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勸告
盧霜提起腳步向外跑去,整個人臉上印的通紅。明明什麽都沒做,只是頭一次往陸池琛的桌上放了一個文件夾,臉居然會這麽紅。
她跑出教學樓,正準備往楓毅樓後面那小塊秘密基地跑去,身後被人不輕不重地輕輕拍了一下。
盧霜滿腦子都是剛剛放進陸池琛桌堂裏的那盒熱牛奶,下意識驚呼了一聲,轉眼對上一雙好看的眼眸。
裴思遠眼神清澈,像是林間奔跑的小鹿那樣,看着盧霜的眼中滿是關切。
和陸池琛經常含笑打量她的眼神不同,裴思遠的目光澄淨又淡然,絲毫沒有丁點的越界。
“盧霜同學,早讀馬上就要開始了,你這是要去哪裏?”他眼底透出一絲絲焦慮,真摯的話語說出口,讓人沒法說出拒絕的謊話。
盧霜有些別扭,不習慣和同學這麽近距離的說話,她往後退了一步,與裴思遠拉開一段距離。
裴思遠她是知道的,班上成績很好的一個男生,這次考試他上到了年級第二名,在自己後面。說來很奇怪,他們兩個之前只是點頭之交,盧霜不理解,為什麽今天裴思遠要來找她?
按照她的設想,他們之間的關系,更應該是水火不容的那樣才對,畢竟如果在別的班,他會是那個班的翹楚,如果沒有自己,他也會在附中的天梯榜上擁有一席之地。
可是他們偏生在一個班,他們又偏生在一個年級,一個學校。
她從不刻意去和別人親近,盧霜看了眼面前的裴思遠,也沒有辦法拒絕來自同齡人的最簡單善意。
哪怕對方什麽都不知道。
她微微笑了笑,只說:“沒什麽,今天好像有點熱,出來透透氣。”
裴思遠絲毫沒掩飾自己的驚訝,他狐疑地“啊?”了一聲,随即環顧一下四周,落葉早就枯敗在地上,冷冽的風一吹,便飄向了遠處。
盧霜站在他面前,嘴上說着熱,手卻垂在身旁,攥的死緊。她想起昨天看的天氣預報,今天最高溫度只有十度,對于柏安這個南方的城市來說,這個溫度已經可以稱得上寒冷了。
南方的冷和北方的不一樣。
北方的冷,只要多穿衣服,身上就能暖和起來;而南方的冷,不管穿多少衣服,寒意總能巧妙地避過那些絲條線縷,滲到骨頭逢裏,凍得人渾身疼。
裴思遠到底沒出聲揭穿盧霜拙劣的借口,找了個話題岔了開來:“我…聽人說,你和陸池琛是不是……在談戀愛?”
裴思遠糾結了很久的措辭,隐匿了他見到的和聽到的,善意的給盧霜提了個醒。
雖然他知道這些事和他沒什麽關系,但鬼使神差的,裴思遠還是提醒了盧霜。他怕盧霜這個當事人被人蒙在鼓裏,被惡魔騙去了神魂。
盧霜臉上一熱,聞言連忙沖裴思遠擺手:“沒有這回事。”
在盧霜沒注意到的角落,裴思遠緊繃的背脊微微松了一截,長舒口氣。
說完,盧霜接着道:“要上早自習了,我們還是快回去吧。”
也不管裴思遠有沒有聽見,盧霜擡腳匆匆跑回教學樓,以至于回到教室座位上的時候,胸口下的一顆心髒跳得咚咚作響。
不知道是一路上跑太快,還是因為剛才裴思遠說的那番話。
鈴聲響過兩遍,盧霜才急匆匆跑進教室。陸池琛偏過頭來,看見盧霜的面頰側面染上了一層紅,襯着窗外的寒冷蕭瑟,竟然生出絲緋意來。
他咂摸了下,面前立起的課本擋住了站在講臺上喋喋不休的唠叨班主任,陸池琛從抽屜裏取出剩餘的半盒牛奶,輕輕抿了一口在唇齒間回味。
比這更貴的牛奶他也不是沒喝過,這盒2.5元的廉價牛奶居然有股純粹的奶香。
想法在腦海冒頭的一瞬間,他驚覺,随即嗤笑一聲,眼神在認真早讀的盧霜身上娑摩起來。
為了維持朗讀,她的呼吸頻率較平時加快了幾分。因為才跑過的緣故,胸腔起起伏伏,寬大的校服下面隐隐透出一雙玉兔雛形,越是想要遮掩,越是适得其反。
早讀又恰好讀到那句“猶抱琵琶半遮面”。
陸池琛眯了下眼睛,回想起他好像還從來沒見過盧霜穿校服以外的別的衣服。
他輕皺了下眉,附中的藍白校服在他眼裏越發難看起來。
那盒牛奶到底不過是幾塊錢的便宜貨,他在乎的只是盧霜送的這件事本身罷了。
一想到盧霜每天和之前的那點不一樣,陸池琛越發心中發癢,他真的好奇,自己這只是假裝扭了下手腕,盧霜就又是送牛奶又是送文件夾的。
那要是自己真的有的三長兩短的,她又會怎麽樣?
