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萬古流芳
譴人去随萬公子取行李後,熱情冷卻的表哥對我開始有些愧疚。
“表妹,你與萬公子可是有過節?”
見我不語,表哥安慰我道“萬公子祖上曾與我們有過來往,雖然他們家的人都有些古怪,交往也不多,到也不算壞人。”
我依舊沉默,表哥依舊好言好語的安慰我“我安排萬公子住在前院客房,你在後院,想來也不容易碰上,你不必擔心。”
以表哥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我的不對勁,只是我不願說,他也就不再多問,這一點,和錢增頗有些相似。
和表哥回府後,他去找那萬古流芳的萬公子,我數月如一日的去向姨母彙報我和表哥的可喜進展。
回到房裏,支走跟着的丫頭,我的臉垮了下來。
萬古流芳,萬古流芳,可不就是那知恩不報還反咬一口的萬流芳麽。世界這麽大,轉了老大一圈,怎麽就在自己地盤上遇見了呢?好在表哥只是對他的玉感興趣,等拖個幾天,玉交易完畢,表哥也就将他請出去了。這些天還是避着些他吧,對我而言,他就一克星,專克我阿胖。
接下來的三日,我都窩在姨娘處,聽她回憶我和表哥的過去,展望我們的未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我想就此躲過萬流芳,以前的事就此揭過,沒想到萬流芳卻和我想的不同。
三天後表哥在姨娘的安排下,再次帶我出雙入對。聽表哥說萬流芳手上确有幾塊稀世好玉,那塊有來歷的古玉卻是遲遲不肯交給表哥,無論表哥出什麽價,他都不肯出讓,表哥不舍得這麽好的玉落到別家手上,也不肯輕易放萬流芳離去,于是就這麽牽牽扯扯讓萬流芳一直住在了府裏。
我們出門時,萬流芳笑吟吟的支着胳膊倚在大門邊,一邊說着好巧,一面說着還沒逛過古塘,正想出去走走。表哥做為東道主,自然從善如流表示願做向導。
兩人行變成三人行,看着萬流芳不安好心的眼神,我忙随便找了個借口先溜了回府。萬流芳身懷絕技,別人不知道,我卻清楚的很,萬一他趁表哥不注意,再點了我的麻穴把我扔到哪個林子裏,我豈是哭都沒地方哭。所以遠離他是最正确的選擇。
江南的冬天下雪量小,地上并無積雪。我帶着丫頭在府裏的院子裏瞎溜,最後選擇在了一處亭子裏吹着涼風,看着滿園的枯枝廋石,領略着風蕭蕭兮的悲涼感。
丫頭的脂肪沒我厚,不耐凍,沒一會兒就哆哆嗦嗦的直抖。
她勸不動我回房,我也看不下去她因我受寒,于是支她回房幫我拿件厚外袍來,順便再拿個手爐。
Advertisement
我獨自留在亭子裏發呆,想着自己來這地方轉眼便是一年有餘,從最開始的賣肉換銀錢,到現在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萬事不愁。這日子過的可謂一日千裏。
唯一憂心的是姨母心心念念要把我和表哥湊一對,當初騙姨母的一年期限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難道真要将錯就錯?
我思緒紛亂,如同枯葉在冷風中旋轉。耳後轉來輕輕的腳步聲,想是丫頭拿了東西回來了。
我沒有回頭,這些日子我被慣壞了,我知道她會将外袍替我披在肩頭,将手爐塞進我手裏,我只需要靜靜坐着不動,當個木樁子就可以。
出乎意料的是,披風沒有輕輕柔柔的披在我的肩頭,而是兜頭而下,将我罩在了黑暗裏,猛然駭了我一大跳。
我胖胖的身軀蹭的一聲站起,在棉袍裏發出一聲悶悶的驚呼。尋思着是不是我做的太過,終于讓身邊伺候的丫頭對我心生不滿,決定給我個教訓,畢竟沒有人是甘願伺候別人的。
耳邊傳來幾聲男子輕快的笑聲,我手忙腳亂的扯掉罩在頭上的棉袍,一回頭,就看到萬流芳正斜抱着雙臂支着一只腳抖着身子笑。
我狠狠吸了幾口氣,全身戒備。裝出一幅文文弱弱的聲音“萬公子有禮”
萬流芳一動不動,只是斜眼打量着回我道“免禮,免禮”
我忙裝模做樣行了一禮,緊接着便想從亭子裏退出去。萬流芳卻先一步堵住了去路,不知從哪掏出個手爐來,在手上一抛一抛道“我對姑娘一見如故,姑娘何以避我于千裏?”
我低頭細語道“男女有別,萬公子海涵”
萬流芳依舊堵着道,卻開始誇我“姑娘果然是養在深閨中的大家小姐,不似有些女子,與男子共處一室不說,還不顧男女有別,為他裹傷送藥。”
我眼皮跳了跳,強忍下心內的咆哮,順應道“萬公子說的是,萬公子既已回府,想必我表哥定也在尋我,請恕我先行一步”
可惜我自認為應對得當,這一招偏對萬流芳無用,他不僅不讓,還逼進我一步“裹傷送藥倒也罷了,偏還留下訂情信物。這樣的女子和姑娘比起來實在天上地下,讓人感
慨”
若說前面一句話,我還覺得他在諷剌我,可聽到這裏,我卻覺得他定是沒認出我,我對天發誓,我從來沒留過任何信物給他。
我暗松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這時候還是多聽少說為妙,聲音也是能出賣人的。
“姑娘可曾救過人?”
