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維護

盧霜抿了抿唇,使勁扭動下手腕,竟沒掙開。陸池琛的手緊緊鉗着她,像一雙鐵鉗子一樣禁锢着。

好像陸池琛今天是有點生氣了。

盧霜吃痛,秀氣的兩條眉毛擰在一起。

“沒有說話不算話。”她小聲嗫嚅道。

陸池琛看見她揪在一起的眉,白淨的小臉皺巴巴的,她校服內裏穿了件明黃色的毛衣內搭,正中間是個毛線勾的蹩腳兔子頭。

衣服眼見着被洗了很多次,針腳漏了線,挂在校服裏面。

陸池琛下意識松了力道,只是锢住盧霜不讓她跑。

他換了個姿勢,把盧霜堵在牆角的暗處,遠處看上去,沒人能看見這一隅裏發生的任何事情。

他意味深長地看盧霜一眼,不滿道:“那你躲我整整三天。”

從那天給他桌堂裏放了盒牛奶後,盧霜躲他像是躲什麽瘟神似的,陸池琛簡直被氣笑了。

那些人眼巴巴往上湊都還來不及,也只有她會像這樣躲着自己。

數字三的尾音被他拖得老長,陸池琛本就好聽的聲音裏滲出些旖旎意味。

盧霜被松開手,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腕上,印了小小一圈紅痕。陸池琛已經松開了她,只是現在的姿勢比起剛才,顯得更是有些不對。

盧霜覺得,再近一點的話,就像是他們在接吻一樣。

因為被陸池琛強行卡在牆角的暗處,盧霜只能盯着腳邊的一塊地磚。

她怎麽會忘記自己答應過陸池琛什麽,這次知道他考的比自己預想中還要好一些,壓線到了年級150名,他們可以在每周三一起去培優班上課,盧霜打心底裏為陸池琛高興。

他才轉學過來短短幾天,兩次考試之間間隔的時間又那麽短。

附中的學習壓力成噸似的壓過來,誰又會管陸池琛這幾天是怎麽過來的?

看到結果,盧霜是真的高興。

但是她确實需要考慮的更多,陸池琛才來,有些事情他不了解,盧霜也不想他知道,不要他來蹚這趟肮髒的渾水。

她不想別人說陸池琛的閑話,更不想那個被傳閑話的對象是自己。

她與別的同齡女生不同,她們的家世和背景都能支撐他們在附中有一個青春,她們的喜歡和心動可以被年齡和世界允許,但盧霜不行。

她連跟陸池琛一起被傳緋聞的資格都沒有。

盧霜偏過頭,躲開陸池琛直白的目光,嗓子裏漫過絲不自然:“學校裏有人傳閑話。”

她咳嗽了聲,接着道:“怕給你帶來麻煩,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好。”

陸池琛一只手撐在牆上,眼神落在盧霜耳尖上,小巧的耳廓被血色映的通紅。

将将要脫口而出的一句“我不怕麻煩”被陸池琛吞咽回去。

盧霜打量着陸池琛,往牆角的更裏面悄悄挪了一步。

陸池琛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喉結細細滑動了下,上面那粒小痣随着滑動的喉結,一起挪了分毫。

“那你呢?”陸池琛目光望向樓下,在天梯榜前看排名的學生陸陸續續回到教學樓,再幾分鐘就要上樓了。

“你喜歡我嗎?”

陸池琛懶洋洋的目光折回盧霜身上,那眼神失了焦,沒一點聚在她身上。

伴着他的話音,盧霜腦海邊炸開一束煙花,時光被摁下暫停鍵,周遭陷入短暫又沉寂的安靜。

手指雜亂地攪纏在一起,她垂下頭去,不再看陸池琛,眼底透上一抹薄紅。

潔白的貝齒狠狠咬在舌尖上,傳回的刺痛激得盧霜回過神來。

那麽好的陸池琛,那麽溫柔又耀眼的陸池琛……

她搖搖頭,腦後的馬尾小幅度晃動了下,嘴唇張合,她鄭重又小心地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陸池琛毫不意外地聳聳肩,眼神裏的戲谑消散的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盧霜最習慣的獨屬于陸池琛的溫柔:“那不就行了。”

盧霜一直被人懸懸半吊在空中的心終于怦然落了地。

是呀,她不喜歡陸池琛,一點都不喜歡。

只要她和陸池琛正常如往常一樣講題,誰又會說她和陸池琛的關系不正常?

