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照顧

安修明站在路邊, 看見陸池琛從保姆車上下來的時候,把兩個紙袋遞到他手裏,什麽都沒說。

陸池琛看也沒看,直接把兩個紙袋往後交給從車上下來, 身上還披着薄毯的盧霜。

安修明看見陸池琛發的信息, 再一看面前盧霜額頭上的發絲濕漉漉貼在腦門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盧霜看了眼紙袋裏, 是一套新得連吊牌都還沒剪的衣褲。

雖然盧霜見過他, 但依舊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誰。

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裝, 獵鷹似的眉眼, 平直的唇瓣似是薄刃,無情無欲。

他沒有過問原因, 就給自己及時送來了救急的幹爽衣物,盧霜乖巧又禮貌地道謝:“謝謝您。”

安修明笑了下,難得有點溫柔:“沒事,你以後和小琛一起叫我安叔叔就行。”

盧霜點下頭, 再道一聲:“謝謝安叔叔。”

陸池琛從口袋裏掏出家門鑰匙, 交給盧霜。

盧霜看安修明手上還夾着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知道大概他們還有事情要講。

她小貓似的手探進陸池琛手心, 冰涼的指尖極快地擦着他掌心的紋路掠過去。

而後拿走了那把鑰匙。

陸池琛的眸子裏沉了下, 始終站着沒動, 直到餘光看見盧霜進去後才放心收了回來。

從來沒見過他身邊出現過同學之流的安修明毫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這還是個異性同學。

陸池琛沒搭理安修明探到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當時瞞着自己,同等代價, 他現在做的事自然沒有告知他的必要。

打開安修明遞來的文件夾過後,是一沓厚厚的資料。

他嘴角邊帶上點冷然殺意。

陸池琛随便掃過幾張, 牽扯着嘴角的那點坡口,唇邊漾開個邪氣的笑:

“安總經理,好像我聽說周家這段時間經常給你找麻煩?”

他語氣裏滲出一點無辜,眼裏卻絲毫沒有無辜之意,不帶丁點情緒波瀾:“陸家沒有這個合作夥伴,會有很大的損失嗎?”

安修明慢慢擡了下鏡框,哪裏還會不明白陸池琛的意思。

他深深看了眼陸池琛,片刻後,說道:“我知道了。”

這段時間,周家和陸家都在做同一個項目,安修明的能力和陸家財力自然都在周家之上。

後來周家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聯合了童家,讓童家假意過來示好。

競标會後,童家轉手把信息高價賣給了周家,安修明手上的項目不得已只能擱置下去。

他這幾天一直泡在公司裏,窩了一肚子火熬了幾個通宵,本來不想讓陸池琛知道,但思前想後還是要征求他的意見。

畢竟他姓陸,還是現在陸家唯一的實權擁有者。

只是沒想到,安修明還沒找到個合适的時機把事情告訴陸池琛,就先接到了陸池琛的電話。

少年的聲音很冷,帶着啞然。

上次聽見這聲音,還是他将要轉學前來自己辦公室找自己對峙那次。

到底還是個孩子,安修明無聲笑笑。

陸池琛把東西裝回文件袋後,遞還給安修明。

一張夾在中間的泛黃照片從中滑了出來,輕飄飄的,一搖一晃間落到地上。

陸池琛彎腰撿起照片,遞出的手懸在了半空中。

他随即頓住腳步,微微蹙起眉,臉上浮現一絲少見的凝重。

照片上面的女人,跌坐在馬路正中央,她渾身是血,懷裏還抱着個孩子。

安修明接過文件袋,走到陸池琛旁邊,看見他拿着的那張照片,眼神裏染上絲悲哀:“她也是個可憐人,女兒在四歲生日那天,被車撞了,當場死亡。”

陸池琛的指腹抹過照片,問他:“為什麽這張照片會在這裏?”

安修明重新打開文件袋,在裏面翻找出一張淡黃色的紙張,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

他淡聲道:“那天她和丈夫帶孩子出門玩兒,夫妻倆在店裏幫孩子挑生日禮物,看松了。結果那孩子看見周星圍手上拿着兩根糖就想要。”

安修明又看了眼那張照片,接着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周星圍把她推開的時候,那孩子會跌到馬路中央。”

陸池琛閉了下眼。

安修明把紙張遞給他:“哦,對了,那孩子的媽媽……”

陸池琛驀地出口,打斷他的話音:“我見過她。”

安修明難得擡起眼看着他,有些意外。

陸池琛也沒多解釋。

只不過現在的她比起之前要蒼老不少,他也确實隔着一層玻璃見過照片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

就在盧霜打工那家咖啡店裏。

陸池琛把照片重新還給安修明,不甚在意地撚了下指尖沾上的油墨。

“一起處理了吧。”他說。

男生語氣淡淡的,話音閑散,卻是說不出的固執:

“老天爺太忙,因果輪回的事他管不了那麽多。可如果連活着的知情人都不能為死者做點什麽的話,死去的人又何其無辜。”