我很想說救過,轉念一想,還是否認“不曾”
萬流芳嘆了一口氣“那真是可惜了,姑娘像極了一個人。那個人對我情深意重,我對她日思夜想,奈何她只留下訂情信物,卻未留下只言片語便不告而去,讓我好生挂念。”
一道白影從我鼻尖前一晃而過,萬流芳不無感嘆道“這便是她留下來的其中一物,我日日帶在身邊,想着哪日若是再遇上她,定是将她綁牢了,再不讓她從我眼皮子底下逃了去。”
我眯着眼一打量,心中陡然怒氣叢生,這哪是什麽訂情信物,分明是我的處女作,那根簡易布腰帶。當初救了萬流芳這只白眼狼,用這根腰帶給他裹了傷,也就一直沒想着取下來,這下倒變成訂情信物了,我勒個去,你怎麽不把傷疤露出來,說那是愛的印記,我一定讓它更深一點。
一聲輕嘆,萬流芳恬不知恥的繼續瞎編“這還不算不什麽,她還留下了貼身的肚兜給我,讓我夜夜睹物思人”他将那根布腰帶一卷,順手塞進了懷裏。
我低頭無聲冷笑,肚兜?他說的是給他當紗布的那塊白肚兜吧。這個土匪無賴,當初要不是他挾持了我的包袱,我又怎麽會有那麽多東西在他手裏。他怎麽不說他還貪了我包袱裏的銀子,強占了我裝碎銀子的荷包。
咬碎了牙,我接着忍。心裏只覺氣悶難受,若是待會氣的吐出一口血來,我一定借機吐他一臉。
“咦,你表哥找過來了”萬流芳指着遠處說道。
此話無異是救星再現,從見到他手裏的暖爐時,我便知道我那單純的丫頭定是被他诓到別處去了,他敢大大咧咧的只身出現在我面前,必定是有恃無恐。表哥的出現,正好能救我于水火之中,遠離萬流芳這個颠倒是非黑白的無賴。
我轉了頭翹首眺望,卻怎麽也沒看到表哥的影子。萬流芳指着更遠一點的地方“哪兒呢,正走過來,八成是看到我們了。”
我全幅心神都放在了表哥在哪兒這件事上。卻沒想到萬流芳這小人趁機發難,他輕聲喚我“阿胖”,我條件反射“
嗯----”
我背對着他,應了他三回後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壞了事兒了,裝了這麽久,這一下全都露餡了。
萬流芳眼裏俱是得意,嘴角挂着一絲壞笑,手指間玩轉着那根布腰帶,沖我揚眉“裝,接着裝,看你能裝多久?”
此時我方反映過來,他先是氣的我失了心神,又說表哥來了,本就是轉移我注意力,趁機拆穿我,偏我處處小心還是上了他的當。
這個時候再否認,再裝,也是于事無補。何況先前被他那番話确實氣的不輕。于是幹脆,我原形畢露兩手插腰中氣十足的問他“你想怎麽樣?”
“說說,你一江湖流落的普通女子,怎麽就搖身一變,成了富門深閨的千金小姐了。”
“哼哼,你都能從落魄的無賴搖身變成古玉之主商賈之家了,我變成千金小姐又有什麽出奇”
“還是那麽嘴硬”萬流芳嗤笑。
我一梗脖子“我的地盤我做主,你敢把我怎麽的?”這話一出口,瞬間就漲了我的氣焰,想想也是,這是我的地盤,怕他做什麽,表哥再喜歡他手中的玉,他若敢對我不利,就算表哥饒過他,姨母也不會放過他,姨父自然也就向着我了,表哥又怎敢違背姨母的意願。
于是我昂直的頭,挺起了胸,沖萬流芳喝道“讓開”其實我想說好狗不擋道來着,話頭轉了兩圈還是沒敢說,萬一惹急了他,難保他不撿顆石子丢我。每回看到萬流芳,那只從頭頂而落的鳥兒,就一直在我眼前晃悠。
萬流芳擺了個自認為很酷的姿勢,将亭子裏唯一的出口擋的嚴嚴實實,鼻孔朝天道“我不能把你怎麽的,就想看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讓你過去”
這話我根本不信,想當初我也求過他放了我來着,結果他還是把我當傭人使喚,不是點我的穴,就是捏了塊碎銀子威脅我,要不是我機靈,指不定現在就成了他丫鬟,為他當牛做馬的聽他使喚。
四處一望,看清眼前的形勢,我将裙子往上提了又提,沖萬流芳憤憤的吼着“有本事,你就一直擋着別移開”
萬流芳一臉好笑的看着我“不要以為你沖的過去”
我潛力爆發,一擡腿一腳翻過身邊的圍欄,雙手一抱,壓着顫了幾顫的欄杆翻了過去。小樣,要不是想蒙混過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維護我千金小姐大家閨秀的臉面,就這麽點高,僅僅用來休憩的亭
子困的住我,笑話。
翻到了亭子外頭,我極快的朝萬流芳比了個鄙視的手勢。顧不的形象,拎起裙擺奔的飛快,直往自已院裏沖去。
萬流芳沖着我的背影搖頭失笑“怎麽就忘了,她根本就不是什麽千金小姐”。