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霜糖

床頭的老式鬧鐘“滴滴”響了起來,盧霜在清醒後連忙摁掉了吵鬧的鬧鐘,發覺沒有吵醒一牆之隔的爺爺奶奶,她松了口氣。

盧霜如常起床,洗漱完畢後,廚房裏工作了有一會兒的豆漿機發出“叮”的聲響。

盧霜把豆漿倒了一小杯出來,剩下的放到保溫杯裏,沖着卧室的方向喊了一聲:“爺爺奶奶,早餐在桌上,我先去上學了。”

聽到和平日如同的答複,她放下心來,把自己杯中的溫熱豆漿倒進保溫杯,拿出耳機,小巧的粉色MP3裏播放着英語課文和單詞。

公交車準點進站,盧霜走到最後一排的位置,書包被她放在椅子背後,手中的豆漿還冒着熱氣,盧霜垂眸看着窗外。

柏安市四季分明,春夏秋冬總是被節氣精準地切割開,邁入秋天,樹上的枝葉染上枯黃,枝頭的楓葉展示着獨屬于秋日的火紅。

進校門前,她規規矩矩的把MP3收回書包的夾層裏,附中的管理有一條鐵律,學生不允許帶任何電子産品進校,一經查實,處分通告自然是少不了的,更有甚者會被影響畢業。

盧霜今天不打算正常進班,她估摸着時間差不多,打算直接去考試的考場提前準備一下。

附中有一棟專門的教室樓用來考試。

這個月的16-18日是附中規定的月考時間,盧霜走到半途中,腦海裏面又一次浮現出昨天晚上收書包時看見的那張草稿紙。

那道物理題她糾結了太久,本來打算在桌上淺眠一會兒,起來再理下思路,如果還解決不了就去找老師請教,誰曾想等她睡醒的時候,教室裏空無一人。

文具袋裏的筆不知怎麽跑了出來,壓着桌角上那張解題過程寫到一半的草稿紙。

那張草稿紙上原本只有她寫到一半的解題步驟,後面的另一半不知道被誰補全了,和最後老師給在黑板上的正确答案竟然完全一致。

字跡幹淨整潔,是她沒見過的筆跡。解題步驟清晰明了,每一個步驟旁邊被人用另外一種顏色的筆寫着和上一步的聯系,詳細到讓盧霜感覺像是被人手把手地教一樣。

她環顧四周,找不到鄧書桃的人影,盧霜把草稿紙上的解題步驟仔細地在錯題本上謄抄了一遍,最後把那張草稿紙四四方方地疊起來夾在了本子裏。

盧霜到今天都不知道是誰幫她寫的解題步驟。

後來問鄧書桃的時候,後者避開盧霜的眼神,只是支支吾吾地說看見她睡着,自己給她披了件衣服就出去了。

至于那張神秘的草稿紙,鄧書桃說她真的不知道。

眼見着終于把盧霜糊弄過去,鄧書桃不由得長出口氣,心下的大石頭終于平安落地。

鄧書桃做夢都想不到,她以為自己撞見陸池琛幫盧霜寫做題步驟已經夠魔幻了,誰知道陸池琛這個和傳說一樣的神秘男生,竟然還能把事情變得更魔幻。

他把盧霜的筆輕輕放回筆袋的時候,宛若那不是一支普通碳素筆,倒更像是貴重的金銀珠寶一樣。

陸池琛走到鄧書桃面前,指了指被她團在身旁的校服外套,輕聲道:“同學,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外套?”

鄧書桃的腦子在陸池琛向她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亂成了一鍋漿糊。

她呆呆地拿起自己的外套,遞給陸池琛,然後親眼看着陸池琛把那件外套披到了陷入淺眠中的盧霜背上。

動作溫柔的不像話。

在離開之前,男生神秘地沖她笑了笑,眨巴了下眼睛,懇切地問她:“可以麻煩幫我保密嗎?”鄧書桃咂摸着那句話,眼前的男生眉眼幹淨利落,下巴棱角是說不出的分明,喉結上一枚小小的痣,随着他說話上下滑動。

鄧書桃有一百個拒絕陸池琛的理由,奈何看着那張堪稱完美的俊臉,她壓根說不了一個“不”字。

等她繞地球三圈的反射弧終于繞回來的時候,教室裏哪兒還有陸池琛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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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霜走到考試的楓毅樓後面,一步接一步踩在飄落在地的落葉堆上。

比起早早地進考場坐着,她更樂意在這裏走一走,左右也沒人會注意到的角落,于她而言,實在是再合适不過。

只是今天好像和以往不太一樣。

有人趁盧霜不備,擡手輕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盧霜從未想到過在這裏會遇見旁人,驀地一驚,回過頭的剎那,尚未來得及收回的詫異和驚懼全然撞進男生俊朗深邃的眉眼裏。

男生自覺吓到了她,小幅度後退半步拉開一點和盧霜間的距離,随即露出滿含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剛才吓到你了吧。”

男生接着道:“同學,請問你知道楓毅樓怎麽走嗎?”

