和一個男人做了不該做的事，被外公發現了，不堪壓力就自殺了。第一個發現爸爸已經死掉的人是媽媽，然後媽媽心髒病加重了，再也不能生育了。

後來，外公一直很嚴厲地教導他，因為害怕他變成他父親那樣的人，一個同性戀。

等顏悅長到十二歲的時候，升上了中學。因為外公一直灌輸同性戀很惡心的理念，并且不讓顏悅和男孩子太親密，所以顏悅沒有摯友。

可他不想這樣！他看到那些男孩兒成群結隊，勾肩搭背的時候，也非常地想跟他們一樣。他想去探究他們，想與他們更加親密。

另一邊的林珉瑜，還在俄羅斯，參加他母親的葬禮。

麗薩林，因為一起意外，與世長辭。

林珉瑜站在墳墓前，看着他母親的棺木落入土中，一支白色玫瑰從他手中抛在棺木之上。年輕的臉龐沒有落淚，只是嘴唇咬得很緊。他的身邊，林老爺子無聲地站立着，粗糙的手掌落在他的肩頭。

林老爺子沙啞的嗓音響起，“跟我走吧，Nick。”

林珉瑜點點頭，青白的臉頰上盈滿了憤怒，他的拳頭握得很緊，內心在發誓：我會殺了他！

初一開學兩個月後，顏悅放學回到家，發現院子裏站了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孩兒。他眨眨眼，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情況。這時，顏行琛和林老爺子一同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顏行琛拉着他的胳膊，讓他面對着那個小孩兒，道：“快來認識一下，這時林爺爺的孫子，林珉瑜。從明天開始，你就和這個哥哥是同班同學了。快叫哥哥好。”

顏悅立刻禮貌地笑着道：“哥哥好。”

林珉瑜皺了皺眉，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聽不懂的話，被林老爺子狠狠地敲了下腦門，怒道：“說中文，你又不是不會說。”

林珉瑜又叽裏呱啦說了幾句，顏悅眨眨眼，顏行琛保持微笑，林老爺子一頭霧水地問：“你說什麽？”

林珉瑜不說話了，拿出一個少兒繪畫板歪歪扭扭地寫道：我不上學。

林老爺子沒生氣，只對着顏行琛道：“這孩子以前在國外長大，還沒有準備好，以後你們家小悅多多照顧一下。”

“沒問題。小悅這孩子心細，一定把他給看好了！”

林老爺子點點頭，帶着林珉瑜回家了。沒過一會兒，顏悅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陣超大聲的鳥語，中間還夾雜着尖叫。他不禁笑了，這林老爺子和顏行琛一個德行，都堅持着一個真理——黃荊棍下出好人。

第二天，顏悅等在家門口，看着林珉瑜扭着屁股走了過來，一開口就是一段別扭的中文。

“桑雪薅丸嗎？”

顏悅歪着頭，說：“你還是寫吧，我聽不懂你在說啥。”

林珉瑜皺着眉與他對視半晌，無奈地嘆了口氣，拿出紙筆道：“上學好玩嗎？”

“有好玩的時候，也有不好玩的時候。”

林珉瑜瞪着眼睛愣了半天，寫了一句話：“你說太快了，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顏悅哈哈大笑道：“那你還上什麽學啊？聽都聽不懂。”話是這麽說，顏悅還是接過林珉瑜遞來的紙筆，寫道——我教你吧。

一來二去，倆人熟悉了，又有前後座、鄰居等關系，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

顏悅相當珍惜這段感情，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子這麽親近，并且顏行琛還不阻止他和林珉瑜往來，他真是做夢都快笑醒了。

春去秋來，寒暑兩易，顏悅和林珉瑜一起升上了初二。林珉瑜的漢語進步很快，從最開始的啞巴，緊接着的彈舍小王子變成了現在的校帥王子，顏悅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但青春期，十三、四歲的年紀，正是早戀的時節啊！

林珉瑜大受歡迎的後果就是原來的二人小團體被無數女生插足。前面交代過了，顏悅不敢跟男生太親密，以至于他跟女生們的關系也還可以。所以那些女生插足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不過林珉瑜可不這麽好相處。

他從小就聽到有關他父親林成豐的風言風語，什麽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還有什麽采花高手，反正看似誇獎，實則沒一句好話。他十二歲之前長在俄羅斯，很大的原因就是他老爸出軌造成的。因此，林珉瑜不願意和女生太親近，但良好的教育讓他也不至于對女生發火，頂多不理人。

沒成想這樣的冷處理，反而讓更多的女孩子趨之如骛。那個年代，冷酷反而更襯出特立獨行。弄得知曉這件事的顏悅哭笑不得，林珉瑜根本就不是冷酷，完全是個蠢萌的逗比啊！

不過他才不會把這句話告訴其他人。

如果事情一直這麽持續下去，他們應該會一直只是好朋友，一起長大，各自經營自家的公司，可有些事真的符合一個詞命運。命運其實是人做出來的。

顏行琛從小防着顏悅成了同性戀，讓他不能和男孩子正常的交往，反而物極必反，讓顏悅對男人更有興趣。而顏行琛覺得顏悅和林珉瑜過于親密的時候，當然會順理成章地提出，讓他跟林珉瑜疏遠。

顏悅當然不同意，平生第一次反抗他，不願與林珉瑜分離。

顏行琛打他打不聽，有女兒在旁邊護着，又不敢真的揍太狠。無奈，他只有從林珉瑜身上下手。他含糊地跟林老爺子說了這件事，林老爺子到底是人精，一點即通，回去就跟林珉瑜講了——不要跟顏悅太親密。

林珉瑜翻了個白眼，懶得理，第二天把這事兒跟顏悅一說，并發誓說自己跟顏悅是好朋友，絕對不會分開。小顏悅心下一片感動，流着淚感激一般地看着林珉瑜。

林珉瑜在外國生長了這麽久，肯定有些習慣還是改不過來。他看顏悅這麽瓜兮兮地看着自己，很是随性地低頭，在後者的腦門上親了一口。

就是這一口，壞了事兒。

顏悅長這麽大，老爸沒親過自己，外公更是不可能，所以林珉瑜是第一個親了他的男人。他的小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珉瑜，結結巴巴地問：“你……你親我？”

林珉瑜笑了，伸手摸了摸自己親過的地方，說：“這有什麽？”

顏悅沒說話，就直勾勾地看着他。顏行琛從小就告訴他，男人和男人之間不應該做這件事，做這件事的只能是變态，然後林珉瑜對他做了，可他不覺得林珉瑜是個變态。

他的拳頭握緊，又放松，再握緊。最後什麽都沒說撇過頭，一臉通紅。他的腦子裏就一個想法，如果是林珉瑜對他做這件事兒，他一點都不讨厭。

少年情懷盡是詩。而十三、四歲的小孩兒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有時候就是那麽臨門一腳，讓他們看見了新世界的大門。當夜的顏悅失眠了，輾轉反側間總是隐隐約約地感覺到那一抹觸感，軟軟的、濕濕的、暖暖的，觸在腦門上，無聲的一下，卻撥動了整個心弦。

顏悅意識到某個事情的時候，全身都在發冷。他心想，他完了，他想對林珉瑜做這樣的事，他成了一個變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