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咕嚕(捉蟲)

周末, 日上三竿時,盧霜抻了個懶腰,桌面上最後的語文作文也終于寫完了,卷面工整, 字跡清晰娟秀。

楚雲每周末會固定給他們布置一篇作文保持寫作手感, 單雙周輪流命題作文和材料作文,這周恰逢單周, 命題作文的題目是《我的理想》。

盧霜這邊才剛把作文紙裝回書包, 那邊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

百忙之中難得剩下半天的休息時間, 盧霜被陸池琛拐出去“抵債”。

說是抵債, 其實就是某人找借口讓盧霜去他家給他開小竈補習。

美其名曰,他要好好考期末考。

盧霜抱着幾本書和練習冊站在陸池琛家門口, 手機被她好生生揣在口袋裏。

一回生,二回熟。

她拿着陸池琛頭天放學時給她的家門鑰匙,在玄關處換上了上次那雙兔子拖鞋,沒費什麽勁兒就上到了二樓。

沒按捺住好奇心的盧霜在路過走廊時, 再一次看向陳列着的幾排獎杯和獎狀。

她的目光認真又專注, 像在觀摩什麽典藏品。

上次在突如其來的沖擊中, 盧霜驚得說不出話。

但所有事情攤開講明白後, 她倒是多了幾分從容。

相片上, 男生俊朗的模樣在她心底畫紙上描摹。

在獎杯的正中央, 放着一張合照。

比起現在更青澀和稚嫩一點的陸池琛親吻着獎杯, 他被簇擁在人群中央。

男生目似剛星, 氣宇軒昂,只一眼就能讓人被他的氣勢所吸引。

他帶着被生命所偏愛的一切, 周身氣場裏是飛揚的不羁和傲氣。

盧霜站在那張合照面前,看呆了眼。

連身側什麽時候站了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陸池琛瞟了眼那張合照, 從落灰的記憶匣子中,扒拉出那次比賽的一點快被自己遺忘的細枝末節來。

說來巧合,陸池琛參加各大比賽無數次,就從來沒有參加什麽賽後合影的習慣。

每次比賽結束,知道名次後拔腿就走,連獎杯和獎狀都是後續主辦方寄到他家裏的。

可能是上天真的在冥冥中也注定了點什麽。

那次物理集訓營結束,第二天比完賽,陸池琛已經收好了東西打算離開,沒曾想和上門找人的主講教授撞個正臉。

老爺子熱情似火,說什麽都要邀請他一起拍集訓營的合照。

陸池琛沒拗過他,只得前往。

少年被一起去參加比賽的同期夥伴們簇擁在人群中,手捧獎杯,親吻着屬于他的榮耀。

相機定格了時光流轉下的一秒駐足。

後來回國,陸池琛就接到伍玚的電話,比賽什麽的,自然不可能再去。

就好像他生命中的一個節點似的。

斷開了從前和以後。

陸池琛偏頭嗤笑一聲,沒把這點回憶放在心上。

時間從不等過客,沒人能留在過去。

自己選擇的路,不管什麽樣都得硬着頭皮走下去,在陸池琛的字典裏,沒有半途而廢和後悔的說法。

木質的相框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盧霜的指腹蓋在照片上的陸池琛身上,心底是洶湧四起的疼。

她不知道陸池琛經歷過什麽,卻也能感受到照片上的他,和現在完全不同。

他本該是照片上那樣。

生活中最大的煩惱就是沒有一個能在成績上和自己分庭抗禮的對手。

陸池琛的指腹輕輕戳在盧霜臉頰上,軟軟的,帶着一點點的絨毛,被指腹輕壓住的側臉上像是有個小酒窩。

他的動作把沉迷在照片裏的盧霜帶回了神。

陸池琛笑了聲,淡淡開口:“我在裏面等人還債等了好久。”