會不會像昨晚那樣,紅着眼睛,扯着不着三六的話題,借故哄自己開心?
“陸池琛,你上來做下這道題目。”楚雲出聲叫他。
盧霜聽見陸池琛的名字,停下筆來,分神看向黑板上的那道題目。
是昨天考試的原題變型,病句辨析題,楚雲出的題目比原來的題目難了一點,但萬變不離其宗,解法思路都是一樣的,她昨天在幫他整理的錯題記錄裏專門有病句解析題的解題思路。
但是盧霜千算萬怕,就怕陸池琛沒看自己的那份錯題記錄。
男生對文科的學習好像比起女生來總是要遲鈍那麽些,盧霜眼看着眼前的試卷,蹙了下眉,心下浮上一絲焦灼。
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早上裴思遠說的那句話來,她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連忙低下頭去,不再去想和陸池琛有關的事情。
講臺上的楚雲發現了陸池琛的心不在焉,本來想着他這次期中考試進步挺大的,也聽說了他昨天在操場上的那些壯舉。
只是沒曾想他居然會那麽不自覺。
陸池琛被點了名也不惱,他饒有興味地瞟了一眼黑板上的那道題目,今天他心情還不錯,不太像裝那個弱智差生了。
他餘光瞟了一眼盧霜,那種簡單的病句解析,也不知道到底是難在哪裏?值得她花那麽多長篇大論去寫總結和分析。
盧霜在腦海裏刻意命令自己不準去想陸池琛,結果偏偏不盡如人意,他往身邊過的每一點動作都像是比平時放大了幾十上百倍那樣。
盧霜自暴自棄地擡起頭來,她在心裏給自己找好了借口,就當是看看他的學習成果。
陸池琛站到講臺上,從粉筆盒中挑出一根完整的纖長粉筆。
他兩指輕握着粉筆兩端,從中用了個巧勁,粉筆“啪”的一聲斷成兩截。
陸池琛随意地将上半截粉筆扔回粉筆盒,兩根手指拎着剩下的半截粉筆,在黑板上随意地書寫起來。
他身上穿着附中難看的藍白校服,男生薄唇微抿,黑色的框架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給他添上絲書卷氣。
陸池琛的動作惬意悠閑,在這條洶湧湍急的名為高考的時間長河裏偏巧生出一絲名為靜好的名諱。
他把粉筆扔回筆盒,看向站在一旁的楚雲,佯裝乖巧地歪了下頭:“楚老師,請問我做對了嗎?”