百般原諒只會是野狗滋生的溫床。

陸池琛現在只後悔那天在咖啡店沒把周星圍直接解決掉,還把他這個害人精留到了今天。

一語話畢,陸池琛掠起涼薄的眼皮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側的安修明。

安修明只無聲笑了下,咽下他這點突如其來敵意,沒怪他。

---

盧霜扭動鑰匙,房子裏開着燈,空蕩蕩的。

空調已經開了有一會兒,屋裏比外面暖和許多。

裝潢是簡潔的歐式,元素和色彩在空間裏融合的恰到好處,沒有絲毫冗雜贅餘。

她緊了緊手上的兩個紙袋,局促地站在那裏,不敢有多的動作。

陸池琛走到盧霜身後,見她披着車上的毯子傻站在那裏,彎腰幫她從鞋櫃裏取出雙新的粉色毛絨拖鞋。

“先去個洗澡吧,不然一會兒着涼了。”他遞過一套還沒開封的一次性浴巾給盧霜。

盧霜謝過他,拎着東西走進一樓的盥洗室裏。

陸池琛在她将要關門的時候叫了她一聲:“盧霜。”

盧霜回過頭,透徹的眼睛裏映着一點迷茫,問他:“怎麽了?”

陸池琛的話音卡頓了下。

他垂下眸子,半是自嘲似的輕笑了下,只道:“抱歉,沒事。”

一直到盧霜關上盥洗室的門,陸池琛才從剛才詭異的狀态中脫離出來。

他擡頭看了眼二樓,随即搖搖頭,自己估計是精神錯亂了才有那個念頭,又才趿拉着拖鞋走進廚房裏。

潮濕的衣物和毯子都被盧霜脫在一邊,規規矩矩地疊好。

她赤/裸着身子,光腳走進浴室裏。

花灑中綿密的水絲前赴後繼地噴湧而出,熱水灑在身上,溫暖又順滑。

氤氲的熱氣彌散在四周,身體中的寒氣被驅趕開來。

盧霜雙手捧起一汪熱水打在臉上,大腦完全放空。

鬼使神差的,她擡起手指,沾着水珠的手指落在沾滿霧氣的玻璃上,寫下遍他的名字。

慌神過來自己幹了什麽的盧霜連忙取下花灑,對着那塊玻璃沖刷着。

水珠淋在上面,印在霧氣滿滿玻璃上的透色字痕被沖刷掉,好像只是盧霜憑空而起的一點錯覺。

盧霜穿好衣服,衣服的尺碼剛好,很是合身。

站在鏡子前,她用毛巾擦拭了下頭發。鏡子裏的她,烏黑的長發披在肩頭,濕發還有水汽,臉頰起了一層被熱水騰上的淺紅。

鏡子旁邊的置物架上放着一個小小的醫療箱,打開後裏面有紗布棉簽還有幾瓶基本的消毒藥水。想到陸池琛手上的傷口,盧霜心下緊縮。

陸池琛打架,是為了她。

她抱着醫療箱走到客廳裏,餐桌上放着一碗熱氣騰騰的三鮮面,上面放着一雙小巧精致的筷子。

陸池琛雙手杵在流理臺面上,見她出來,眼裏亮了一下,叫她:“來吃點東西吧。”

安修明見過盧霜,以他的記憶力,尺碼肯定不會出錯。

藕粉色的帶帽衫給盧霜身上添了些青春氣息,一雙筆直的纖細小腿被牛仔褲拉長,腳上的毛絨兔子拖鞋胖乎乎的,有種協調的可愛。

她本來就該是這個樣子。

陸池琛拿起筷子遞給盧霜,笑道:“我做的,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盧霜接過筷子,夾起一小撮面放進嘴裏。

面條沾了湯汁,滑爽可口,面條的本味夾雜湯底佐料,香郁筋道。湯色白如乳,上面飄着幾片切得薄薄的棕色牛肉片。

陸池琛看着她發頂,一滴水珠順着她的發梢淌了下來,滴在領口上。

一縷檸檬草的清香順着盧霜的發,漫進陸池琛鼻翼裏。

他冷不丁開口,嗓音帶着啞意:“抱歉,今天梁姨家裏有點事不在家,我會的只有這個。”

盧霜吃的很細,她沒想到陸池琛居然還會做飯。

而且味道還那麽好。

從中午折騰到現在,盧霜才算真正意義上吃到了一點東西。

繃緊的神經徹底松弛。

盧霜很快把東西吃完,碗筷被陸池琛收進洗碗機裏。

目光掃到旁邊的小藥箱,盧霜才想起來自己要重新幫陸池琛處理下傷口。

她打開藥箱,從裏面取出碘伏,盧霜牽過陸池琛的手,棉簽上的藥液被均勻地塗在他手上。

盧霜垂着頭,聲音低低的:“周星圍會怎麽樣?”