被正主撞見自己在看他以前的照片,像做錯了壞事被人當場抓包,盧霜的頭壓得低低的。

好在陸池琛後面也沒為難她,只是把人領進了自己書房裏。

他的卧室面積很大。

裏面不只涵蓋了傳統意義上的卧室,還有一間書房和盥洗室。

書房裏是從頭連接到尾的一整片落地窗,正對着別墅屋院後的灌木假山和人工湖。

眼睛疲勞的時候,任由目光眺視出去,眼睛能得到極大的放松。

書架上排了滿玻璃櫃的模型,有飛機和汽車,還有航母。

牆壁的最頂端,挂着一幅畫。

盧霜站在畫布前,仰起頭,觀賞着那幅畫。

劉海随着仰頭的動作往後滑了些,露出白淨的額頭來。

她停下腳步,冷不丁擡手指着那個不起眼的銀白色小點,問陸池琛:“那是什麽?”

亞麻質地的畫布上面底色純黑,只在最外端的地方有一個銀白色小點。

極少有人會發現。

陸池琛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嘴角繃直,平直的似是将斷的緊弦,他的眼裏猶如冷月,答:“白矮星。”

誰都知道,璀璨的星河最終會黯淡,再明亮的星星也會死去。

陸池琛走到書桌旁,見某位來還債的小學霸沒有一點自覺,目光還游離在自己房間的陳設上,不由得出聲催促道:“小學霸,我可是會長利息的。”

和陸池琛相處時間長了,盧霜沒有以前那麽容易害羞臉紅,偶爾在陸池琛出聲調戲她的時候也會回兩句嘴。

她拿出一式兩份的卷子在桌上攤開,挑出張化學試卷遞給陸池琛,小聲說他:“你是個黑心的老板。”

聲音嬌嬌軟軟的,帶着一點向上翹的尾音。

陸池琛揚揚眉,無奈又拿她沒辦法:“你小聲罵,我就聽不見了?”

帶着點兒寵。

說是還債,幾個小時下來,其實是兩個能力都異常出衆的人在幫對方查缺補漏。

對于盧霜和陸池琛而言,本身都是底子極好的人,并不需要大費周章去從頭梳理知識網。

一人拿了張卷子各自坐在書桌兩側,計時器上是倒計時。

和半吊子學渣的陸池琛不同,真正放開了能力做題的陸池琛是非常可怕的。

他的專注度和注意力都是一等一的高,給人帶來的緊迫感隔着空氣都能傳到盧霜的感知裏,盧霜自然也不亞于他。

房間裏最大的聲響就是筆尖在試卷上書寫帶出的“唰唰”聲。

分不出伯仲。

午後的冬日暖陽一點一點照進書房裏,不斷偏移。

少了昔日的散漫,陸池琛沒有多餘的表情,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窗外飛過的鳥兒叫了幾聲,它們呼朋引伴,來給青春的畫卷奏上樂章。

陸池琛專注在面前的題,臉上是許久都未有過的嚴肅神情;

盧霜坐在他對面,低頭在紙上不斷書寫着,黑直的發虛虛搭在背上,給時間也鍍上光闌。

手機上的時間距離結束還有十五分鐘,陸池琛停了筆,他不做聲響地又等了一會兒,才越過盧霜面前,在計時器上拍了一下。

計時戛然而止。

盧霜沒分神,開始之前他們就約好,誰先做完,誰去拍計時器,現在看來,勝負已經分出來了。

陸池琛沒出聲,眼鏡被他摘下放在手邊,指間緩緩轉着一支筆,目光星星點點地落在盧霜身上。

她的長相是那種小家碧玉的類型,摻雜一絲冷感和疏離,像是茉莉。

仔細觀察的話,會感受到她氣質裏一點微末的甜。

清淡、冷然,不膩人。

看了一會兒,陸池琛像是終于妥協了一樣,他彎了下唇,直到看見盧霜鼻尖落下最後一個句號,自诩放水也放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開口:“小學霸,來對答案。”

