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蝴蝶(捉蟲)
三天的月考順利結束,不出意外的,在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陸池琛依然像前兩天那樣站在她考場門口等着收拾東西的盧霜。
兩人并肩走在早已空無一人的楓毅樓裏,下樓梯到一半時,盧霜轉過身來,看着陸池琛,開口問他:“為什麽每天考試結束都來找我?”
陸池琛站在樓梯頂端。
聞言只是拉了下書包帶,垂下的目光四散開來,他的語氣中有種盧霜從未在他身上見到的低落:“我才轉學來附中,這裏沒有我認識的人。”
“你是我在附中認識的第一個朋友。”
唇齒碰撞,朋友的字音傳到盧霜耳朵裏,她詫異仰頭看着陸池琛:“可是很多人都說你…不一樣。”
她停頓了下,還是沒把“傳說、神秘”諸如此類的詞說出口,不管是誰都沒人喜歡被當做異類吧。
陸池琛點了下頭,随即走到盧霜身旁,站在和她同一階樓梯上,側過身,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我和其他人沒有不一樣,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很少有朋友。”
盧霜看了他幾秒後,眼神不自然地閃躲開來。
吃過飯後,兩人走在操場上,迎面而來的,是隗梓楠和她的一幫小姐妹。
隗梓楠今天依舊沒按校規穿校服,寬大的校服外套被她披在肩上,內裏是一條黑色短裙,她穿了一雙和裙子非常搭的黑色靴子。
她化了妝,選的口紅色很是襯托的她膚白貌美,她只要站在人群裏,一定是最吸人眼球的那個。
還不等走近,盧霜就看見有人湊到隗梓楠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接着,原本向前走着的幾人突然停住腳步,大有守株待兔的架勢。
盧霜向來不關注學校裏的這些八卦傳聞,只是從鄧書桃的只言片語裏聽說了那天學校門口發生的事。
她瞟了下陸池琛,發現走在自己身側的男生沒有任何異狀,面色如常。
察覺到盧霜的目光,陸池琛偏過頭,輕笑了下,恰好遮住打過來映在盧霜臉上的刺眼陽光。
語氣平和,似是帶着一股安撫人心的力量,問她:“怎麽了嗎?”
盧霜搖搖頭,想着連當事人自己都不在乎的事情,自己這樣的行為會不會越界?
陸池琛察覺到盧霜的古怪行為,他環顧四周,眼角掃到站在那裏佯裝和小姐妹聊天的隗梓楠,舌尖掠過牙齒,在心裏不滿的“啧”了一聲。
像牛皮糖一樣陰魂不散的女人真的很煩。
他擡手拉了下盧霜的袖口,指了指遠處的教學樓:“盧霜,我才來附中,還沒來得及去領教材,你知道在哪裏領嗎?”
說完,他沖盧霜使了個眼色。
盧霜吶吶點了下頭,可能于情于理陸池琛也不想遇見隗梓楠吧。
她轉過身去,準備帶着陸池琛往教科室那邊的方向走。
隗梓楠尖細的嗓音傳了過來。
不止盧霜和陸池琛,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見的明明白白。
“我之前是真的以為我們附中親愛的盧霜大學霸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原來人家只是婊/到了一個新的境界和層次。”
“是我們技不如人罷了。”
盧霜垂在身側的手指蜷了蜷,臉上是一貫的冷,最後什麽都沒說。
她看向陸池琛,像沒事人那樣,輕聲道:“我們走吧。”
說完,盧霜徑直走了,眼底浮上一絲熱氣,之前比這更難聽的話也都聽過,她很快就已經免疫了。
今天的這番話,只不過讓她心底橫着的軟刺又多了一根。
陸池琛看向盧霜向前走去的背影,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兩道眉毛緊緊擰在一起。
他快速向前走了幾步,抓住盧霜摳着書包帶的纖白手腕,往剛才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陸池琛說不上心底那道邪火是從哪兒竄出來的,哪怕是單純讓他不爽的事情,陸大少都不打算忍氣吞聲。
盧霜突然被他牽住手腕,腳下有些踉跄。
短短一段路,兩個人跑過來引發的動靜想讓人忽視都難。
還沒走遠的隗梓楠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男生牽着盧霜的手腕,整個人擋住站在他背後的盧霜。他站在隗梓楠面前,語氣間是少見的嚴肅:“我不認識你是誰,也不打算認識,但你今天冒犯了我的朋友讓我非常不高興,請你向她道歉。”
隗梓楠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畫着眼線的眸子睨着陸池琛,裏面寫滿可笑二字。
她伸出手指指着盧霜,上面是剛做好沒幾天的美甲,譏笑道:“她?你的朋友?”
陸池琛的眼神徹底冷了下去。
隗梓楠趁機扶住陸池琛的肩膀,踮起腳尖,湊到男生耳旁,小聲說道:“陸池琛,你不會真以為世界上有密不透風的牆吧?”