周星圍的存在,就像是兩人間的某種禁忌詞,在此之前,兩個人誰都沒有提起過。

陸池琛任她牽住自己的手在上面塗藥,聲音沉下去些,語氣不太好:“我不知道。”

盧霜沒再多問。

雪白的繃帶纏在陸池琛手上,帶着股淡淡的藥味。

她重新取出棉棒,沾了點碘伏,在陸池琛疑問目光的注視下,點了點唇角:“那裏也有個破口。”

随着她的話音,陸池琛伸出舌尖在唇角的傷口上舔/舐了下,剛才被強行壓下去的啞然又漫上來。

他的眼裏閃過一瞬的暗,聲音混啞又低沉:“這裏也要你幫我擦嗎?”

看盧霜單純地點了下頭,半晌後,他輕嗤一聲。

還真是純的要命。

陸池琛伸長手臂,抽出她捏着的那根棉簽,不着痕跡地轉過話題,問她:“要不要寫會兒作業?”

盧霜想起來,陸池琛在離開學校的時候,幫她把書包帶了出來。

但是他們後來出學校後,誰都沒再回去。

“我們不知道作業是什麽。”盧霜接過他遞來的書包,從裏面拿出文具袋來。

陸池琛聞言,臉上閃過一瞬得逞的笑,他把手上的棉簽扔進垃圾桶,順手将桌上的手機推給盧霜。

上面是窦傑手機拍過來的家庭作業。

後面還跟着他發來的一條消息。

盧霜無意看他和別人的聊天記錄,卻還是不小心瞥到一眼。

【窦傑:琛哥,明天我生日,晚上你帶盧霜一起過來呗?】

像是考慮到陸池琛的顧忌一般,窦傑緊跟着發了一句【就你我,雙文賓帶着鄧書桃,沒別人。】

盧霜把手機遞還給陸池琛,心下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個邀約。

她沒說話。

陸池琛瞟到盧霜有絲不自然的神色,就知道她看到了他想要她看見的。

他接過手機,只彎了下唇,沒問她的決定。

現在問了,十有八/九會被拒絕。

陸池琛坐到盧霜對面,陪着她寫了會兒作業。盧霜安安靜靜的,陸池琛也不打擾她。

頭頂的方形玻璃罩子裏,籠住一簇暖黃,猶如花蕊盛開般的夢境,護着那些不可言說和潛滋暗長的心動歡喜。

房間裏只剩一點筆尖在紙上書寫的“唰唰”聲。

天色将晚,門外的路燈亮了起來。

盧霜又寫完一本,她看了眼時間,馬上就要到平時放學的時間。

她餘光瞥見陸池琛放下手中的筆折回廚房裏。

再出來時,他手上端着碗煮好的姜湯。

陸池琛把姜湯放到盧霜面前,說道:“你今天淋了雨,喝點姜湯驅驅寒,不然要生病的。”

盧霜雙手捂在裝姜湯的碗上,暖洋洋的。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自己很怕喝藥,也不喜歡喝姜湯。

小時候盧霜身體弱,喝過的藥太多太多,一看見類似的褐色液體,深埋味蕾深處的苦味又會伺機跑出來。

她遲疑地看着手上的姜湯。

陸池琛察覺出她的異常,問道:“不喜歡嗎?”

盧霜擡起眼,看見陸池琛眼裏的挫敗。

她連忙搖搖頭。瓷白的小勺從碗裏舀起一點,盧霜的唇湊了過去。

沒有迎來預料中的苦味,姜湯甜絲絲的,生姜的暖熱很好的隐瞞在紅糖厚重的甜味之下。

渾身從內而外都是暖暖的。

盧霜一勺接一勺,把整碗姜湯都喝完後,對上陸池琛的眼。

他的眼角微微向上揚起一點,眉眼如畫。狹長的眸似是潺潺春水,溫潤得人如沐春風。

只看了一眼,盧霜便連忙低下頭去,多一眼都不敢再看他。

她怕動心,再瞞不住。

陸池琛接過盧霜手上的湯盅,置在桌上,嘴角上挑半分,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

盧霜收好書包,她說道句:“我這邊弄好了。”

她毫無防備地轉身,沒想到差點撞上陸池琛的胸膛。

他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還離得自己那麽近。

盧霜耳蝸心口的震動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一致。

她僵在那裏,像是周身的骨節都被人敲定在了原地似的。

陸池琛見她不動,臉上笑意更甚,便往前又進了一步。

盧霜下意識後退,纖細的腰肢抵在冰涼的流理臺面上。

呼吸灼熱得像七月酷暑的風。

陸池琛拉過她的書包,只是把之前打賭的碳素筆重新裝進她的文具袋裏。

盧霜松下口氣,試圖平複下慌亂的心跳。

誰曾想,她一口氣還沒松到底,陸池琛又一次靠近過來。

他俯下身,清冽的山雪混雜松木,夾雜着一點煙草的氣息。

盧霜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一顆心髒在心房裏肆無忌憚地狂跳,她的腦子裏一片混沌。

陸池琛湊到她耳畔,低緩的嗓音一字一頓:“你是不是有點怕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