對答案自然是交換批改,幾分鐘以後,兩人同時擡眼對上彼此投來的目光。

盧霜給他卷面上寫的是規規矩矩的一個分數:100。

陸池琛在盧霜的試卷上寫了一句話:小學霸真厲害,全對。

後面是個畫上去的大拇指。

不正經,帶着點調侃的痞。

盧霜寫題仔細,步驟沒有缺漏,一步一導,是閱卷老師最喜歡的标準答案型做題步驟。

加上她書寫工整,字跡靈秀,每每給人在欣賞藝術品的恍然。

陸池琛以前參加比賽很多,思維也比常人要靈活許多,寫題的步驟經常被他省略,一步三跳,連盧霜都差點沒能跟上他的思維。

狂放的做題步驟裏,昭顯着男生滿腹傲氣。

對完答案後,複盤的環節肯定少不了。

兩人的問題都非常明顯,自己也都心知肚明。

思維定式和做題習慣這種事情,一時半會兒是沒法解決的。

唯一可以稱得上解決辦法的,只有日複一日的耳濡目染。

然後,盧霜的化學卷子就被陸池琛名正言順地扣下了。

盧霜又挑出另一個學科的卷子遞給陸池琛:“再比一次。”她說。

瞥到她眼裏跳動着的名為興奮的情緒,陸池琛也被她不由自主地帶動:“行。”

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不管是對盧霜還是陸池琛,都實在難得。

但只做卷子實在無聊,陸池琛瞟了眼手上的生物試卷,在開計時器前,淡淡說道:“我們這樣只做題是不是有點無聊啊?”

盧霜在試卷上寫上名字,還沒來得及浏覽試卷,就聽見了這麽一耳朵。

她吶吶擡起眼,不知道陸池琛又想玩什麽花樣。

陸池琛撐住下巴,偏頭看着她,說道:“這樣吧,輸的那方帶贏的那方去個自己喜歡的地方,怎麽樣?”

盧霜點了下頭,趁着陸池琛去開計時器的時候,她光速浏覽完整張卷子,馬不停蹄地開始答題。

化學盧霜在速度上比陸池琛慢那麽一點,生物是盧霜最喜歡的學科,也是她的強勢學科,每次考試分數都非常漂亮。

等陸池琛開始做選擇題的時候,盧霜馬上都快做完填空題了。

陸池琛嗤笑一聲,無奈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句:“小賴皮。”

一個半小時的時間過得飛快,盧霜沒有什麽異議地拿下了生物這局。

陸池琛無奈攤了攤手,笑道:“我輸了。”

明明輸了比賽,看上去比誰都高興。

對面的盧霜在包裏挑挑選選,又給他一張:“一比一平,最後一張做完才能定勝負。”

陸池琛接過試卷,嘗試着遮住一點嘴角的笑意。

可直到看見學科的時候,他實在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真挑物理?”

他往椅背後面靠了靠,歪着頭看盧霜,異常大度:“給你個重新選的機會。”他說。

話還沒說完,盧霜的手已經摁下了計時器。

陸池琛哭笑不得,本來還說放水讓讓她,看來小學霸這是真不想贏。

舌尖抵住上颚,掠過齒逢,陸池琛随即改變主意,不打算再讓她。

輸了最後一局算是意料之中,盧霜在挑卷子的時候就想過這個結果。

按照時間長短來看,陸池琛贏兩局;按照正确率來看,盧霜贏兩局。

算是打了個平手,但陸池琛耍賴,人為加上了那天早上沒喝到的一盒牛奶。

盧霜把試卷上的幾道題重新勾畫了下,問他:“那我們現在過去嗎?”

早在賭注才打好的時候,盧霜就想到了那個地方,她還挺想帶陸池琛去的。

陸池琛沒管攤在桌上的試卷,只把摁在充電器上充電的手機拔下來拿在手上,說道:“先帶你去吃飯。”

被他一提醒,盧霜才去看時間。

做題太投入,兩個人當時都忽略了時間,現在一看,早就過了吃午飯的點。

胃裏後知後覺傳來“咕嚕”一聲輕響,空曠的書房裏只他們兩個,想讓人忽視都難。

像是在抗議主人不在乎自己的身體而發出的某種控訴。

盧霜掩蓋住那點不自在,沒穿外套反倒現下裏臉頰竟也熱得發燙,連手指尖上都寫滿了尴尬。

她慌亂着去抓自己搭在衣挂上的外套。

背後傳來一點毫不可查的笑音。

“嗯,是我餓了。”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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