一語話畢,隗梓楠伸出指尖,想要将一縷碎發別到陸池琛耳後。
好看的男人就像毒蛇,而陸池琛這樣的男人,更是像極了女巫的毒蘋果,明明誰都知道他爛到了骨子裏,卻依舊對任何人都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盧霜看見陸池琛在隗梓楠指尖将将要碰到他耳朵的時候往左邊偏了下頭。
隗梓楠的手指懸在空中。
陸池琛的嘴巴輕微開合幾下,盧霜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陸池琛轉過身來看着盧霜,和善地對她笑笑,只道“我們走吧。”
随後兩人的身影向教學樓的方向走過去。
隗梓楠收回手指,眼神比起之前變了又變,如果說和之前有什麽不一樣的話,她眼裏多了一絲對盧霜的同情。
剛才陸池琛躲開她手指的時候,氣息拂了她滿耳,低聲給她送了句話:“別找死,我的目标不是你。”
蝰蛇亮出猩紅的信子,讓人近乎是下意識躲避。
男生的嗓音透出冷感,隗梓楠想要繼續說出口的話被他堵回胸腔。
餘光裏掃見的陸池琛,陌生到進乎讓人恐懼。
他用最溫柔常見的語氣,用詞平和,卻偏生聽得人下意識想要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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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霜走到教科室前門,她轉過身,卻沒見到陸池琛的身影。
盧霜有些納悶,不是說要領取教材嗎,怎麽不見人?
她擡起手腕,正準備敲門時,陸池琛從不遠處走了過來,笑道:“教材我來辦入學手續的時候已經領取過了。”
盧霜遞上不解的眼神。
陸池琛臉上笑開來,那種沒有任何負擔的笑容,襯托着那張宛若被女娲親吻過的面龐更加帥氣陽光。
他身後背着的手掐好時間擡到盧霜眼前。
被打上柔光濾鏡的骨節上落着一只停在上面似是夕眠的銀翅蝴蝶。
沾了銀粉的翅兒映上太陽,發出光來,一時燦似一時。
陸池琛單肩背着書包,單手插兜,修長分明的手指遞送到盧霜眼前:“抱歉,剛才我以為你不想撞見那個女生,對你撒了一個小謊。”
“你願意接受它作為補償嗎?”
蝴蝶在陸池琛的指尖振翅,撲動翅翼時,有幾點金色花紋顯出,像是金線,好像下一秒就要從他手裏飛走。
他今天沒穿襯衫,休閑的白色T恤衫在男生低頭的時候恰如其分地露出了一小段脊骨。
陸池琛深深看着盧霜。
盧霜彎曲手指,接過蝴蝶,目光落在它身上,想了想後還是把銀翅蝴蝶放到了一旁的樹葉上,說道:“我不會生你的氣。”
“這些事情都沒關系的。”
說完,她露出個有些勉強的笑來,顯出些慌亂來。
盧霜偏過頭,不敢再看陸池琛,問他:“之前一直都沒問你,你在哪個班?”
陸池琛把她全部的情緒變化通通納入眼中,盧霜笨拙轉移話題的樣子透露着一股單純的可愛,他沒忍住,擡起手背遮住嘴角,笑了起來。
他彎下腰,讓自己的雙眼能和盧霜的目光保持齊平,語氣裏帶着笑,說出口的話卻沾上火氣:“大學霸,三天前我們就認識了,你從來沒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是之前忘了問,還是壓根就沒打算和他陸池琛有認識的交集,自然到近乎是下意識的把他歸到了路人的甲乙丙丁中間?
他們認識三天,所有的交談無外乎是陸池琛問盧霜回答。
盧霜從來沒有主動向陸池琛提起過和自己、和學校有關的哪怕一星半點的內容,自然也沒有過問他的。
陸池琛從善如流的把後半段話咽了回去,以盧霜的智商又怎麽會聽不懂他的話外音?
短短幾天,陸池琛摸透了盧霜在附中裏的一切行為模式,她和其他人之間宛若有着一層天然屏障。
她不會主動去認識人,和別人交談,她對任何人沒有探究和交流的欲望;但她也不會刻意去回避誰。
考試的休息時間裏,只要有來問她問題的不管她認識或不認識,盧霜幾乎是有問必答。
她性子溫和卻不信任身邊任何人。
倒是像極了她對自己名字的形容,是個融入不進學校和周圍環境的“怪物”。
陸池琛起了逗弄盧霜的心思,他說:“那你猜猜呢?”
盧霜遵循本能,搖了搖頭。其實要不是陸池琛剛才那些話說的有些過于親密,盧霜并不打算問出口。
別人的事情,她從來不關心。
她卻也聽懂了陸池琛那句話裏隐含的深意。
短短幾天,陸池琛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了她的生活。盧霜自知這樣是不對的,他們本就該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生疏。
人與人之間從來沒有真正的理解或是共情,無外乎是一方的一廂情願和另一方的忍讓包容。
兩者間不論哪一種都是盧霜不願意與陸池琛擁有的交集。
她感謝陸池琛,但她也必須推開陸池琛,他們兩者間最好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
盧霜深吸口氣,正打算開口解釋時,陸池琛輕輕搖了下頭,對着她眨了眨眼睛。
他不想聽盧霜的解釋,比起解釋和借口,陸池琛寧願盧霜什麽都不說。
行為習慣不是朝夕間養成,自然更不可能一朝改變。
陸池琛直起身來,往與教學樓方向截然相反的學校大門走了去,這是他來到附中的三天裏第一次沒有等盧霜。
落在枝丫上的銀翅蝴蝶振翅向天空中飛去,不知到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