像生怕盧霜不相信一樣,他續而解釋道:“抱歉,我前天剛轉學過來這邊讀高二,昨天辦好手續後,老師就通知我今天早上過來楓毅樓考試。”

他環顧四周,洩氣似的攤攤手,語氣中滲出無奈:“附中真的很大,我找了好久。”

盧霜點了點頭,心下了然。

她好脾氣地說道:“這裏就是楓毅樓,往前面那裏進去往上走三樓就是高二的考場。”

男生長舒口氣,緊繃的肩背松弛下來,他坦然又大方地向盧霜伸出手:“謝謝你,還有,你好。”

“我叫陸池琛,池沼的池,天琛的琛。”

盧霜心下重重一跳。

陸池琛,世深國際部的年級第一,前天轉學到附中,在校門口拒絕了隗懷楠的位處話題風暴正中央的男生。

一顆顆細碎的珠子被細線連系成串,傳說中,傳聞裏……

傳說裏自己不想和他産生一丁點交集的人而今就站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米的面前,臉上帶着和煦的笑。

兩人中間隔着一段陸池琛拉出來的紳士社交距離。

盧霜洗淨了偏見,在心底埋怨自己還是先入為主了,他和別的附中學生別無二致。

甚至生出些他比其他人更好相處的一點錯覺。

過了好一會兒盧霜才從思緒裏抽出來,陸池琛伸着手,不惱不急,靜靜地等她,一米八多的身高還沒有腳邊沙沙作響的落葉存在感來的強。

盧霜伸出手,指腹柔軟,修剪圓潤的指尖探進陸池琛的手掌。

他的掌心幹燥又溫熱,青色的筋散在了最該在的地方,看上去有種不徐不疾的美感。

“你好,我叫盧霜。木盧的盧,冰霜的霜。”

陸池琛只頓了一秒,下一刻他捉住盧霜遞進來的手,女生的手軟軟的,只是上面有一層薄薄的繭。

他笑了出來:“那麽漂亮的女孩子,怎麽會用木盧解釋自己的名字?”

思緒停在原地,盧霜的手指先一步有了動作,兩人交握的手指一觸即分。

她有些不可置信,擡眼就對上陸池琛的雙眼。他眼眸深邃,眼神裏有種清朗透徹的幹淨。

盧霜知道陸池琛明白了自己說的木盧是什麽,從來她都是這麽介紹自己的,在附中這裏,她原本就和其他人不一樣。

同樣是另一層含義裏的木盧。

陸池琛看她愣住的樣子有些有趣,不由得彎了彎眼眸。

秋風掃來,一片楓葉從枝頭滑落,不偏不倚落在盧霜發頂。

像是生怕吓到盧霜一樣,陸池琛放緩腳步,試探着往前走了幾步,女孩的發頂映入了他的眼簾。陸池琛擡起手來,輕又緩的從盧霜頭頂取下那片“冒然到訪”的楓葉。

男生修長的手指捏住楓葉尾端,遞到盧霜面前:“還有一會兒就要考試了,可以麻煩盧霜同學帶我去找一下考場嗎?”

“作為謝禮,一會兒我告訴你我是怎麽記住你的名字的。”他眨了下眼。

盧霜手指捏着楓葉尾端,那裏若有似無地沾染着另一個人的體溫,他們離的很近。

走到考場門前,陸池琛站在考場門口,笑着對盧霜揮了揮手:“盧霜,祝我們都能出手得盧,旗開得勝。”

“不是冰霜,是霜糖。”

陸池琛的眼神裏盛滿了一汪溫熱,盧霜在裏面看到了自己。

耳尖發散出熱氣,她連忙別開眼,看向自己的鞋尖,只道一句“謝謝”後,忙不疊跑了。

背過身去,陸池琛斂去剛才的滿眼溫柔,恢複了往常的冷臉模樣。他走進一旁的衛生間裏,從書包裏掏出不久前剛上市的最新款頂配智能手機,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

想起盧霜剛才的一系列反應,他邪氣地笑了下,垂眸瞥向自己捏過楓葉尾端的兩根手指。

點下發送,陸池琛關了手機,揣進書包內側,走回考場,面色如常。

微信對話框裏,不起眼的純黑色的頭像一角中有個小到會被忽略不計的白點,屏幕上是他剛發過去的話。

【Dwarf:是挺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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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文試卷的考察難度不大,盧霜卡着時間寫完作文,停筆檢查過後,監考老師提醒大家,距離第一場考試結束還有十五分鐘。

盧霜翻查了幾道題目,檢查的心不在焉。

餘光蹭到楓葉的一角,盧霜坐直身軀,全然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那片被自己妥帖安置在文具袋裏的落葉上。

在考試開始前幾分鐘,她展平紙巾,将楓葉小心翼翼地包裹起來,平整地放到文具袋中。

盧霜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好像忘記問他在哪個班?

考試結束的鈴聲刺破安靜的屏障,盧霜猛然回神,自己剛才是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自嘲地笑了笑,像她這樣的“木盧”,怎麽會配得上去問那樣傳聞中的天之驕子問題,她反複在心底告誡了自己幾遍,不要再去想和陸池琛有關的任何事情。

不用想都知道,世深國際部那樣的學校轉來的學生,和她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沒來得及問出口的話,自然也不用再問了。

思想卻依舊有着離經叛道的不為人外力控制的獨特記憶方式,盧霜越是不允許自己去想和陸池琛有關的事情,早上在楓毅樓後面發生的一點一滴就一次又一次放慢腳步在她腦海裏重新演繹。

她驀地加快了些速度,收拾好東西後,盧霜準備出門透口氣。

看見那片被紙包裹的楓葉時,鬼使神差的,盧霜罕見愣住了。

最後,她還是認命般翻開語文書的內頁,上面有一句她剛寫不久的句子,濃黑的墨跡還沒幹,白熾燈光映照下,閃出絲光影。

【祝我們都能出手得盧。】

這是第一次有人那麽嚴肅地告訴她,她的姓并不難聽,她的盧在他心裏是出手得盧的盧。

盧霜把楓葉夾進語文書內頁裏,無聲勾了下嘴角。

她心情好了不少,背上書包,出門的瞬間,一道稱不上熟悉的嗓音勾人地滑進盧霜耳畔:“盧霜?真巧,你考試還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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