謠言也自然不攻自破。

陸池琛眼見着他的大學霸又開始走神,偏過頭去在盧霜看不到的角落裏彎了下唇。

盧霜正打算讓陸池琛松開手,沒想到下一秒,維持了半天姿勢的陸池琛直接毫無預兆地欺身過來,整個人把她籠在身前。

從遠處看過去,就好像是陸池琛躲在沒人看得見的角落,悄悄玩着手機。

盧霜的心髒“撲通”“撲通”跳着,陸池琛鴉羽似的漆黑眼睫近在咫尺,仿佛是一伸手就能短暫觸碰到的珍惜寶物。

班上幾道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男生們勾肩搭背,戲谑着走過來往陸池琛背上招呼了下,和陸池琛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

陸池琛身上的溫度一陣陣透過來,男生身上的溫度有些高,沐浴露在他身上殘留的淺淺青草香混雜着呼吸起伏,全數噴灑在盧霜頸側,那一小片皮膚熱的像要燒起來。

盧霜腦海裏不由浮現了那天下了晚自習後,兩本包在一起的語文練習冊。

她向下彎了彎腿,整個人縮做一團。

陸池琛餘光看到她的小動作,腦海裏想起家裏窗臺上養的小白團子,也是這樣,一丁點聲響就吓得躲在籠子角落深處,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他壓下心底那絲浮上來的詭異的愉悅感。這個樣子的盧霜,純情的要命。

來的幾個人不知道盧霜躲在陸池琛懷裏,眼看只有幾個男生在,和陸池琛交談起了最近四起的流言。

最主要還是那天陸池琛炸了附中整個籃球場,第二天又緊接着清了一桌子的情書。

唯獨把一個透明的文件夾收進了書包裏,上面還有人貼的一張便簽,實在是暧昧的不得不引人遐想。

一開始是不知道誰說的陸池琛收了個別人送的文件夾。

後來流言傳着傳着越發離譜起來,有說陸池琛在附中有個秘密女友,這次轉學就是小妖精不高興了,陸池琛轉學來哄人來了。

更有甚者,說那文件夾裏裝着陸池琛找人提親的聘禮,沒曾想被人退回來了。

越說越離譜……

周圍的男生哈哈大笑,周星圍笑彎了腰,眼底看好戲的意味不斷四溢。

周家和陸家,柏安市勢均力敵的兩大家族。

哪怕大家都知道陸家現在的實際掌權人只是個讀高中的17歲高中生,卻沒人敢小觑陸家現在那位代理總經理——安修明。

安修明縱橫商場,手段令人聞風喪膽,最可怕的是,他只聽陸池琛的話。

他是陸池琛豢養的狼。

之前他陸池琛好生生待在世深國際部,大家王不見王;現在他轉學過來,桃色緋聞簡直不要太多。

不拿桃色緋聞壞了陸池琛的名聲,周星圍都覺得自己對不起自己姓周。

周星圍假裝無意間提起,把被裹挾在謠言正中好幾天的另一個主人公不着痕跡地扯進了風暴中心。

四下無人,幾個男生說的話逐漸從謠言本身過渡到對盧霜的讨論上來,高中男生初初對情與愛産生萌芽。

周星圍嘴裏說的話也越發下流起來。

陸池琛不悅地擡起眼,面不改色轉過身去應付他們,他擡手遮住唇角咳嗽了聲。

男生聲線清冷,說出口的話失了溫度:“差不多了,在背後這麽讨論女生不好。”

周星圍挑起眉,挑釁似的,半晌笑了:“你不好奇她什麽滋味?”

陸池琛輕阖了下眼,鴉羽似的眼睫刮擦到光潔的鏡片上。

他心底隐隐印出那天教輔書店外幫他挑選用書的纖細身影和細嫩卻帶着一點薄繭的手指。

周星圍看他不做聲,湊過身去,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我可聽人說,盧霜/操/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那小冷臉兒,那腰,那腿,在床上……啧啧啧。”

周星圍眼神裏透出肖想的神色,卻沒看見他說完話後,陸池琛看向他眼神中那抹一瞬即逝的狠厲陰霾。

“我說可以了。”

陸池琛的聲音沒有一點情緒起伏,眼睛裏映出周星圍猥瑣的模樣。他神色陰恻恻的,像在看一個死人。

前面的鄧書桃邊走邊蹦,這次她的成績又進步了些,可以去培優班找歷史老師請教問題了。

看到周星圍的時候,鄧書桃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她果斷換了另一把樓梯繞了點路才回到教室。

雙文賓走在鄧書桃後面,看着前面鄧書桃的背影,無聲的勾了下唇。

他拿出手機,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成績,簡直太出乎意料了,到現在他都還有點不敢相信。

直到再三确認自己沒看錯陸池琛的成績,雙文賓才興高采烈地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準備去找陸池琛報喜。

那麽短的時間,兩次大考,進步幅度超越半個年級,不得不說,琛哥是真的牛逼。

當然,盧霜大學霸更牛逼,居然真的能在那麽短時間裏幫陸池琛那麽快的提升成績。

學霸就是學霸,在學習上是真的有一套。

沒想成,喜還沒報到,先撞破了陸池琛的低氣壓。

陸池琛向來好說話,而且頂着那張能直接上大熒幕的帥臉,雙文賓從來沒想過他生氣會是什麽樣。

直到他快走到教室那裏的樓梯口,旁邊的氛圍怪怪的,身邊聚了幾個人,竟然沒一個人出聲。

也是現在,雙文賓才發現走在自己前面的鄧書桃估計是又換了把樓梯回教室。

雙文賓眼神在周遭幾個人身上打量一圈,皺了下眉。

周星圍那張嘴從來就沒個把門,仗着家裏給附中捐了一棟實驗樓才配進附中這種學校念書。

不然就憑他那吊車尾的爛成績,他也配?