楚雲站在一邊呆愣了眼,這何止是做對了,陸池琛哪裏用了什麽解題方法,黑板上直愣的只有他選出來的一個答案,錯誤的地方被他用粉筆随手畫了出來。
在下面打上一個小小的叉。
楚雲忍不住地誇他。
成績今早上就出來了,楚雲看見他成績的時候,不由得驚了下。
短短時間內,他的進步真的太大了。
陸池琛在周邊人驚羨的目光中走回了座位。
回答座位上,他也不急着坐下,從書包裏慢悠悠抽出那份文件夾,摁平在桌面上,用手指細細地娑摩。
眼鏡架在他鼻梁上,折出詭谧的光:“盧霜同學和大家都幫了我很多。”
滴水不漏,無可指摘。
盧霜垂下頭去,不再去觀察那邊發生的事,陸池琛沒有用她教的解題方法。
雙文賓看見那個文件夾,做賊似的隔着幾個組和窦傑遞眼神,奈何窦傑個傻子,癡呆地看着陸池琛黑板上的書寫字跡,眼神裏閃着光,跟見了神仙似的。
雙文賓閉了下眼,心下罵了窦傑一句傻逼。
下課鈴聲響起,楚雲拖了兩分鐘的堂,交代了課後作業。盧霜把筆記整理完,鄧書桃走來她身旁,親昵地抱住她手臂。
盧霜回頭在她頭上撫摸一把,回攬住鄧書桃的手臂,避開陸池琛探過來的目光,匆匆忙忙走向學校食堂。
一路上,鄧書桃的眼睛幾次三番往兩邊看,盧霜看着她的動作,心下生出好笑。
打完飯,她們照例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着吃飯。
鄧書桃知道,盧霜不喜歡成為別人眼中的焦點,她天生就喜歡平平淡淡的。
鄧書桃環顧四周,随即壓低聲音,說道:“霜霜,你知道嗎?有消息傳言陸池琛談戀愛了。”
金屬鐵勺“锵”的剮蹭在餐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盧霜低着頭,沒說話。
今天早上她撇下裴思遠,踩着鈴聲回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一切如常。
陸池琛在此之前幾乎每天都會把桌上出現的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處理幹淨。
盧霜每次看着他将那些東西處理完,總覺得,他對任何東西都像是一種毫不在乎的态度。
鄧書桃驀地想到早上盧霜沒在教室裏,開始和她講述陸池琛早上的異樣和反常。
“你敢相信嗎?我從來沒見過他把別人送的什麽東西留下來哎。”
雖然鄧書桃沒有那些女生那麽狂熱,但作為迷妹,她還是癟了癟嘴,有種自己家白菜被人悄無聲息偷走的憤慨。
班上好事的男生之前聽見箱子怦然落地的聲音後,回頭就看見傳說不收任何人東西的陸池琛,把文件夾妥帖地收進自己的書包。
雙文賓下課好奇的抓心撓肝,想破了頭都想要知道那張便利貼上是什麽內容。
他試過的無數種方法統統以失敗告終。
陸池琛像守財奴一樣守着那張便利貼和文件夾,宛若那上面是金手指發財的密碼一樣。
盧霜聽完,猛地嗆咳了一下。
鄧書桃的形容實在是太引人遐想,盧霜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不能這樣。
對現在的他們來說,這樣的傳言,重量都太過讓人無解。
盧霜和別人不一樣,她只能拼了命的學。
在附中這樣一所優秀的學校,她天生就沒有和別人一樣去享受青春和校園生活的權利,她必須拼勁全力,去搏一個能換未來的夢。
從那天吃完飯開始,盧霜開始有意無意躲着陸池琛。
一開始是在查探到男生每天下課摸索過來的目光,便找借口離開教室,她躲開陸池琛的目光,垂着頭向遠處走去,一直到上課鈴聲響才又回來。
陸池琛看着她的背影,俊朗的眉宇間是說不出的煩悶。
每當陸池琛抓住機會想要和她單獨說幾句話的時候,盧霜又找到各種借口,躲開他詢問的眼神逃離過去。
翌日早上,盧霜早上提前來到教室,這幾天為了避開陸池琛,她來的都比之前要早很多。
今天早上是天梯榜放期中考成績的日子,大多數學生都會在學校門口逗留一會兒,比平時晚上幾分鐘到教室。
盧霜放下書包,擡着保溫杯,站到走廊上看着下面零零星星的幾個早到的學生。
早到了深秋,空中霧蒙蒙的,像一層薄紗蒙在盧霜眼前,不上不下,讓她不再看得清前路,很是膈應人。
這段時間校外的兼職沒有那麽忙,她的成績她心裏當然有數,自然也沒有去人擠人的必要。
手邊一陣大力傳來,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盧霜被人一把拽去了樓道裏。
立秋過後,柏安的天亮的一天比一天晚,又是個陰天,空中霧蒙蒙的,混合了水汽和霧的空氣中,透着股說不上來的陰霾壓抑。
陸池琛單肩背着書包,一只手拽着盧霜,像是生怕面前人跑了似的,另一只手從插着的褲包裏掏出手機,上面俨然是一張剛拍的照片。
他語氣輕松地像在說一件身邊再平淡不過的事情,漆黑的眼眸沉潭似的,讓人辨不出喜怒。
“盧霜,有人給了我承諾,可她說話不算話跑了,你說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