雙文賓眼底浮出鄙夷,他看周星圍不爽很久了,上一次還是周星圍不知發什麽瘋把鄧書桃參加國家競賽的書法作品藏了起來。

別人問起來,周星圍咬死了說不知道。

可人人都長了兩只眼睛,也都看見他親手把鄧書桃那幅寫了好久的作品從講臺上拿了放在自己桌堂裏。

鄧書桃急的直哭。

那幅參加比賽的作品,她沒日沒夜準備了很久,是連她的書法老師都稱贊會獲獎的好作品。

後來,作品截止提交的第二天,莫名其妙的,作品又自己跑回鄧書桃桌上,在鄧書桃落款名字的上面,映着一圈白色的凝固漬跡。

比賽自然是沒參加成,鄧書桃看見失而複得的作品還是難受的哭了好一會兒。

雙文賓站刻意“路過”鄧書桃旁邊,悄無聲息的在她桌角放下一粒荔枝味的糖。

看見鄧書桃要去拿那幅作品,雙文賓先她一步把那幅書法搶了過去,只抛下一句“真他媽惡心。”

他直接走到教室外面,手上一用力,薄薄的宣紙被破成兩半,白色的凝漬和作品本身被分別扔進了有害垃圾和可回收垃圾兩個桶裏。

鄧書桃愣了下,反應過來那團白色的凝漬是什麽東西後,臉色“唰”地白了下去。

她猛地起身,沖去洗手間幹嘔的停不下來。

雙文賓扒拉開站在外邊的幾個人,還沒靠近,就被陸池琛的低氣壓糊了一臉。

他眼尖,看見陸池琛松松垮垮的校服背後露出一點細嫩的手指關節。

在微微發着抖。

雙文賓不着痕跡地往那裏站了過去,拍了下陸池琛的肩膀,打破了眼前的對峙。

“考的好得很呀琛哥,不請兄弟們吃個飯說得過去不?”

陸池琛轉眼過去看了雙文賓一眼,察覺到對方給他瘋狂擠眼睛使眼色,陸池琛深吸口氣,緩緩閉了下眼。

再睜開眼,陸池琛擠出個笑:“等着請你吃冰。”

是他慣常的笑意,只是那假笑像極了外面陰陰沉的天色,不及眼底。

而且那麽冷的天,吃冰是要冷死誰?

旁邊不知道是誰實在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只要身邊有人說話,那事情自然就順其自然地揭了過去,沒人會在乎幾句學生間的口舌低賤下流話。

周星圍站在旁邊恨的牙癢癢。

那可是盧霜哎,那個看上去高高在上,除了成績一無所有的怪物,他周星圍憑什麽不能開她幾句葷話?

陸池琛又算個什麽東西?

陸池琛自然知道有些話就算告訴了學校,他們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他可太知道了。

陸池琛鎖死了周星圍的背影,直到他在視線裏消失不見。

雙文賓拍了下他的肩膀,往後輕挑一下下巴,随口說道:“回了琛哥。”

陸池琛知道以那小子的眼神,他看見躲在自己身後的盧霜了。

他微微笑了下,把這份情記在心裏。

直到身後稀稀落落的聲音被隔得遠了,陸池琛才往後退一步,露出牆角裏臉色蒼白的盧霜。

被人撞見他倆這個姿勢,陸池琛倒是無所謂,甚至可以說是求之不得。

只是……想起剛才周星圍說的話,陸池琛心底飛快地被針紮了下,他瞥了眼站在牆角的盧霜,她面色如常,只是手指垂在身側,不自覺顫抖着。

陸池琛張口問她:“不委屈?”

盧霜好脾氣的笑笑,搖了搖頭。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有些事情,只要是習慣了,其實沒什麽的。

無非是滿目瘡痍之上,再被戳幾個窟窿而已。

她的聲音也是小小細細的:“謝謝你。”

謝謝你在他面前維護我,更謝謝你把我遮住,不讓我難堪。

哪怕她的喜歡不能訴諸于口,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依舊絲絲線縷般借着謝意之口被說出。

告訴面前如星辰般寬闊又善良的耀眼少年。

陸池琛神色複雜地看着盧霜,他不是好人,更不是盧霜那雙漂亮眼睛裏看見的樣子。

和盧霜相似又不同的是,陸池琛的生活是被他自己這個始作俑者攪得一地雞毛。

這一刻,陸池琛竟不敢去看盧霜的眼睛,那雙眼睛是他從未沒見過的幹淨透徹,在她眼裏的“陸池琛”,也并不是他。

那個陸池琛早就已經不在了。

陸池琛擡手遮住盧霜的雙眼,突如其來的黑暗讓盧霜有些不适應。

光,絲絲從他的指縫間透進來。

陸池琛一向溫沉的嗓音滑進盧霜耳畔:“中秋節假期陪我去個地方吧。”

“就當是你答應我考進年級前200名許諾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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